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本宫已命宫人送去懿旨,想必她今日已看到了。”
“呵呵,谢姑母!林指挥使丧妻后,一直孑身一人,兰阳王妃归家,父女相依,也算是个慰藉。”
陈翊担心姑母误会,特意解释了一句,兴国柔和目光凝在他脸上,不置可否,却忽地轻轻一叹,“哎,苦了我翊儿,好端端一张脸,如今却”
陈翊稍一沉默,却道:“侄儿不过少了一只眼,比起镇国公满门忠烈”
兴国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柔和面色不由转肃,郑重提醒道:“翊儿,此事并非你能插手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何定夺,自有你皇祖圣裁。”
正此时,一名年纪颇大的太监悄无声息走到门外,垂手候立。
“何公公,何事?”
兴国问了一声,何公公闻声入内,躬身奉上一张折叠整齐的笺纸。
兴国接了,双目扫过.片刻后,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姑母,怎了?”
陈翊好奇道。
兴国未答,却低吟道:“忆秦娥.叩剑关。.”
通篇四十余字,顷刻吟毕。
陈翊却坐在椅内,怔怔失神。
他亲历叩剑关下血战,这词上半阙寥寥数语,便将他拉回那苍茫悲怆的战场,眼前仿佛重现铁蹄踏碎晨雾、唢呐呜咽送魂的沉郁景象。
若仅止于此,尚不足以令他动容。
下半阙,笔锋突转,跌宕激昂。
“.”
这十四个字,直击陈翊心扉。
慷慨悲壮。
字里行间透出百折不挠的坚韧,誓要重头再来的豪迈之气喷薄欲出,气贯长虹。
刚刚经历过一场惨败的大吴,太需要这样振奋的声音了。
兴国敏锐的察觉到了新词的价值,当即道:“好气魄!哪位大家新作?”
年迈的何公公却道:“据说一名大吴军卒在云韶楼临兴而作。”
“军卒!”
“军卒?”
兴国和陈翊异口同声,各自惊诧。
何公公又道:“那人自己在墙上题名‘大吴一卒子’,据说,当时在场的一位文院学子和新任朱雀军指挥,见词起悟,二人双双破境.”
“厉二哥晋入御罡了?”
陈翊又是一喜。
兴国的注意力却已转向更宏大的层面,稍作沉吟,道:“何公公,命人将这位‘大吴卒子’找出来,并将这首忆秦娥刊印,全军传阅、随公文下发各地州县”
丁岁安从不歧视装逼。
因为装逼能疏通乳腺、愉悦心情、收获价值情绪。
堪称内治外治全身治,大益身心!
可今晚.这个逼,装的有点用力过猛。
原本想着云韶楼厅堂内满打满算百来人。
照以前讲金莲的经验,这么多人若都被引出白芒,吸收起来问题不大。
但真正等到白芒入体,他才发现文院学子那些人身上沁出白芒所蕴含的罡气,丰沛精纯程度远超普通人。
可能和他们是修行者有关?
察觉不对,丁岁安当机立断跑了出来。
走到半道,那种鼓胀欲裂、焚身蚀骨般的灼热感已然袭来。
可这回,朝颜不在身边。
眼看撑不到家了,丁岁安索性走到一处背人处,直接跳进了玉带河。
初夏河水,非常凉。
却也藉此稍稍遏制了迅速升高的体温,随后于河水中打坐,一边借外部低温压制、一边努力炼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精疲力尽,靠着湿滑河岸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丑时末。
已是后半夜,就连灯火不夜的天中城也安静了下来。
一道魁梧身影像是拥有精准定位般,穿街过巷,径直来到玉带河畔。
见到儿子半截身子躺在水里,老丁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第一时间伸出手背,轻轻贴在丁岁安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又俯身细听了听他的呼吸。
察觉无碍,老丁这才小心翼翼地拨掉了沾在儿子脸颊上的水草。
随后下蹲,将他拖到了后背上。
一百多斤的体重压在身上,老丁的身躯依旧稳如山岳,没有任何吃力迹象。
但为了让背上昏睡的儿子趴得更稳当些,他竭力将上半身前倾,腰身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似乎感受到背上的儿子身体不适,老丁沉默前行片刻,忽然轻哼起了十几年前哄儿子睡觉的摇篮曲:
“月光光,照地堂
照在阿娘的衣纱上
阿娘的巧手哟,穿针线
穿出个思念,细又长”
嗓子粗粝,曲不成调,却极尽努力把童谣唱的温柔
夜色静谧,长街寂寥。
一轮西坠明月,将父子二人融为一体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月光光,照地堂,照在阿娘的衣纱上,阿娘的巧手哟,穿针线,穿出个思念,细又长。盼崽长,盼崽康,别家儿女有新衣,我崽没有娘,爹去学针线,为崽缝衣裳。月光光,照地堂”
——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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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了旧怨
翌日。
天中城,兴平坊。
陈翊等人登门入府,甫一见面便爽朗笑道:“你怎么躲到这儿了?若非大哥告知,我们还找不到呢。”
“还不是为了躲赵居寒那帮文院学子”
丁岁安苦笑。
前晚在云韶楼之事,直接导致了两个后果。
一个是中极穴胀涩,至今都处在一种类似低烧的状态。
另一个后果,便是赤佬巷的宅子被围了.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总之,今日天不亮开始,便有一群文院学子找上门要向他请教学问。
请教个鸡毛学问啊!
讲‘邓驴潘小闲’、讲‘葡萄藤下仙人洞’,你们听不听?
其中那位题写了‘娇娘怯’的赵居寒,还非要拜丁岁安为师.
那货比厉百程年纪都大!
“但话说回来,元夕那首《忆秦娥》确实是难得佳作,兴国公主见了也夸赞气魄雄浑”陈翊说到此处,不禁疑惑道:“元夕以前读过几年书?”
“幼时随家父识了些字,并未入过学堂。”
丁岁安实话实说。
如今,新宅空荡荡一片,连桌椅都没来及采买。
众人在石阶上排排坐了一溜。
李美美闻言,不由勾头看向丁岁安,惊奇道:“莫非元夕是天授之才?只跟叔父识些字便能作出这般雄词,让愚兄觉着,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谁还不是?”
陈翊接茬,又道:“元夕还不知道吧?昨晚你离开后,二哥观诗破境,晋入御罡!”
“还有这般喜事?”
丁岁安也挺惊喜。
炼体、成罡、化罡、御罡,到了御罡境,已接近大吴顶级战力。
被称作大吴军神的镇国公夏继业,也在御罡境,只不过他处在御罡境圆融的巅峰境界。
据说有冲击更高境界的希望,可惜身死殉国。
丁岁安对化罡以上所知寥寥,身边有了这么一个御罡境的二哥,往后修行之道总能打听来些经验和建议。
“何止是二哥得了元夕那首词的便宜,据说那赵居寒同在当晚破境,不然他怎会死皮赖脸缠着你拜师?”
李美美又道。
丁岁安很惊讶一首词,竟使两人破境。
以他想,忆秦娥这首词本身蕴含的雄健气魄和坚韧不摧的精神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和当下因国战惨败后,人心无处发泄的不甘、愤懑等情绪有关。
就像气球内装满了水,忆秦娥就是那根针,轻轻一戳,气球爆裂、水花四溅。
就在此时,陈翊候在府门外的侍从便匆匆入内。
“王爷,府外有人求见。”
“哦?”
陈翊看向了丁岁安,这里是他的宅子,见不见自然由丁岁安做主。
“不见不见,他们消息倒灵通,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
丁岁安只当又是那帮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