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这样的状态下,他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补充体力、恢复状态。
每多等待一秒,那药剂对他的摧残就会加深一分,他的状态只会不断变差,直到最后彻底死去。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捧住马里昂的脸颊:
“我没太多时间给你详细解释了。”
“这里并非现实,我们共享了巴塞洛缪·休斯的心智。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
“有个叫做「收容物-3125」的逆模因。”她接口道。
“它杀死了我,也摧毁了部门和基金会,现在它占据了整个现实。”
“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但你无力阻止祂,就连直视祂都无法做到。”
“休斯需要一个理念来放大,所以你注射了致命的生化记忆强化剂让我得以实体化,因为我是你最好的理念。”
“是这些吧?”
亚当试图回以灿烂的笑容,他的妻子以特有的方式掌握了情况。
但身体更深处的虚弱,以及不断加重的头痛让这个表情看起来虚弱无比,很是勉强。
“就这些吧. ..... 我们生活在一个可笑的时代。”他叹息道。
马里昂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看着自己以及这个虚构的小场景。
随着太阳的升起,周围变得越来越明亮。
她抬头看向那个必须被消灭的模因复合体——祂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在「收容物-3125」的巨口中,人类的存在以及人类所做、所言、所思、所见的一切都被吞噬其中。
祂代表着不可阻挡、永存不灭的谎言,但祂终究只是一个谎言而已。
马里昂能够感觉到自己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非现实感——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生活的回忆、一个理想、一个抽象的概念。
就在她刚开始存在的几秒钟前,她几乎还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但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缺陷和复杂度正在被逐渐剥离。
她能看到休斯围绕她建立起的理念复合体——很是眼熟,取自基金会的概念之本身,是基金会最高贵的意图和成就的体现。
基金会的目标之一就是保护人类,吞噬所有的恐惧,管理它、理解它,并将它封存在锁与钥之中,这样人们就不必再担惊受怕。
“亚当,”她再次抬起头来说道,“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我已经看到了祂的终结。”
她的本质正被改写,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替换着她的存在。
最明显的标志是,一缕缕明亮的光,理性的光,存在的光凝聚于她身后,仿佛翅膀。
“那可真不错,”亚当回应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好消息了。”
他的状态越发糟糕了。
他感觉整个身体被抽空,颅骨感觉像要开裂一样,痛楚如同烈火燃烧,几乎无法忍受。
他眼前一阵模糊,紧接着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马里昂及时接住了他,一同跪下,温柔地抱住他,轻柔地握住他的手。
“你得干掉祂。”亚当说。
他双手撑在地上,那要命的疼痛简直是要把他开膛破肚,就连妻子此时的状态代表什么都无从问出口。
“就在今天,做个了断吧。”
“亚当,听着。”马里昂贴在他的耳边,悄声耳语,很是不舍。
“那边是不一样的存在,我以前略有瞥见过,但我从未真正到达过那里。”
“我不知道那里会是什么样的世界,但我一旦进入,就再也不是人类了,我不再真实存在……我回不来了。”
“我爱你,亲爱的。”
灼人蚀骨的感觉犹如无数针尖,在亚当的大脑中疯狂穿梭,那种剧烈的痛感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接入超高压电中。
尽管如此,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微笑。
“我知道,”他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没事的,我都明白。”
“即使你回来,也找不到我了,我也一样。”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无尽的怀念,但其中又夹杂着一种释然的平静。
“很高兴见到1.8你,我永远爱你。”
“去吧,去做你的事。”
亚当的话似乎给了马里昂某种触动,她最后吻了亚当一次,然后松开怀抱,站起身,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她轻轻活动了下背后那对可能名为「翅膀」的轻盈物体,仿佛在寻找一种飞翔的力量。
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亚当看到了自己与马里昂相遇的最初时光,悠扬的情歌回荡于虚幻的空间之中,穿插其中的,是令人怀念的小提琴曲。
“你以前会唱歌。”
“你总是唱得那么动听,那么深情。”
“那是祂从我们这里夺走的第一样东西……”
在这歌声之中,亚当面朝下趴在草坪上,费劲地翻了个身,看着逐渐被光芒笼罩着的马里昂。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
就在这时,最后的仪式开始了。
无声无息之间,马里昂·惠勒的视角莫名拔高,整个人似乎一下来到了高空,俯视着不断流动的记忆之流。
这并非错觉,马里昂感觉自己还在向着更高处攀登,这宇宙间的万物都在祂的眼中改变了形态,既是实体,也是一个个符号,一个个绝对者的理念化身。
祂此时此刻不再受限于三维的空间,得以穿行于理念的空间,概念的空间,甚至更加抽象,更加超越人类常识的维度。
祂身后的「翅膀」愈发明亮,一个个复杂无比的符号流转其中,将人类的诸多理念铭刻其内,凝聚为抽象的力量、纯净的光华。
而其核心,是名为「保护」的抽象理念。
亚当看着马里昂扬升的方向,露出了笑容。
他静静地躺在草坪之中,耳边的歌声不断辽远,越来越悠长,眼前的世界明亮无。
他仿佛进入了「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