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侍从却低声道:“来人是陶山长.”
在座几人猛地转头,高干和李美美异口同声道:“文院陶山长?”
“正是.”
几人又齐齐看向了丁岁安。
大吴素有两院两监的说法。
两监指国子监和钦天监。
两监中的国子监,为国培养预备官员;钦天监虽不科举,但监正袁丰民亲自收了几名学生,地位相对超然。
两院则指国教文院、律院。
类似预科班,经两院学习,优秀者才有可能成为国教修士。
以如今国教声势,两院影响力自然不可小觑。
文院山长,在大吴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
丁岁安稍稍思索,起身道:“诸位稍候,我去前头看看”
几人望着他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忧。
约半个时辰后。
丁岁安回转,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由陈翊问道:“元夕,陶山长此来.”
“陶山长欲聘我为文院供奉。”
“.”
“.”
场间瞬时沉寂。
要晓得,几人结拜的契机,便是共同诛杀了一名青衣修士。
若此事泄露,他们和国教便是生死仇敌。
现下文院却来聘主谋为供奉?
好吊诡.
高干不由低声道:“元夕,那你怎么拒绝的?”
“拒绝?为何要拒绝?”
丁岁安在台阶上坐了,环视众人,笑道:“我应下了。”
几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陈翊先反应了过来,哈哈大笑后,抱拳见礼,调侃道:“哈哈哈,好,见过丁供奉,日后还望多多照应。”
“哈哈,好说,好说。”
文院聘丁岁安为供奉的原因,不难猜。
大抵还是因为那首忆秦娥.一词助两人破境,这样的宝贝不赶快揽到自家阵营,还等什么?
丁岁安七人杀过仙师,也是事实。
但没人知道啊!
老六以一种超然身份混进国教内部,万一有点风吹草动,大伙才好提前知晓。
如今,坐在你们面前的是:大吴禁军最年轻的都头、西衙影司的后起之秀、文院高薪聘请的供奉、重阴七人混入国教的卧底、兰阳王妃的蓝颜知己
同日。
兰阳府城。
一早,城内驶出由四辆马车组成的车队,行至城东十里亭,知府李凤饶率同知、通判等佐官亲自候在厅内。
林寒酥下车,向父母大人亲自送行表达了感谢。
应对得体,有礼有仪。
虽眼前这位寡居王妃为一介女流,在场官员却无一人敢小看。
数月前,任谁也不会想到即将殉夫的王妃,会在几个月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杜家连根拔起。
性情坚韧果决、手段凌厉狠辣,再有其背后隐隐的西衙影子抛开王妃这层身份,也是位人物。
“王妃得殿下懿旨,归家守制。往后,王妃若得闲暇,可回兰阳看看.”
李凤饶一番声情并茂。
但他们这么多官员亲自送行,仅仅因为‘尊敬’是说不通的。
更重要、更实在的,还是王妃在清退王府强占、隐占田产时,为拉拢府衙配合,而给出的万亩公田。
虽说大官儿吃大头、小官吃小的、衙役喝汤,但府衙上下,全部受益是不争事实。
临别,李凤饶又压低声音道:“王妃临行,府衙备了一份薄礼,在前方五里的沉沙岗,还请王妃笑纳。”
林寒酥想必早已知晓这份礼物是甚,端方回道:“谢李大人。”
巳时,林寒酥上车,马车粼粼东向。
四辆车,除了她这辆马车,其余三辆只够装些寝具、首饰、衣物。
剩下的大件,譬如睡惯了的床、妆奁、长榻等等,则走装船走水路。
比起颠簸马车,坐船无疑更舒服。
林寒酥之所以选择陆路,正是因为要亲手收了府衙的‘礼物’。
“勾这边,勾这边呀!”
“.”
“朝颜你真笨,勾这边‘花十字’就成了!”
马车内,阮软和朝颜在玩‘翻花绳’的游戏。
这种小女孩才玩的幼稚游戏,林寒酥八岁就不玩了。
林寒酥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儿,刚走没多远的马车又停了下来,只听张嫲嫲在车外低声道:“娘娘,沉沙岗到了。”
“嗯。”
林寒酥应了一声,扶着张嫲嫲的手下了车。
沉沙岗上有片密林。
岗下,焦捕头好像在此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见王妃和张嫲嫲往岗上走去,王喜龟一个眼色,和公冶睨一左一右跟在了后头。
沉沙岗上,密林之中。
两名差人分别打开了杜二郎、杜三郎身上的沉重枷锁。
见差人又递来了清水和面饼,杜三郎心思不由活络起来,“这位兄弟,人有时运高低,你别看我们兄弟现下走了霉运,但早晚有东山再起那日,到时,一定重赏你。”
那衙役闻言,戏谑道:“那小的提前谢过三爷了。”
“好说好说。”
杜三郎活动了一下酸疼脖颈,抱着面饼狼吞虎咽起来。
三个月前,因王府前那场闹剧,两人被李凤饶以‘攀诬’之罪暂且收押。
彼时,兄弟俩虽焦虑不安,但总归还有几分底气。
但这份底气,却在正月十七夜里随着一声巨响,化为了灰烬。
自从那天过罢,本来好酒好菜的供应忽然断了,狱卒对他们从刚开始的奉承热情逐渐冷淡。
再往后,李凤饶亲自为两人定了罪,‘杖百、徙两千里、发配弘州’。
上月,那顿棍子差点把两人打死。
如今刚刚养好伤,便踏上了发配之路
想起这一切,都是拜那名小赤佬和林寒酥所赐,杜三郎不由恨的牙痒痒。
咀嚼力道不由大了几分。
‘嗑嚓~’
踩断枯枝的声音,让兄弟二人同时抬头。
林中,一抹窈窕身影,缓缓走来。
片刻后,林寒酥款款走到二人身前三丈外站定,居高临下打量二人。
“你怎么来了!”
杜三郎很受不了林寒酥的眼神.淡漠,极度的淡漠。
甚至连恨意都没有。
四个多月前,这个女人在他眼中还是一条待宰羔羊.
“你看不起我?你敢看不起我?你一个商贾之女,凭甚看不起我?”
林寒酥的眼神,让杜三郎很受伤,低吼着起身,便要逼上前去。
却被王喜龟一脚踹翻。
相比心灵受伤的杜三郎,杜二郎已察觉不对,慌忙四顾,观察周边环境。
这时,焦捕头迈步到两人跟前,嘿嘿一笑,“二爷、三爷,王妃心慈,不愿看两位受苦,现下枷锁已开,两位快逃吧。”
“.”
杜三郎一愣,疑惑看向林寒酥。
可身旁杜二郎一句话便让他如坠冰窟,“我们若逃,焦捕头是不是就要当场格杀了?焦捕头,你是府衙公人,助纣为虐不怕府衙诸位大人治罪么!”
“诸位大人?哈哈哈.”
焦捕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大笑一番后,脸色瞬间阴冷,“两位爷既然不识趣,那小的便失礼了.”
说罢,一摆头,负责押送的两位差人当即提着哨棒走上前来。
逼近后,二话不说,一棍挥下。
“等等,我.”
杜三郎下意识抬手阻挡,口中的话尚未说完,哨棒裹挟着破风之声已当头砸下。
‘咚~’
一声闷响,杜三郎的脑袋肉眼可见凹下一块。
鲜血顺着额头淋漓而下
杜三郎抬手动作就此定格,在原地保持着坐姿,两三息后,才往后一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