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钱？”
“跟信不过的人合作的钱。”
李砂的声音很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转过头，看着后视镜里短路那张困惑的脸，解释道：“谭成这个人，你看他今天对我百般吹捧，姿态放得比谁都低。但他的眼神，藏不住。”
“那是一双狼的眼睛。一双为了利益，可以随时反咬一口，吞噬掉合作伙伴的狼的眼睛。”
“这种人，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我不怕小人跟我玩阴的，他要是敢来西贡惹事，我们直接用拳头让他明白什么叫规矩。我怕的，是跟他合作。”
李砂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如果在前面帮他挡灾，帮他运货，你信不信，只要一出事，他第一个就会把我们推出去当替死鬼？甚至为了独吞利润，他会在背后毫不犹豫地捅我们一刀！”
短路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一个道理，砂哥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砂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天生就不能做朋友，更不能做伙伴。因为他们的字典里，没有‘义气’和‘规矩’，只有‘利益’。”
他弹了弹烟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如果今天来找我谈这笔生意的，是宋子豪，是小马哥那样的人物，哪怕只有一成利润，我李砂也愿意跟他们赌一把！因为我知道，他们是讲道义的汉子，就算输了，也会挺直腰杆一起扛！”
“但谭成？”
李砂冷笑一声，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他，不配。”
短短几句话，掷地有声，让车内的气氛都为之一肃。
短路终于明白了。
砂哥看的，从来都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更深层次的人心和风险。
跟谭成那种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今天赚得再多，明天可能连本带利，甚至连命都一起赔进去！
“砂哥，我懂了！”短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个扑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当然不会。”李砂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他想借我的码头，无非是看中了荃湾码头够干净，够稳。现在我拒绝了他，他想在港岛找到第二个这么合适的出货点，难如登天。”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接下来，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对付我们，逼我们就范。”
“怕他啊？！”短路一脚油门踩下，车子发出一声咆哮，“他敢伸手，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不急。”李砂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敌人嘛，总是要慢慢玩的。”
他靠在座椅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突然开口。
“短路。”
“在，砂哥！”
“你明天派几个机灵点的兄弟，去谭成的‘谭氏国际贸易公司’附近转转。”
“去做什么？踩点吗？”短路立刻兴奋起来。
“不。”李砂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去找一个人。”
“找谁？”
“去找一个，在他们公司停车场里，瘸着一条腿的洗车工。”
第131章 小马哥
李砂话音刚落，他的手机便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示意短路将车速放慢，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李勇压抑着颤抖的声音：“砂……砂哥！是我，李勇！”
“哦？李勇啊。”李砂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接到了一个普通朋友的电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砂哥，我……我冒死给您打电话！”李勇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谭成他……他气疯了！他把手里的高脚杯都捏碎了！他发誓要让您好看！”
“是吗？他要怎么让我好看？”
李砂轻笑一声，丝毫没有将谭成的威胁放在心上。
“他……他没说具体怎么做，但他眼神太可怕了！他说您给脸不要脸，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勇语无伦次，显然被谭成吓得不轻。
“我知道了。”
李砂淡淡应道，话锋一转，“你跟在谭成身边，应该知道他那批‘印刷品’的来历吧？
具体有多少货？通过什么渠道弄来的？他打算走哪条线运出去？”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李勇更加慌乱的声音：
“砂哥！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就是个保镳！负责谭成安全的！那些生意上的事情，他从来不让我插手！他很小心，连我们几个心腹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只知道，那批货价值连城，是他这几年最大的布局！他为了这批货，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李砂听着李勇急切的辩解，眼神深邃。他知道李勇没有说谎，谭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一个保镖知道核心机密？他问这些，不过是想试探李勇，顺便给他提个醒。
“你不知道也好。”李砂的声音变得有些凉意，“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李勇猛地打了个寒颤：“砂哥，您……您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李砂轻描淡写地说道，“只是提醒你，小心谭成。他那种人，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情义。你现在给他通风报信，他一旦发现，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李勇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他当然知道谭成的手段，那绝不是说说而已。
“砂哥，我……我该怎么办？”李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凉拌。”李砂冷酷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再跟我联系了。谭成现在肯定盯着你，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引火烧身。”
“但……但……”李勇还想说什么。
“没有但是。”李砂直接打断了他，“你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不是你该管的。记住，保住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李砂便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短路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道：“砂哥，那个李勇，他会不会有事？”
“他现在，是谭成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李砂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炸不炸，什么时候炸，就看谭成什么时候动手了。”
“那我们还要理他吗？”
“不需要。”李砂摇了摇头，“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至于他自己的命运，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谭成那边……”短路有些担忧。
“谭成？”李砂冷笑一声，“他想玩，我奉陪。不过，玩的方式，由我来定。”
他看向窗外，夜色渐深，西贡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海面上的一艘艘渔船。
“短路，明天的事情，要办得漂亮。”
“放心吧砂哥！我亲自出马，保证完成任务！”短路拍着胸脯保证道。
……
次日清晨。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照亮这座不夜城时，港岛又恢复了那副安静祥和、充满奋斗的城市面貌。街头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在为了生计奔波。
谭氏国际贸易公司，坐落在中环一座高耸的写字楼内。
短路开着一辆其貌不扬的二手丰田，早早地停在了公司大厦的停车场入口附近。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耐心观察。
他按照李砂的吩咐，派了几个机灵的兄弟在周围散开，装作路人，留意着停车场的一切动静。
“瘸着一条腿的洗车工……”短路嘴里念叨着李砂的指示。
他知道李砂的眼光毒辣，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但一个洗车工，能有什么用？而且还是个瘸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上午九点多，停车场里渐渐热闹起来。一辆辆豪车驶入，西装革履的白领们鱼贯而入。
这时，一个身影引起了短路的注意。
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形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服，上面沾满了油污和灰尘。他左腿明显有些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手里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吃力地拖着水桶和工具。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窝深陷，眼神浑浊，仿佛被生活磨去了所有棱角。
短路的心脏猛地一跳。
“难道就是他？”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这副模样，怎么也无法与李砂口中“港岛叱咤风云的大哥”联系起来。
曾经的“小马哥”啊！
这个名字，在短路年轻的时候，几乎是港岛江湖上神话一般的存在！双枪小马哥，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豪迈霸气！
可眼前这个瘸腿的洗车工，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大哥的风采？
短路心里一阵酸楚，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曾以为，那些江湖上的英雄，就算落魄，也该是带着几分傲骨的。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像是一截腐朽的枯木，任人践踏。
正当短路感慨之际，一辆崭新的奔驰S级轿车缓缓停在了小马哥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个年轻人嚣张跋扈的脸。
“喂！瘸子！过来！把我的车擦干净点！要是有一点灰尘，老子扒了你的皮！”
年轻人把一叠钞票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马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放下水桶，瘸着腿走过去。
“你他妈没听到吗？老子让你擦车！”年轻人见小马哥没有立刻捡钱，顿时火了，一脚狠狠地踹在小马哥的左腿上。
“砰！”
小马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但他还是忍着剧痛站稳了。
“你他妈还敢站着？”年轻人怒吼一声，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了小马哥的胸口。
小马哥这次没能站稳，直接摔倒在地，手里的抹布也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一个瘸子，也敢在老子面前装硬骨头？！”年轻人嚣张地大笑着，然后，他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小马哥的头上！
“快给老子把钱捡起来！用嘴捡！”
小马哥的脸被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侧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钞票。他的眼神不再浑浊，而是燃起了一丝微弱的、不甘的火光。但那火光很快就被屈辱和绝望淹没。
他张开嘴，用牙齿艰难地叼起一张钞票，然后又一张，一张又一张……
短路看得拳头紧握，双眼通红。他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个嚣张的年轻人撕成碎片！
这他妈还是人吗？！
曾经叱咤风云的小马哥，竟然被人如此侮辱！
他想起李砂的话，那个男人曾经靠着双枪，是港岛的大哥！可现在，却连尊严都保不住！
短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