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怒不可遏的高三郎要出门和对方理论,厉百程和李美美同时出手,将他死死抱住。
“放开我!”
高干挣扎不停。
李美美不敢放手,苦劝道:“三郎!你此时就算下去,又能如何?我军.败了,你下去理论是自讨欺辱!若打了他们,只会让人说我军对外无能,对内狠厉!”
败,是原罪。
厉百程也道:“五弟冷静,眼下这天中骂咱们的又何止这几人?如今舆情汹汹,你若惹事引天下侧目,难保不会被当做替罪之羊拿去为国人泄愤!”
一番劝说,高干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
厉百程和李美美先后松开了他。
高干却没忍住又侧头看了一眼墙上那首刺目的《怯娇娘》,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道:“我兄长战死,六郎七郎也没了七郎才十六岁,连家都没成”
厉百程和李美美也跟着红了眼睛。
只觉胸中郁磊难纾,堵得人喘不上气。
一旁陪哭的林大富,无意中往下方又瞟一眼,顿时吓了一跳,“老六!老六他去做什么?”
四人齐齐转头,只见雅间门扉洞开,丁岁安的身影早已不见。
再往楼下一看,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穿过人群,走到了那题诗学子的身前。
“兄台高姓大名?”
“赵居寒,兄台是”
微醺的赵居寒见来人一身锦袍、面容俊逸,一时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丁岁安却抬手道:“借笔一用。”
赵居寒条件反射般将笔递了过去,丁岁安接了笔,轻盈一纵,跃上圆桌。
赵居寒身为文院学子中的佼佼者,颇有人望,有人见丁岁安问了他的姓名,自己却不报名号,不由生出不悦。
正要上前质问,却被赵居寒拦了下来,“且看看”
丁岁安头几个字落下时,下方已响起几声窃笑。
这手字不能说丑,但确实也到不了敢在大庭广众前题壁留字的水平。
谁给他的胆子?
然而,随着一行行狂放墨迹在粉壁上蜿蜒展开,下方笑声渐渐消失.
再过片刻,原本喧嚣鼎沸、近百人聚集的云韶楼大厅,已变得落针可闻。
赵居寒那双眼睛像是被什么神奇之物牢牢吸到了墙上,随着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胸中意气渐渐翻涌。
一股久违的、沛然莫御的意气,不受控制地从胸臆间勃然喷发,激荡全身!
这感觉,他体验过。
当年破意气境入启智境时,就是这样!
赵居寒意识到,天大的机缘来了!
赶忙紧守心神,将全部意念沉入那字里行间蕴含的磅礴意境之中。
可就在这时.题诗那人忽然顿笔,回头道:“斟酒!”
赵居寒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如同被驱使的侍从小厮般,当即持壶斟酒,双手奉上。
满堂宾客看着这奇异一幕,竟无一人觉得违和。
丁岁安鲸吸满饮,伸手,“再斟!”
连饮七八杯,过了瘾,又道:
“奉砚!”
赵居寒毕恭毕敬举起砚台。
丁岁安持笔一舔,笔锋饱蘸浓墨,这才唰唰唰写下最后两句,再接题名。
词成,扬手抛飞毛笔,跃下圆桌,飘然而去。
墙上,墨迹淋漓。
笔锋顿挫处留下的多余墨汁,如一道道墨河,滚滚下淌。
《忆秦娥.叩剑关》
赵居寒死死瞪着这十四个字,因久未眨眼,双眼通红只觉一股充塞天地、磅礴浩瀚的凛然之气,与神魂产生了强烈共鸣。
忽地,灵台一片空明澄澈,醉意荡然无存!
“我我入希声境了”
喃喃自语两句,忽地狂喜高呼道:“我破境了!”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厅内瞬间沸腾!
声势之大,远胜方才讥讽大吴将士之时。
无数人争先恐后冲向柜台,抢夺纸笔,争相誊写。
抢不来纸笔的,干脆划破手指,以血代墨,以衣代纸。
楼梯口。
重阴四人方才见丁岁安下楼,唯恐他年轻气盛惹出事端,第一时间便追了下来,想要阻拦。
可他们刚跑下楼梯,便撞见了丁岁安挥毫题词、满堂皆寂的那一幕。
起初,众人只觉难堪.老六你一个军伍糙汉,就别往人家文化圈硬凑了。
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么!
但几息过后,他们都察觉出了异样。
此刻,厉百程仿佛也进入了一种玄妙境地,如同一根木头似得钉在原地。
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是老林。
“二弟?二弟这是怎了?”林大富惊疑不定,轻推了厉百程一下。
厉百程毫无反应。
正焦急在人群中搜寻丁岁安身影的高干和李美美闻声,一起转头。
只见厉百程面色红若重枣,额头上蒸腾出一丝丝热气。
家学渊源的高三郎一眼看出了端倪,又惊又喜道:“二哥要破境了!咱们赶快围起来,莫让人扰了他!”
厉百程困囿化罡境圆融,已整整四年
一词,两破境。
厅内,最初混乱、疯狂逐渐平息。
云韶楼的掌柜唯恐有人把那块写有叩剑关的墙皮抠了去,亲自带着几名健壮伙计,守着那面墙下。
赵居寒破境之后,急着寻找那位赐予他天大机缘的锦衣青年,却遍寻不见。
这时才有人道:“看墙上,那行小字,应该是留了名的!”
众人如梦初醒,目光齐刷刷聚焦于那首雄词之下的题名处。
“只许看,不许摸!”
云韶楼掌柜连连提醒。
落款的字不大,但清晰有力,似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傲和坚毅。
却见上头留有的题名是:大吴一卒子
这章有点不完整,审核一直删内容。
第72章 月光光 照地堂
夜。
紫薇坊紧邻皇城,坊内住户非官即贵。
如此紧俏的地段,却有一座府邸几乎占据了坊内四分之一的面积
据说,此宅原是陛下为前朝旧臣时的潜邸,后来陛下起事推翻前朝厉帝,建国大吴,便将此宅赏给了故太子。
再往后,故太子同二皇子景王相争,落了个双双殒命。
这座有着特殊象征意义的宅子再赏其余诸子皆不合适,便又赐给了兴国公主,居住至今。
公主府占地广阔,仆妇数百,但行走其间,却寂静无声。
管中窥豹,可见规矩森严。
三进偏厅。
“.姑母,北归途中,那丁家小郎智勇无双,依小侄浅见,莫说做个都头,便是营指挥他也做的.”
陈翊笑呵呵的推销着自己的六弟。
偏厅主位上,端坐一名三十多岁的雍容妇人,头簪珠翠,身着明黄绣鸾凤团衫,下罩十幅月华裙。
面如玉盘,眉似远山。
姿容极美,却是一种毫无锋芒、不具侵略性的美。
温婉柔和。
给人一种格外亲切的感觉,很像那种常居深宅、性子温柔、特别喜欢小孩子的邻家婶婶。
不过,知晓她身份的人,绝不会这样想。
她正是执掌西衙多年、爪牙耳目遍布朝野的兴国公主.陈棠。
兴国公主听罢侄儿所言,笑了笑,“翊儿莫要不知足!旁人又不聋,你和厉百程是什么关系,别人打听不出来么?因为越级提拔他做朱雀军指挥使,你二哥都来找本宫说过几回了。若再提拔一个十九岁的营指挥,你那几个兄弟还不得骂本宫偏心?”
兴国口中的‘兄弟’,自然不是指重阴七人。
而是指陈翊的堂兄弟们。
所谓‘二哥’便是他的二堂兄、故太子第二子、皇二孙
故太子和陈翊的老爹当年两败俱亡。
可想,他和二哥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陈翊心理预期本就是为丁岁安争取一个禁军都头,营指挥这种属于有枣子没枣子打一杆子,见姑母发话,也不再纠结,只呵呵笑道:“侄儿推举元夕,确有私心,但他的确是一个人才。侄儿也是想为国揽才”
说罢,不听姑母回应,陈翊抬头,见姑母小有走神,不由轻唤道:“姑母?”
“哦。”
兴国眸光微转,面上笑容依旧温淡,“这个人太年轻,磨练磨练再说吧。”
“嗯,遵姑母命!”陈翊顺势应下,转而提起另一事,“姑母,上次侄儿提起的兰阳王妃回娘家守制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