在真正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之后，比特决定在这件事上慎之又慎。这绝不是给每个下线的玩家身体套上一个简单AI脚本就能解决的事情，这背后牵扯到的是对一个新生概念的定义与塑造，稍有不慎，后果难料。
听到这个模糊的回答，玩家们脸上随之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看来以后下线真的得多费一番心思了，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组建固定团队，轮流上线警戒，轮流下线休息。
这样一来，这款游戏对于那些时间不固定的轻度和中度玩家的吸引力，无疑又再次下降了。
就在比特与玩家们进行着这场跨越维度的问答之时，在遥远的地球，一个名为“软博士直属总电台”的聊天群里，气氛正有些异样。
【摸鱼先锋】：“怪了，博哥今天怎么一天没说话？潜水一整天了？”
【今天更新了吗】：“是啊，平时这个点早就出来高强度水群了，今天安静得像个假号。”
【我永远喜欢博哥】：“视频没更我能理解，毕竟催更也没用。但一天没在群里冒泡，这绝对不正常！我翻遍了他所有社交平台，最后一条动态还是昨天发的‘抽中那个战锤新游的封测，体验一下’。难道那游戏那么好玩？”
群里的粉丝们议论纷纷。对于阮文博这位以亲民和高强度互动闻名的游戏区UP主来说，一天不更新视频尚属正常，但一天不在核心粉丝群里说一句话，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在另一边，被粉丝们热烈讨论的阮文博本人，终于在问答环节结束后，感受到了那股抽离感再次袭来。眼前的光怪陆离迅速褪去，意识如断线风筝般坠落，最终稳稳地“安装”回了熟悉的躯壳中。
“咔哒。”
游戏舱的舱门自动弹开，柔和的室内光线照射进来。阮文博有些迟缓地坐起身，从游戏舱中爬了出来。
就在双脚落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异样感席卷全身。
四肢……如此无力。
他尝试着走了两步，感觉自己像是扛着百斤重担，每一步都沉重而滞涩。他深吸一口气，却感觉胸腔像个破旧的风箱，肺部的工作效率低得可怜，远不如在“游戏”中那般轻松自如。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游戏太过真实所造成的后遗症。
虽然一名普通的星界军士兵在残酷的战锤宇宙中不值一提，炮灰一样的存在，但其经过严苛训练的身体素质，与他这个标准的二十一世纪、缺乏锻炼的“废宅”相比，简直就是全方位的超人。习惯了那具身体的力量与耐力后，再回到自己这副本体，反差感强烈到让他一时间难以适应。
“嘶……这游戏也太顶了。”阮文博再次感叹了一句这份极致的真实，随后也没有忘记自己作为游戏UP主的本职工作。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适应这副“孱弱”的身体，快步来到书桌前，启动了电脑。
在那颗名为佩迪提亚的星球上度过的短短三天，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视频制作灵感。从上来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巢都空气，到第一次面对邪教徒的血腥战斗，再到与策划“比特”的对话，每一个片段都堪称史诗级的素材。
他必须立刻、马上将这些灵感和记忆记录下来，整理成稿子。
阮文博有一种无比强烈的预感，自己即将制作的这期视频，绝对会在互联网上爆火！
第13章 引爆舆论的视频
夜深人静，但对于互联网而言，这正是流量最活跃的时刻。
在国内最大的视频网站上，一个账号ID名为【软博士】的UP主，发布了一条全新的视频。在订阅者们收到推送通知的瞬间，视频的播放量、弹幕和评论数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其热度曲线陡峭得如同发射升空的火箭。
视频的开头，是阮文博那张观众们熟悉的面孔。
“Hello，大家好啊，我是你们的软博士。”阮文博先按照以往视频的惯例向观众打了个招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却是亢奋。
画面立刻被密密麻麻的弹幕淹没了。
【活捉！活捉！博哥你终于出现了！】
【失踪人口回归！】
【好家伙，还以为你被外星人抓走了。】
阮文博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肯定很好奇，我这一整天都去哪了，既没更新视频，也没在群里说话。原因很简单——我完全沉浸在了一款游戏里，就是那款最近在网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宣传片做得跟电影一样的游戏。没错，就是《战锤40K》。”
他话锋一转，开始了正题，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首先，我要说的是，这个游戏的制作组，对于‘真实’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
“刚进游戏，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下巢那污浊的空气呛得涕泪横流；好不容易坐上运兵车，一路颠得我七荤八素，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等到了战场，武器弹药全靠自己从尸体堆里扒；后勤煮的肉汤里，我甚至喝出了一块不知道是谁的军服碎片。最离谱的是，这游戏下线都得找个安全的地儿，不然你睡着的时候，真有可能被什么东西给偷袭了！”
他的吐槽让弹幕变得一片欢快。
【哈哈哈哈，在下巢敢不戴防毒面具，我敬你是条汉子！】
【作为帝国钢铁般的战士，你被车颠下去能自己爬回来。】
【笑死，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下巢变异耗子啃光了。】
但同时，也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等等，这游戏这么硬核的吗？听着也太劝退了。】
【感觉不像是在玩游戏，像是在受罪……】
仿佛能预知到观众的反应，软博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对着镜头说道：“但我也注意到了，制作组并非想要用所谓的‘真实’来刻意折磨玩家，也不是单纯地在环境素材上堆料，构成的表面真实。他们的真实，是一种有内在逻辑的真实。而这种真实，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代入感。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市面上现在没有任何一款游戏，能在这方面与之相比。”
他开始举例说明。
“例如，在一次战斗后，我和其他几位封测玩家，自发地将牺牲的星界军士兵遗体拖拽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地方安放。就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我们能明显感觉到，营地里其他NPC士兵对我们的态度变得友善和尊敬了。后来政委回来，也没有因为我们擅离职守而惩罚我们，只是让我们立刻回到阵地，甚至还放缓了语气，让我们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再去考虑已死之人的事情。要知道，在这之前，只要我们有任何违反战术条例的行为，政委都是直接用怒吼和踹屁股来交流的。”
“再例如，这个游戏的死亡惩罚非常严厉，会清空你所有的阵营功勋，并且重置你在NPC眼中的关系网。而执行清空阵营功勋这个惩罚程序的，是你的上一级长官。那么，这就意味着……如果玩家自己成为了上一级长官，只要这位玩家长官愿意将你官复原职，那么理论上，你就根本不用担心死亡导致的职位重置和功勋清空！”
这个爆料瞬间让弹幕炸开了锅。
【我去，这么牛逼？！】
【才玩了一天就学会怎么卡BUG了？666，不愧是你啊博哥！】
【前面的，怎么能叫BUG呢？有利于玩家的那都叫做特性！】
软博士看着镜头，露出了一个“你们都懂”的笑容，继续说道：“同时，我也要赞扬这个游戏的制作组。他们的态度真的非常好。在这次封测结束之后，我们没有被立刻踢出服务器，而是被邀请到了一个特殊空间，直接和官方的策划进行了一场面对面的交流会！策划非常认真地询问我们觉得这次封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面对我们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而对于暂时做不到的，也毫不含糊其辞。”
“比如说，大家也不用担心我前面说的那个规避死亡惩罚的方法会被官方和谐。因为这个方法，正是我在与策划面对面的过程中，向他提问并得到的。策划亲口认同了这种行为的合理性。很显然，制作组在追求真实的同时，也没有束缚玩家，而是给予了玩家极高的自由度。他们对自己创造的世界逻辑的自洽程度，有着绝对的自信，认为我们不管怎么逃课、怎么寻找BUG，都不会导致游戏进程的崩坏。”
弹幕再次沸腾。
【我去，这官方有点牛逼啊，格局打开了！】
【我还真没见过这种鼓励玩家利用BUG……我是说，利用游戏特性的官方。】
【你这么一说，我高低得等到公测，上他们的游戏里去找BUG了！】
视频逐渐接近尾声，软博士收敛了笑容，进行了最后的总结。
“虽然这次的体验，在游戏外只有短短的一天，游戏内也不过三天，但我认为，这次封测是圆满且成功的。”
“制作组显然没有将这款游戏制作成一款大众化游戏的意思，至少在现阶段，我没有看到一丁点这方面的意图。他们面向的玩家群体非常明确和简单：那些拥有大量空闲时间，并且愿意花费大量精力去钻研和沉浸的硬核玩家。至于这样的做法是好是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至少在我看来，这样的做法，未必有多坏。”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软博士真诚的眼神上，而弹幕则在进行着最后的讨论。
【硬核游戏……那他们打算怎么回本？】
【硬核好啊！就该这样！让一群低素质的出生进游戏可一点都不好玩。】
【可惜了，我这种上班族时间太少，看来是无缘入坑了……】
视频结束，黑屏。但它所掀起的舆论风暴，却才刚刚开始。这个视频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其冲击波迅速突破了单个视频平台的限制，开始向着整个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扩散开去。
第14章 第二次封测
软博士的视频就像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早已堆积如山的舆论干柴。
在视频发布后的短短几个小时内，“战锤40K佩迪提亚”、“史上最真实游戏”、“硬核游戏天花板”等词条迅速占领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无数玩家和云玩家们围绕着视频内容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有人向往，有人质疑，有人则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就在这股热度达到顶峰之时，一个名为《战锤40K：佩迪提亚》的官方论坛悄然上线。
消息一经传出，仿佛开闸泄洪，海量用户瞬间涌入。论坛的页面设计极为简洁，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但这丝毫不能阻挡玩家们的热情。刷新一下，就有数十个新帖子冒出来，内容从分析视频细节、讨论游戏机制，到单纯的情绪发泄和催促公测，五花八门。
作为这款游戏的唯一制作人兼后台管理员，这个论坛自然也是比特亲手搭建的。他浏览着那些快速滚动的帖子，在后台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在线人数。随后，他在论坛最显眼的位置，发布了唯一的官方置顶帖。
【关于《战锤40K：佩迪提亚》第二次封闭测试的通知】
“感谢各位对本游戏的关注。第二次封闭技术测试即将开始，本次测试将在原有十名测试人员的基础上，额外抽取九十名新玩家参与。测试资格将在所有报名用户中随机抽取。”
这个帖子就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盆冷水，整个论坛瞬间“炸”了。
帖子下方的报名通道一开启，数字便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速上涨。十万、五十万、八十万……很快，报名人数就突破了一百万大关。看来，尽管阮文博在视频中描述了种种折磨人的点，但那份极致的真实感，依然对无数玩家构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比特也没有故意吊玩家胃口的意思。对他而言，玩家是珍贵的资源，是拯救佩迪提亚星的关键。再拖延下去，那颗星球上所剩无几的人类，恐怕就真的要完蛋了。
在报名人数达到某个阈值后，他便关闭了通道，随机抽取了九十个幸运儿，并向他们发送了测试邀请。
……
熟悉的失重感与坠落感再次袭来，阮文博熟练地稳定心神，等待着意识与身体的重新链接。当他再次睁开双眼，视野从一片黑暗变得清晰时，他已经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充满了硝烟与泥土气息的战壕之中。
他兴冲冲地爬起来，准备和其他战友打个招呼，却在下一秒愣住了。
他环视四周，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战壕里一片空荡荡。算上他自己，这里总共就只有最初的那十个玩家。
那些原本应该在这里驻守的NPC星界军士兵，以及那位总是板着脸、动不动就踹人屁股的沃尔特政委，全都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阵地显得异常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爆炸声，证明着这个世界依旧处在战争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大部队撤退了，结果把我们这些玩家给忘了？还是说游戏出BUG了？
阮文博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还好，那把名字叫做【异形必须死】的链锯剑和激光枪都还在，给了他一丝安全感。
另外九名老玩家也陆续从短暂的茫然中清醒过来，他们面面相觑，显然也都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值得注意的是，之前那几个在问答环节前，嚷嚷着游戏太硬核、惩罚太重、表示“不玩了”的玩家，此刻依旧还是上线了。
其他玩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ID为“飞鹰子”的玩家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调笑道：“哟，几位老板，之前不是说不玩了吗？怎么又反悔上线了？”
被点名的那名玩家脸上一红，梗着脖子嘴硬道：“玩家的事情，能叫反悔吗？”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这……这这这，这叫做勇于做出改变！我说的是‘之前’不玩了，可没说‘现在’不玩！”
他这番理直气壮的狡辩，瞬间逗乐了所有人。一时间，死寂的战壕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战壕里快活的空气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阵低沉的引擎嗡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短暂的轻松氛围。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传来轻微的震动。
“有情况！”阮文博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压低身子，将链锯剑握在手中，警惕地从战壕的胸墙边缘探出半个头。
其他九名老玩家也纷纷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各自找好掩体，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数辆涂着帝国天鹰徽记的奇美拉装甲运兵车正朝着他们的阵地疾驰而来。它们庞大的金属身躯在崎岖的地面上颠簸着，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最终在战壕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为首一辆运兵车的后部舱门“哐”地一声砸在地上，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中走出——正是身穿黑色大衣、表情严肃的沃尔特政委。
紧接着，所有运兵车的车门都相继打开。战壕里的玩家们惊讶地发现，从这些车上下来的，竟然全都是和他们一样穿着制式甲壳甲的“新兵”！
这群数量庞大、足有九十人的新人，显然就是第二次封测抽中的幸运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此刻都脸色发白，脚步虚浮，有的扶着车身干呕，有的则茫然地打量着周围这片充满硝烟味的真实战场，显然还在适应那“翻江倒海”的乘车体验，以及这游戏带来的巨大冲击。
沃尔特政委扫视了一圈战壕，锐利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阮文博的身上。
“软！”他喊道。
“我在，政委！”阮文博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大声回应。
沃尔特用下巴指了指身后那群东倒西歪的九十名新玩家，言简意赅地发布了命令：“这些都是你的同乡。从现在起，他们都由你指挥。我要求你，带领他们守住这处阵地，至少一天时间。”
“啊？”
阮文博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命给彻底整懵了。指挥官？我？
不过，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恐怕不是系统的随机指派，而是自己之前的行为所带来的结果——无论是主动收集情报，还是安葬阵亡的战友，这些举动在不经意间刷高了自己在沃尔特政委这里的好感度。
‘看来这游戏确实有好感度系统，只不过是完全隐藏的，一切都取决于玩家的实际行动。’
想通了这一点，阮文博心中再无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他立刻立正，对着政委大声保证道：“是，政委！保证完成任务！”
沃尔特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他最后看了阮文博一眼，语气中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警告，只说了一句：“小心点，别死了。”
说完，他便转身登上了奇美拉运兵车，招呼着其他驾驶员，在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中，车队调转方向，迅速离开了这处阵地，只留下了漫天烟尘和一百名面面相觑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