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着实出人意料。
邸报是朝廷喉舌,怎算也是一处非常紧要的地方。
林寒酥第一次面见兴国,便得了如此信任?
难道因为同为女子的原因?
再者,如今大吴的权力格局,兴国可谓一人之下,林寒酥因为这份差事,难免会常伴其左右。
很有些陛下身边秉笔太监的意思了。
以后,她身上有了‘殿下的人’这样的烙印,再不必像以前那般处处小心。
无论怎看,此事皆利大于弊。
“好事!”
“呵呵,你晓得我明日上值第一日要做甚么?”
“做甚?”
“便是将你那首忆秦娥刊印邸报,供全军传阅、下发地方州县。”
说到此处,林寒酥唇角含笑,灼灼目光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小郎,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瞒着我?”
“那要姐姐自己探索,我若甚都说出来,会显得我没有深度!”
四月下旬,在遮遮掩掩了一个多月后,朝廷邸报中终于开始正面提及南征一事。
但用到词汇多是‘战事不利’‘战略退却’,既未提及伤亡数字,亦未说明南昭‘不臣不贡’。
邸报简略提及的失利原因,皆归咎于镇国公夏继业‘轻敌冒进’、‘指挥失当’。
虽然死人已不能治其罪责,但邸报这种朝廷喉舌都发话了,基本上夏继业作为背锅侠已成定局。
当然,有反面人物,便有正面人物。
这回的正面人物便是龙卫军什长丁岁安。
相比失利的零星报道,关于丁岁安的消息简直铺天盖地。
什么战略退却过程中与大军失散,什么临危不乱、孤身救袍泽、横穿重阴山。
那文章写的是慷慨激昂,可歌可泣,偏生最后还给了大伙一个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毕竟平安归国了。
多看上几篇,恍惚间还以为大吴胜了。
宣传的规模很大,节奏也很快。
因为正统四十八年的六月初九,圣上八十整寿
寿诞前,务必要消解民间因南征一事而产生的悲观情绪,营造出万民同庆的喜庆氛围。
这件事对丁岁安个人来说,最大的影响便是因为忆秦娥传遍大吴而带来的海量罡气。
当初那种阳亢状态,几乎每隔三四个时辰就会来一回。
幸亏有朝颜.
小狐狸像个无底洞,多少过剩罡气都能吸收,但仅仅几天后,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了
不是说年纪,而是说别的地方。
面色水润,艳若桃花。
只要不开口说话,几乎在她身上已找不见丁点青涩感。
为了不被旁人发现异样,小狐狸不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平日还用上了束胸这种东西。
丁岁安想起早先智胜说过,极乐宗以‘情为饮、欲为食’,推测小狐狸的变化可能是和修炼过极乐宗秘法有关。
五月初二。
兴平坊里长一大早便组织街坊洒扫净街,坊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林大富早早候在街口。
“林指挥使,早啊。”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和丁什长是故交?呵呵,他还在我帐下效力过呢”
“.”人家明明没问。
“林指挥使,这是咱兴平坊第一回接圣旨吧?”
“你说小丁啊,嗐,自家兄弟!待会我摆席,让小丁陪你吃一盅!”
林府内宅高阁,林寒酥凭栏眺望街口。
丁岁安被一众邻里簇拥着。
少年英雄、鹤立鸡群。
林寒酥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一开口却又有几分失落,“若小郎成了婚.这回,怎也能给娘子搏个诰命安人。”
张嫲嫲奇怪的瞅了一眼林寒酥,听她口吻怎还有点羡慕,便低声道:“娘娘,安人不过八品娘娘可是堂堂一品王妃。”
半晌后,林寒酥才悠悠一叹,“若能换,本宫宁愿拿这王妃换一个安人。”
巳时正。
宣旨宫人仪仗到达兴平坊岁绵街。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闻砥柱中流,狂澜可挽;赤心昭日,匹夫亦能擎天!
尔朱雀军甲营丙都什长丁岁安,身陷绝域忠义不堕;
临危之际,独持兵戈返危地,救袍泽于敌环伺;
重阴绝险,裹创负伤越千仞,踏山峦引路北归。
使五员锐士得全而还。
此忠勇韧毅,实乃国魂所系!
今特颁殊恩,以彰壮烈。
赐:京锦织金飞鱼服一袭。
晋:昭武校尉。
擢:朱雀军骁骑都头。
赏:宫坊细绢百匹、尚药局造丹十枚。
敕命既达,着兵部行文,传示诸军。
持此赤诚,永固疆瓯。
钦哉!
正统四十八年皋月初二日。”
第76章 国教不除,国家难兴
五月初。
朱雀、玄武二军重建低调启动。
丁岁安也结束了连日来如同休假般的日子,开始每日于北城校场操练新卒。
陈翊依约将王喜龟、胸毛、公冶睨、胡将就四人调入丁岁安所在的甲营骁骑。
王喜龟任丁岁安的副手,余者三人各任什长。
新军操练是封闭式的,但都头以上不受此限。
五月初四。
午时,丁岁安收到一张字条,‘午时正,抱朴斋,临二’。
字体初看娟秀,却又隐隐透着些倔骨锋芒。
一看便知出自何人。
丁岁安换了便装,出校场转去往承天大街。
承天大街位于天中城中轴,是城内最主要的东西主干道。
抱朴斋是间位于承天街的茶馆,因距离紧邻皇城、背靠紫薇坊,午间多有公人在此饮茶小憩。
丁岁安进了抱朴斋也不用茶博士招呼,径直去了二楼临街二号雅间。
雅间内,一凤目粉面的俊俏公子临窗而坐,左手执杯看向窗外。
听到动静,面上漾起一抹妩媚笑意,“丁公子,请坐。”
丁岁安拱手笑道:“林公子客气。”
在对面坐了,丁岁安打量了林寒酥一眼.气色很好。
面颊白里透粉,凤眸神采飞扬。
林寒酥不乏手段和心机,经历过殉葬之事后,更滋生出勃勃野心。
这样的人,在靠近兴国这位大吴权力核心后,自是如鱼得水。
见丁岁安在看自己,林寒酥张开双臂,大大方方展示道:“这身打扮怎样?”
“挺好,就是胸口紧了些。”
林寒酥只撇嘴一笑,将碟中茶点推到丁岁安面前,“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
“嗯。”丁岁安拈了块糕点,边嚼边道:“姐姐喊我过来只为吃东西?”
“食不言~”
两人皆是跪坐,中间隔着一张不大的条案。
林寒酥笑着提醒一句,随后身子前倾,左臂撑在条案上,右手拿了条帕子帮丁岁安擦了擦嘴角
其实吧,丁岁安不是三岁小孩,完全没必要。
但林寒酥显然是在借这种小动作表达亲昵,也是调情小手段。
让人很受用。
待丁岁安咽下,林寒酥才道:“喊你过来,是让你看个人。”
“看人?看谁?”
“等一会儿便知道了”
两人闲聊片刻,大约一刻钟后,一直留意着窗外的林寒酥忽道:“喏,来了。”
丁岁安转头,却见承天大街上,缓缓行来十余人。
当先一人,身材矮壮,豹眼环须。
身后跟着八名年龄不一的健锐,个个顾盼睥睨。
“打头那人,便是怀化将军秦寿.身后八人,是他的义子,素有八虎之称。上月底,秦寿所率的盛、雍两州厢军已陆续归乡,今日他前来兵部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