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像个被丢弃了的木偶，背靠冰凉的墙面，坐在坚硬的地板上。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嘶——
一股剧痛从四肢百骸涌来，直冲大脑。
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像是每根骨头都被砸碎、研磨，每一寸肌肉都被细细切做臊子，内脏又被木槌砸了个遍。
亚当怀疑自己是酗了酒，才会忘记自己之前干了什么，浑身这么痛。
疼痛之下，他右手紧握成拳，直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疼痛不已，才缓缓松开。
亚当喘了口气，心中有些迷茫，他不记得自己喝过酒，身上也没有半点醉酒的味道。
但不论情况如何，就这么坐在地上肯定不行，先回家歇一歇，洗个温水澡……
如此想着，亚当左手撑地，好让自己站起来，但紧接着传来某种异样的感觉，他心里咯噔一声——有两只手指失去了知觉。
或许情况更糟，可亚当不愿去往下细想。
对一个小提琴手来说，两只手指失去知觉，意味着他可能短时间内无法登台演奏，需要接受治疗。
若是失去两只手指……
亚当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愿意接受那样的现实，在亲眼目睹之前，他期许着那不过是一种错觉，一种身体的误判。
他缓缓低下头，眼睛一点点转动，凑向那只因疼痛不断颤抖的手。
下一刻，他的瞳孔地震。
他看见了原来是两根手指的断桩，光秃秃的戳在他的手掌上，另外的部分不知去向。
“啊！啊——啊——”
“我的手！”
他握住它们，向前蜷起身子，跪倒在地，以头抢地，绝望地哭喊着。
尖叫声在这座建筑物内久久回荡，无人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亚当终于接受了现状，意识到不论自己再怎么哭嚎，都没办法把现实扭曲，让失去的两根手指回归。
他缓缓坐了回去，他的情况本就不太好，浑身都疼，又经过这么一番情绪波动，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试图没过他的口鼻，令他窒息。
为什么会这样？亚当问自己。
他这一生远离纠纷，从不与人交恶，照常理而言，不应该有谁对他有如此大的恶意，要用这种方式毁了他后半生的职业道路。
嫉妒？
那也不应该。
他离年老已经不远了，会有人嫉妒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吗？
对了，我的琴呢？
过了一会儿，亚当抬起右手，扶住额头，开始在自己的脑壳里搜刮一切线索。
记忆中能够想起来的最后一幕，是他正在倾情演绎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
那演奏相当精彩，没有半点卡顿，小提琴的声音没有一点差错，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地欣赏乐团的演奏。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记忆突然断裂的那一刹那，之后的记忆变成了一片空白。
唯有那未曾完成的乐章片段在脑海中反复回放，仿佛卡带般停滞又倒退，如同一只挥之不去的耳虫。
他没法让自己从中逃脱。
他感觉自己是个卡带的复读机。
后面的记忆，不论他怎么想，怎么努力，怎么尝试都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
就像是有谁特地把它们选中，然后剪切掉了一样。
见鬼……
亚当深呼吸，试图调整姿势，可左手依然不听使唤，他只能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现在的状态与“．〃 上流”没一点关系，倒与街边的垃圾很像了——衬衫不知所踪，手臂与胸膛沾染了灰暗的污渍。
而且，他再不能演奏了。
就这样，亚当蜷缩在原地，沉浸在微小、沮丧与迷茫的情绪中，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
过了许久，亚当决心振作起来，他该从这里离开了。
他抬眼望向那条走廊，发现阳光透过远处教室门上的窗户，投射下一道暗红的光芒。
此时正值日暮，或者太阳将要升起。
亚当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所学校之中，周围有公告栏、储物柜以及(吗李的)色彩斑斓的壁画装饰，整个走廊荒芜而静谧。
他之前在一两所学校里客串过音乐教师，但这所他没有印象。
带着些许不适，亚当查验了下他的坏手。
手指残端粗糙而不规则，疤痕组织和结痂遍布，没有丝毫缝合的痕迹。
显然，这些手指并非在精细操作下被切除，而是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被切断或是啃咬掉。
而这样的发现令他极度困惑——因为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
更奇怪的是，他虽保持着清醒的思维，但每当他集中精力试图深入探寻那段失去的记忆时，空洞里总有东西把他逼回去。
那里似乎充斥着一股凶狠的红热。
“……”
亚当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伤口上。
尽管手指的创口长得相当糟糕，但毕竟已经开始愈合。
可……从手指断裂到止住血，再到伤口基本长好……这要花多长时间？
他又迷失了多长时间？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又为何会在这时突然恢复清醒？
纷乱如麻的思绪盘旋在亚当心间，久久萦绕不去，让他困惑、迷茫、不解。
“到底是怎么了……”
他一边思索，一边扶着墙站起来，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这时，忽然又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在这空荡无人的教学楼中格外清晰，回声不止。
亚当抬起头，看向前方远离教室之处，那里又一扇教师办公室门虚掩着。
铃声正是从那里传来多.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亚当：醒两次》
“好迷的时间跨度……是否可以推测亚当被3125感染之后，也变成了相当长时间的血肉怪物，然后因为马里昂的后手，让他恢复了过来？”
“没道理不被感染，有至高神性统筹的怪物，消灭和同化所有幸存者们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记忆删除明显更有用点，只需要删除记忆，便可以从感染之中豁免，这或许这才是对抗逆模因危害最有效的方法。”
“大脑：你是否清醒？”
“《记忆删除原理》售价：100点；《记忆删除操作规范》售价：100点；《靶向记忆寻找方法》售价：100点……你确定要用足以掏空一家银河巨企的财富去换一整套记忆删除的技术吗？”
“这么看下来，单纯玩概念攻击的至高神性是有缺陷的，还得是实体化的厉害。”
“？你在开什么玩笑，3125这一套怎么解？知道祂的都死了，不知道的全被感染和同化，现在还得靠一个残疾人亚当去拯救世界。”
……
办公室狭窄昏暗，堆着高高的文书，里面只有两张简陋的小桌，还有几把破烂的办公椅。
在这压抑的环境中，亚当发现了响铃的电话，接了起来：.
“你好？”
回应他的，是一个合成的女性嗓音，冰冷而机械：
“亚当先生？”
亚当：“是我。您哪位？”
带着一股考量的语调，合成的声音回答道：
“亚当先生，你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很乐意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但不是现在。”
“W16房间内有一位女士，她正在走向生命的尽头。”
亚当心头一紧：
“我——我不是医生，恐怕帮不上忙。”
“我知道。你做什么也救不了她。但是，你必须去找她，立刻，马上。”
“可我……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而且今天的状态不好。”亚当试图推脱。
“非您不可，再无他人。”对方的回答简洁明了，不容反驳。
短暂的沉默后，亚当鼓足090勇气追问：
“她……她是谁？”
电话那端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才缓缓回应：
“……她非常重要。请您即刻出发，算我求您。她没多少时间了。”
亚当陷入迷茫，他似乎没有理由去做被这陌生来电所嘱咐的事。
但他此时要做什么呢？
周围世界吝啬给予他任何清晰的方向与启示，任由他在混沌中独自摸索。
他此时此刻也没什么想法，思绪仍像是断了线。
亚当看向电话座机，它后面连着一条电话线，而且拉不动，不然他肯定要随身带上。
“你会一直在的吧？”他低语道。
“是的。”电话那头答道。
亚当缓缓挂断电话，回到安静的走廊上。
他在走廊中慢慢走着，没一会儿便来到标有“W16”门牌的门前。
透过半透明的安全玻璃，只见教室内部泛着温暖的橙红色光晕，光线从遥远的天际倾泻而下，穿越窗户的栅格，斑驳地洒在教室内。
而这种颜色的阳光，既可以属于黄昏，也可以属于黎明，亚当无从判断具体时间。
这不关键，关键的是，里面没有人。
犹豫片刻后，亚当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