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邀请,姜妧没拒绝,轻抬莲足走进戟堂。
有弟弟在,就不算孤男寡女。
待姜妧坐定,丁岁安重新拿出写有减字谱的笺纸,指向其中一字。
“姜小娘,且看此字.”
这个字分上下两重结构,上边是‘夕、九’两字,下边是个‘勹’,勹内一‘四’字。
说它熟悉,所有偏旁都认识。
但组合在一块是什么鬼?
丁岁安接着道:“‘夕’表左手无名指,‘九’为琴九徽位,‘勹’表指法中的右手勾指法,‘四’表琴四弦.”
姜妧久浸此道,不多时便明白过来.他这是将以往只能通过口耳相传的技法,写成人人能看懂的琴谱了呀!
丁岁安取过笔墨,俯在姜妧一旁,边写边讲解道:“.宀、艹、正,这几个表音色,艹为散音、宀为按音、正为泛止.这些表右手指法,尸为擎、乇为托、木为抹、乚为挑、勹为勾”
约莫一刻钟,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符和注解,姜妧看得入神就算她此刻尚未真正认识到减字谱的全部意义,却也止不住呼吸渐促。
她学不学的会,事关丁岁安修炼前景,他不由生出了考校之心,随意指着减字谱上一字道:“这个字表甚?”
姜妧下意识抬头,却发现因方才并肩讲解,两人脑袋挨的有点近,赶忙撤开了一点,脸颊发烫。
定了定神,看向丁岁安指尖的字,稍一思索便答道:“上部‘大、七’表左手大指,七徽音;中间‘勹’表右手勾指;勹内‘一’表琴一弦。”
“聪明!”
丁岁安甚是欣慰,好学生一点就透哇。
但姜妧耳听这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俊逸少年以一副人师口吻夸奖自己,只觉他装老成的模样有点可爱。
丁岁安接着伏案,写出一个上‘少’下‘心’的组合字,“接下来是表速度、节奏的字符,此字为少息、略作停顿之意.”
老师依旧讲的很专注,学生却微微走了神,那双和林寒酥肖似的凤目看似在盯着书案上的笺纸,余光却屡屡飘向一尺外躬身伏案的丁岁安。
睫羽微颤。
满心好奇他不是一个军户子么?
怎地对音律一道如此精通,倒不是说他技法有多好毕竟姜妧昨晚亲眼见了丁岁安抚琴,明显生涩,技法在她眼里甚至称不上及格。
可他却能异想天开弄出这种减字谱传袭琴曲。
不夸张的说,此法若推广开来,甚至可以解决古曲屡有失传、传习成本过高的痛点。
‘笃笃笃~’
正在滔滔不绝的丁岁安忽然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精神集中!看字谱,看我作甚!”
“.”
清丽面庞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隔了好半天才以奶猫般的黏糊嗓音小声反驳道:“我没看你!”
一上午光阴悄然流逝。
近午时,丁岁安整理了满满五张笺纸递给姜妧,“回去勤加练习,多找些人来听,这样才能发现不足。若有什么不懂的,可随时来问我.”
姜妧双手接过,一时不知该说啥。
天地君亲师,仅凭这一上午丁岁安传授她的东西,足以称得上‘师’了。
若他年纪再大些,姜妧倒也不介意向丁岁安行个大礼以谢恩情。
可.他实在太年轻了。
微微沉吟后,姜妧认认真真屈膝,郑重行了个万福礼,细声道:“丁兄授业之恩,小妹铭感五内。日后若丁兄回京,凡有有用得着小妹之处,尽可直言。”
丁岁安想了想,笑道:“眼下还真有些事需麻烦你。近来我想深入了解三教神通、国朝历史,但时学阁藏书浩瀚,不知如何挑选,姜小娘闲时帮我选些书如何?”
“好!”
姜妧干脆应下,随后再施一礼,带着姜轩离去。
午时日光漫入戟堂,光柱中,浮尘游弋。
丁岁安靠在圈椅内,心满意足。
音律一道行得通,只需姜妧在律院传播琴曲、帮他汲取罡气,想必修炼难度会大幅下降。
再有小皇文双管齐下.
想起小皇文,丁岁安不自觉将目光投向书案,随后眼神一滞。
他放在书案上压着书稿的那本书,位置有了点变化。
丁岁安起身上前,拿开书册,却见.原本遮在下面的书稿竟不翼而飞!
麻了个波儿,戟堂啥时候进贼了?
丁岁安正打算出门找胸毛几人问问,随后想起,从今早开始,戟堂内除了他和姜家姐弟,根本没进来过人!
难道是姜妧?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迅速被他否了。
姜轩!
一定是这个小胖子!
趁丁岁安传授减字谱时,悄悄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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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信愿之力
午时正,午饭时间。
丁岁安没有急着去找姜轩追回手稿,先去了前院吃饭。
安字什搬进涤缨园后,吃食皆由嫮姱园小灶直接供应,众军汉的伙食标准明显有了改善。
顿顿不缺牛羊肉这等好食。
今日,更是送来一条炙鹿腿
整个安字什有生以来都没吃过这种贵族专享的珍馐。
“头儿、头儿,快来吃啥补啥,这条鹿鞭给您留着呢!”
“老子还用补么?”
丁岁安在弟兄面前切换回粗鲁模样,捏起鹿鞭左右看了看,“也就那样吧,还没老子的雄壮。”
“我不信,不若让我等看看,比对一番,弟兄们才心服!”
“滚蛋!”
“哈哈哈”
能明显感觉到,大伙心气颇高。
让他们畅快的,不仅仅是这条鹿腿.最大原因却是那名锦衣华服的小胖墩,今晨竟蔫头耷脑的来给胡将就赔了不是。
国朝秉承火德,由此军衣为红。
常被以‘赤佬’蔑称。
前几日,杜家女眷硬闯后宅,敢无视双方体型、力气的巨大差异辱骂厮打军卒,足见大吴勋贵骨子里对‘赤佬’轻贱。
也就是‘龙卫军’这块天子亲军的招牌,才让他们有了些许投鼠忌器的‘惧’。
但今早一幕,却让他们这些个粗人感受到了久违的敬重。
虽然这份‘敬重’是被丁什长打出来的。
在丁岁安来前,胡将就或许已得到了大伙的面授机宜,此时见王喜龟、胸毛一直朝他使眼色,便从怀中掏出了那把碎银子,仔细分出大半递了过来,憨笑道:“若不是岁安哥,俺一分银子也没,这银子咱俩分了吧。”
丁岁安自是察觉了此时气氛,环顾四周后,笑骂道:“滚滚滚,老子缺你这点银子?自己放好孝敬爹娘。”
饭后。
丁岁安走出涤缨园,晃悠到嫮姱园垂花门旁。
在此值守的公冶睨抬臂来了一个利落的齐胸军礼,丁岁安摆摆手,一板一眼的公冶睨才收臂站定。
“可有异常?”
丁岁安往院内张望他在想,用什么法子把姜轩那小子给哄出来讨回文稿。
大伙都知道,码字是很辛苦的!
特别是丁岁安这种干兼职的
凭白丢了书稿比丢了媳妇儿都难受!
“无!”
公冶睨惜字如金。
丁岁安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炙鹿肉塞给公冶睨,“今日有鹿肉,兄弟们给你留了一块。”
那帮狗吊货见了吃的就像疯狗一般,会想起给他留?
公冶睨心中明了,定是丁什长见了有稀罕吃物,才从安字什众狗嘴中给自己抢了一块。
公冶睨那张斧凿刀削似的方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以表谢意。
“你哭什么?一块肉至于么.”
“.”
笑容倏地消失。
丁岁安正眺望间,却见姜轩那小子从嫮姱园深处狗狗祟祟走了过来,远远看到他,不但不怕,甚至兴奋的跑了起来。
“呃”
姜轩刚跑出垂花门,却被丁岁安拽着衣领提溜到了一旁,“冷面郎,你还敢主动送上门?我的书稿呢?”
姜轩极度夸张的一挥手,激动道:“哎呀!小弟就知道如此雄文,必是兄长所写!此文写的倾国倾城、高大威猛.我大吴文坛,有救啦!”
“.”
特么的,这小子比我还能吹啊!
察觉丁岁安松了自己的衣领,姜轩贱兮兮凑上前来,谄媚的一脸,本来还算清秀的容貌,生生被他糟践成了佞臣脸,“兄长,我有一计,可生大财!”
“别凑这么近!”
丁岁安抬手将姜轩那张佞臣脸推远了些,“说来听听。”
“将此书刊印!”
还当是什么妙计呢,就这?
“你说的轻巧,私印书籍,杖六十、徙八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