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蓝洁瑛的、看不见的舆论绞杀，就此拉开序幕。
嘉禾影业，董事长办公室。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可以清晰地映出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老牌电影王国的威严与底蕴。
邹文怀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亲手为对面的周星星倒上一杯顶级的蓝山咖啡，香气四溢。
这是一种极高的礼遇。
“星仔，”邹文怀的笑容和蔼可亲，像一位邻家长辈，“《黑狱风云》的成功，证明了你的眼光。但我也替你感到可惜。”
周星星端起咖啡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影坛大亨。他来之前，以为会是一场剑拔弩张的谈判，却没想到是如此温情的招待。
“可惜？”
“可惜你的才华，”邹文怀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惋惜，“你是香港百年难遇的喜剧天才，你的战场，应该是在嬉笑怒骂的市井江湖，而不是在阴暗沉重的监狱里，给别人做配。”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周星星心中的某道枷锁。他想起了在庆功宴上，自己兴冲冲地拿出《食神》的构思，却被万哥一句「巩固江山，时机未到」轻轻挡回来的场景。
那种创作火焰被冷水浇熄的感觉，此刻又重新涌上心头。
邹文怀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知道时机已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合约，轻轻推到周星星面前。
“星仔，我研究过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这份合约，没有片酬。只有一个职位——嘉禾旗下新成立的‘星辉电影工作室’，总监。”
周星星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盯着「星辉」两个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工作室所有的电影，你说了算。你做导演，你做编剧，你做主演。我给你嘉禾全院线的支持，给你全香港最顶级的资源，给你……陈惠万给不了你的东西——”
邹文怀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己的电影王国。”
周星星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看着那份合约，又想起了在酒店套房里，陈惠万那句“但不是现在”。
一边是兄弟的战略蓝图，一边是唾手可得的个人帝国。他第一次，陷入了动摇。
……
几天后。
星万影业，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周星星将那份来自嘉禾的合约意向书，重重地拍在陈惠万的办公桌上。
“万哥，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我的《食神》，到底什么时候能拍？”
陈惠万的目光从合约上移开，他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彷佛早已料到这一切，平静地看着他：“星仔，我说过，时机未到。”
“时机？什么时机？”周星星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是不是要等到我没完没有灵感了，才叫时机到了？万哥，我敬你是大哥，但你不能扼杀我的创作！邹先生说得没错，在你这里，我只是你手下的一员猛将。但在嘉禾，我可以做自己的皇帝！”
“皇帝？”陈惠万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一个被人架空，随时可以抛弃的傀儡皇帝吗？你以为邹文怀找你，是看重你的才华？他看重的，是瓦解我们星万的价值！”
“我不管他看重什么！”周星星的情绪彻底爆发了，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几乎是在咆哮：
“我只知道，我的脑子里每天都有一百个故事在往外冒！它们快要爆炸了！我等不了！万哥，我求你，你让我拍，就算亏本，我自己贴钱给你都行！”
这是周星星第一次，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和陈惠万说话。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达叔、梁嘉辉和邱敏闻声赶来，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都愣住了。
梁嘉辉看着情绪激动的周星星，又看了一眼桌上嘉禾的合约，心中五味杂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属于亚瑟的名片，感觉它正在发烫。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沉默。因为他知道，自己心中也藏着一个“亚瑟”的诱惑。
陈惠万站起身，走到周星星面前，他没有发怒，眼神反而变得异常锐利。
“星仔，我问你，我们当初为什么聚在一起？”
周星星一愣。
“是为了不被人欺负，是为了把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踩在脚下，是为了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尊严！”陈惠万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现在，我们刚刚站稳脚跟，你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皇帝’梦，要把我们用命拼回来的江山，拱手让人吗？”
“我没有！”周星星红着眼反驳。
“你就有！”陈惠万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你现在离开，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背叛！你会被整个港媒塑造成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而嘉禾，会在榨干你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像扔一块垃圾一样把你扔掉！到那个时候，你什么都不是！”
这是两人合作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冲突。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地寂静。
周星星看着眼前这个既像兄长又像君王的男人，看着他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最终都化作了一股无力感。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陈惠万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迷茫，也有被刺伤的痛苦。
他猛地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星仔！”达叔急忙追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沉默。
团队的基石上，出现了第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
舆论的攻击，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最阴险的方式到来。
就在周星星负气出走的第二天，几份销量不大的八卦周刊上，开始出现一些不起眼的豆腐块文章，标题暧昧——
《「玉女」压力大，片场频黑脸？》、
《蓝洁瑛疑被新贵力捧，耍大牌惹人嫌》。
邱敏第一时间将这些报刊放在了陈惠万的桌上。
“万哥，这些东西……”她欲言又止。
陈惠万拿起其中一份，只扫了一眼，他那来自2025年的灵魂立刻就嗅出了熟悉的味道。
这不是普通的八卦，这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舆论铺垫。先用小报试探风向，模糊焦点，再用主流媒体一锤定音。这是狗仔队最惯用的「三段式攻击」。
“查一下最近是谁在放这些料。”陈惠万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却冷了下来，“另外，通知阿瑛，最近的公开活动，让靓坤带人跟紧点。”
他预感到了风暴，却没想到风暴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几天后，蓝洁瑛应邀出席一部新电影的开机发布会。
现场记者云集，镁光灯闪烁不停。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蓝洁瑛应对得体，笑容甜美。然而，就在群访环节，一个戴着眼镜的记者，突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蓝小姐，有传闻说，您在《黑狱风云》剧组时，曾因为压力过大而情绪失控，甚至对工作人员发脾气，请问这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针，瞬间刺破了现场和谐的气氛。
蓝洁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回起那些被曾子威刻意刁难、被导演林岭东逼到崩溃的片段。
那些委屈和痛苦，像潮水般涌上来，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到她迟疑，更多的记者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来。
“蓝小姐，请问您现在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有传言说您恃宠而骄，是不是真的？”
“您和陈惠万先生的关系，是否给您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一个又一个问题，像一把把尖刀，剥开她刚刚愈合的伤口。这些问题，正是曾子威通过那位周刊主编，精心散播出去的。
而那个最先提问的眼镜记者，正是曾子威花钱买通的。他的任务，就是点燃这第一把火。
蓝洁瑛被围在中间，脸色越来越白，她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广场上，被无数人指指点点。
那些闪光灯，像一道道刺眼的光鞭，抽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我没有……不是的……你们不要乱说……”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一个早已安排好的“影迷”，突然冲破保安的阻拦，将一瓶墨汁，狠狠地泼向了她！
“啊！”
蓝洁瑛发出一声尖叫，洁白的连衣裙上，瞬间被染上了大片刺目的黑色。
冰冷的墨汁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一道道屈辱的泪痕。
这一刻，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走开！你们都走开！”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挥舞着手臂，情绪失控地尖叫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咔嚓！咔嚓！咔嚓！”
记者们疯狂地按动快门，将她面容扭曲、状若疯癫的每一个瞬间，都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第150章 水火
第二天，全香港的报纸娱乐版头条，都用了同一张照片，配上了几乎相同的、触目惊心的标题——
《“靓绝五台山”发布会现场发疯，疑似精神崩溃！》
照片上，蓝洁瑛洁白的连衣裙被泼上了大片刺目的墨黑，冰冷的墨汁顺着她煞白的脸颊滑落，像一道道屈辱的泪痕。
她的表情扭曲，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正对着镜头失控地尖叫，状若疯癫。
这张照片，将一个冉冉升起的女星，在一天之内，钉在了耻辱柱上。
而在星万影业，陈惠万的办公室，气氛比冰点更冷。
他的面前，摊着十几份不同的报纸，每一份的头版，都是那张他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脸。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微微暴起。
邱敏站在一旁，看着他那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侧脸，心中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恐惧。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惠万，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即将要毁灭什么东西的冷酷。
也就在此刻，位于九龙塘一处安静的公寓内，窗帘紧闭，隔绝了屋外所有的阳光与喧嚣。
蓝洁瑛将自己浸在浴缸的热水中，已经是第三次了。她用毛巾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皮肤，彷佛那刺鼻的墨汁已经渗透进了她的血肉里。
浴室的镜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气，但她依然能从那模糊的倒影中，看到自己苍白而惊恐的脸。
脑海中，记者会上那阵阵刺眼的闪光灯，如同光鞭，一次次抽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那些狰狞的、兴奋的、充满恶意的面孔，像走马灯一样不断旋转。
她猛地抱住双膝，将头深深埋进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不敢开电视，不敢听收音机，甚至不敢接任何电话。
在这间由陈惠万安排的安全屋里，她像一座孤岛，唯一的期盼，就是那个能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的男人的消息。
「查。」
陈惠万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