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万哥吗？我是邹文怀。」邹文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电话那头，陈惠万正站在星万影业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他拿着电话，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邹先生，晚上好。这么晚打来，有事吗？」
「万哥，」邹文怀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最后的骄傲，「《黑狱风云》的品质，有目共睹。我想和你谈一谈，关于在嘉禾院线排片的事情。」
陈惠万嘴角轻轻一扯，他转过身，看着办公室墙上那张巨大的香港地图，慢悠悠地说：
「邹先生，我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花钱帮我在报纸上买了那么多版面，我们的电影还没这么高的热度。至于排片……我的星光院线，现在也很紧张啊。」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屈辱的沉默。
良久，邹文怀才艰难地开口：「条件，你开。」
陈惠万笑了。
「好，既然邹先生这么有诚意。」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条件很简单。第一，四六分账，星万六，院线四。第二，必须保证旗下所有影院，每晚七点半到九点半的黄金时段，全部留给《黑狱风云》。」
「你……！」邹文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个条件，比抢劫还要狠！
但听着电话里陈惠万那不带一丝商量余地的平静语气，和他耳边彷佛还在回响的那些加盟商的哀嚎，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好的。」
陈惠万挂断电话，将手机随手扔在桌上。
在办公室的另一角，发哥和梁嘉辉正拿着一份当天的报纸，头条用着激动的标题写着——「港片已死？《黑狱风云》宣告王者归来！发哥奉献殿堂级表演！」
梁嘉辉看着报纸，眼眶发红，他转头看向发哥，声音有些哽咽：「发哥……我们……我们做到了。」
发哥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吐出的烟圈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想起了林岭东的咆哮，想起了陈惠万在囚室里对他说的话，这一切的折磨与痛苦，在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甘泉。
陈惠万看着窗外万家灯火，心中明白，他赢得的不仅仅是票房和院线，更是人心，是一个足以开创香港电影新时代的——核心团队。
但他同样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裂痕一旦出现，就不会轻易消失。
他脑海中闪过妻子在点映场那复杂的眼神，那份骄傲背后的疏离，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他的心头。
商业战场的胜利，或许正以家庭战场的溃败为代价。这只是他无数战场中的一个，而且是最不能输掉的一个。
夜，星万影业的办公室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槟和胜利的气息。
《黑狱风云》的票房数字，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让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搞定了！邹文怀那个老狐狸，终于肯低头了！”达叔拿着最新的排片协议，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将文件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周星星凑过去看了一眼，脸上是他标志性的夸张笑容，他一把搂住梁嘉辉的肩膀，大声嚷道：“辉哥！看到了吗？以后谁还敢说你是票房核弹？你现在是核动力印钞机啊！”
梁嘉辉被他闹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但那双曾经黯淡的眼睛里，此刻却重新燃起了属于影帝的光彩。
蓝洁瑛安静地坐在一旁，为众人倒着酒。
她的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那个坐在老板椅上，始终平静如水的男人。
在她眼中，这个男人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庆功宴后，喧嚣散尽。
陈惠万在酒店的私人套房内，召开了第一次“胜利后的会议”。
“各位，今天辛苦了。”陈惠万亲自为每个人倒上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摇曳。
“万哥，还说这些！”周星星第一个坐不住，他一口喝干杯中酒，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份手写的剧本大纲，兴奋地拍在桌上，那牛皮纸的封面上，用粗大的马克笔写着两个字——《食神》。
“万哥！《黑狱》这么沉重，我们下一部应该拍回喜剧！乘胜追击啊！”他指着剧本，眼中闪烁着创作的火焰。
“我连故事都想好了！一个嚣张跋扈的食神，被人出卖，从天堂掉到地狱，最后在庙街的撒尿牛丸里找回人生的真谛！这个，绝对能爆！”
他的想法，立刻得到了达叔的附和。
然而，刚刚凭借《黑狱风云》中“卢家耀”一角证明了自己演技深度的梁嘉辉，此刻却微微皱起了眉。
他看了一眼周星星那份充满市井气息的剧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星仔，喜剧固然好。但……我更希望能尝试一些……更有深度的角色。”
他转向陈惠万，眼神里带着一丝对艺术的恳切：“万哥，我觉得，我们可以拍一部真正能留得下来的艺术电影，去参加欧洲的影展。”
一个要商业，一个要艺术。
刚刚还因胜利而融洽的气氛，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分歧。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唯一能做决定的人。
陈惠万没有立刻表态，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杯壁上轻轻划过。
他肯定了周星星的想法，也理解梁嘉辉的追求。但他来自2025年的灵魂，让他看到的，是远比一部电影更宏大的棋局。
“喜剧要拍，艺术也要搞。”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但不是现在。”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
“我们刚刚打赢了一场仗，但只是惨胜。我们的敌人，嘉禾、邵氏，他们只是断了一根手指，但筋骨未伤。现在，他们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们，等着我们犯错。”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开疆拓土，而是巩固我们的江山。”
他这番超越了单纯电影创作的“老板思维”，让周星星和梁嘉辉脸上的热情稍稍冷却。他们意识到，眼前的陈惠万，不仅仅是他们的伯乐和战友，更是一艘巨轮的船长。
而船长的视野，永远是他们看不到的远方。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林岭东沙哑地开口，他只关心拍戏。
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养精蓄锐，磨好我们的刀。然后，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散去，心中都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思索。
套房内只剩下陈惠万一人。
他没有丝毫睡意，而是走到书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是已经彻底康复，并开始掌管他所有“暗线”事务的阿标。
“万哥。”
“阿标，我前几天让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了。一家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名字叫‘前瞻资本’，账户也已经开好，随时可以注资。”
“很好。”陈惠万的眼中闪烁着来自未来的光芒，“把《黑狱风云》第一笔分红，扣除所有开支和奖金后，剩下的钱，全部转进去。”
他顿了顿，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懂的语气，下达了真正的指令：
“然后，用这家公司的名义，开始慢慢吸纳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九龙仓的股票。”
电话那头的阿标虽然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道：“是，万哥。”
挂断电话，陈惠万看着窗外的夜景，心中冷笑。
电影，只是他用来攻城略地的炮弹。而他真正的护城河，他未来帝国的基石，必须建立在那些凡人无法理解的、超越时代的认知之上。
邹文怀，邵逸夫，你们还在为一部电影的票房沾沾自喜或捶胸顿足时，我已经在为几年后的那场金融风暴，准备好了收割的镰刀。
这，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接下来的几天，星万影业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期。
陈惠万没有急于开启任何新项目，而是给了整个团队一个难得的假期。
但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
这天下午，香港艺术中心，一场法国印象派画展的开幕酒会正在举行。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泡和上流社会虚伪的寒暄。
梁嘉辉作为影坛新贵，也被邀请出席。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端着酒杯，却有些融不进这浮华的氛围。
就在这时，一个温文尔雅的身影，端着酒杯，微笑着向他走来。
“梁先生，久仰大名。”来人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我是亚瑟，英国‘皇家亚洲文化基金会’的艺术总监。”
第149章 大师
这个头衔，让梁嘉辉立刻肃然起敬。
亚瑟没有谈任何生意，只是和梁嘉辉聊着电影、聊着艺术，从费里尼聊到黑泽明。
他的见解深刻而独到，让一直渴望艺术认同的梁嘉辉，瞬间生出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黑狱风云》是一部伟大的商业作品，”亚瑟晃动着杯中的香槟，气泡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晕：
“但我从卢家耀的眼睛里，看到的却不仅仅是愤怒和绝望，我看到了一种被禁锢的、属于艺术家的灵魂。那份细腻的挣扎，才是整部电影的精髓。”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梁嘉辉的心防。这是他最引以为傲，却又最不为大众所理解的表演层次。
“梁先生，像您这样有灵魂的演员，不应该被商业所束缚。”在谈话的最后，亚瑟才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我们基金会，一直希望能资助一些真正纯粹的艺术电影。我们寻找的不是明星，而是艺术家。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和您有更深入的合作。”
说完，他递上一张设计精美的名片，便优雅地转身离去，没有给梁嘉辉任何压力。
梁嘉辉看着那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伦敦的号码，触感坚实，带着淡淡的墨香。
他心中那颗被陈惠万暂时压下去的、对艺术的渴望，再次悄然萌芽。
他不知道，这位谈吐不凡的“艺术总监”，正是“大师”派来的、新的代理人。
他的目标，不是合作，而是渗透与瓦解。
酒会的另一角，阴影之中。
曾子威端着酒杯，脸色阴沉地看着被众星捧月的梁嘉辉。自从被陈惠万当众掌掴，又被爆出丑闻后，他在圈内的地位一落千丈。
这份屈辱，让他对陈惠万恨之入骨。
他不敢直接报复陈惠万，便将所有的怨毒，都转移到了被陈惠万“保护”的蓝洁瑛身上。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以嘴碎闻名的周刊主编，立刻端着酒杯凑了过去。
“王总编，最近在忙什么大新闻啊？”曾子威笑呵呵地问道。
“嗨，还不是那些明星绯闻。”王总编叹了口气，“对了，说起来，你们星万的蓝洁瑛，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
曾子威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充满“惋惜”和“担忧”的口吻说道：“得意？我看是未必吧。”
他故作神秘地凑近了些，用手挡在嘴边，彷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王总编，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阿瑛这个女孩子，可惜了。
我听说啊，她自从跟了陈惠万之后，压力太大，个人情绪很不稳定，经常在片场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搞得剧组的人都很怕她。唉，一朵鲜花，眼看就要枯萎了。”
他这番话，将一个受害者，巧妙地描绘成了一个“恃宠而骄、精神状态有问题”的疯女人。
王总编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他知道，这绝对是下一个能引爆销量的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