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的声音冷酷到了极点。
“是用他们十个疯子的命去中和掉一部分‘混乱’，为你减轻压力。”
“还是眼睁睁看着你的‘秩序场’彻底崩溃，让全城百万百姓变成疯子，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完蛋。”
朱标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仁”道在这一刻遭受到了最残酷的拷问。
“快做决定！”陈玄催促道。
朱标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懦弱和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帝王的、背负着罪业的决绝。
“……动手。”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然而就在那十名被撕裂的怪物即将被押送到塔下时，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异变发生了。
城东，鼓楼方向。
一个最初被黄金瘟疫感染、后来又被“黑域计划”压制住的更夫金人，他那双纯金的眼眸突然转向了奉天殿的方向。
他似乎“听”到了朱标的痛苦与抉择。
他的脸上那永恒不变的、圣洁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丝……人性化的……悲伤。
他缓缓的抬起手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然后在无数监控光幕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的将手插进了自己由黄金构成的胸膛。
他掏出了一颗由纯粹的光芒和秩序构成的、正在缓缓跳动的……黄金心脏。
他将心脏高高举起，如同举着一枚小小的太阳。
下一秒这颗心脏轰然爆开！
一道肉眼可见的、纯净到极致的金色秩序冲击波，以鼓楼为中心瞬间横扫了整个应天府！
所有被“混乱辐射”影响的人，脑中的烦躁和戾气被这道金光一扫而空，瞬间恢复了清明。
奉天殿前，朱标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万钧重担猛然一轻，差点虚脱过去。
指挥室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金人……在牺牲自己帮助他们对抗“混乱”？
只有陈玄，他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死死的盯着光幕上那个金人化作光点消散的地方，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们都错了。”
“那个东西它不是在吸收朱标的‘仁’。”
“它是在……学习！”
第248章 神的临摹
“它在学习！”
陈玄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无形的冰锤砸碎了指挥室内最后一丝侥幸。
朱元璋与朱标满脸困惑，他们无法理解这四个字背后蕴含的恐怖。
一个金人，一个敌人牺牲自己帮助了他们，这难道不是好事？
“大哥，什么学习？”朱标急切的追问，他迫切需要一个解释来安抚自己几乎要撕裂的道心。
陈玄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这对父子，最终落在朱标那张因愧疚和迷茫而扭曲的脸上。
“朱标，你以为你用‘仁’对抗了它，感化了它？”
陈玄的声音冰冷刺骨。
“不，你只是给一台全知全能的机器喂进去了一段它从未见过的、最复杂的代码。”
他指向光幕上那个已经消散的光点，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它没有被感化。它只是在分析、拆解、摹仿。那个金人的自爆不是源于‘人性’的觉醒，而是一场冷酷到极致的‘实验’！”
“它牺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胞’，用这种名为‘牺牲’的方式来观察我们整个系统的反应。”
“它在看你的反应，看重八的反应，看这座城市的反应，看我们会如何应对这种‘善意’的帮助！”
这番话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瞬间劈开了朱标和朱元璋的认知。
他们脸上的血色褪尽，一股比面对万马千军更深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敌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毁灭和吞噬的野兽。
它正在变成一个……像他们的东西。
“那……那它想做什么？”朱元璋的声音干涩，喉咙里仿佛堵着一把沙子。
“取代。”
陈玄吐出两个字。
“在理解了‘兄弟义气’、‘偏执之爱’之后，它现在又学会了‘无私牺牲’。它的数据库里属于‘人类’的模块正在飞速完善。”
“它不再满足于毁灭。它要创造一个‘更完美’的我们，一个剔除了所有挣扎、痛苦、犹豫的‘新人类’。”
陈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那个金人的牺牲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一种‘展示’。它在向我们展示一种更高效、更纯粹、更‘完美’的达成秩序的方式，以此来诱惑我们，告诉我们：看，你们人类需要千万人的血泪挣扎才能换来的秩序，我只需要一个‘念头’。”
这是一种比刀剑和瘟疫更可怕的武器——思想上的征服。
就在这时，属于东海战场的通讯频道发出一声凄厉的杂音，随后画面猛然一震！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死死盯着光幕。
那是朱棣的视角。
遮天蔽日的黑色长矛如同来自地狱的死亡之雨，已经近在咫尺。
那些长矛并非实体，它们的轮廓在不断变化，扭曲着周围的光线和空间，任何注视它们的人都会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抹消。
这就是概念层面的攻击，一种针对“存在”本身的抹杀！
“全员！启动——【神怒】！！！”
朱棣的咆哮声从光幕中传出，带着一种焚尽八荒的疯狂与决绝。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异变发生了。
五艘被黑色水晶禁锢的宝船蒸汽铁甲舰并没有爆炸。
它们舰体内部的蒸汽核心和太阳矛能源矩阵在同一时间进入了一种被强制引爆的超负荷临界状态！
船身在短短数息之间变得赤红，仿佛五块从太阳上掰下来的烙铁。
紧接着，五轮小型的、炽烈到无法直视的“太阳”在死寂的黑色晶域中轰然升起！
这不是简单的能量释放。
这是朱棣和他的舰队，将人类文明从钻木取火到驾驭蒸汽的所有骄傲与不屈凝聚成最原始、最野蛮、最滚烫的一拳，狠狠的砸向了那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神”！
这是凡人的怒火！
极致的纯粹物理能量与冰冷的概念抹杀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白光。
万千道黑色长矛在那五轮“太阳”面前如同冰雪般无声的消融。
远处那座庞大的水晶山脉在这股纯粹的暴力面前，其表面的绝对防御被瞬间融化、撕裂，大块大块的水晶结构被气化蒸发！
“吼——！！！”
一声不似任何已知生物、仿佛来自星空彼岸的痛苦嘶吼第一次清晰的在指挥室内响起！
“虚空”主体受伤了！
然而胜利的喜悦没有持续哪怕一秒。
白光散尽，光幕上的画面被剧烈的能量冲击撕成了碎片。
最后映入众人眼帘的是那五艘已经彻底熔化变形的战舰残骸，以及那座虽然遭受重创但依旧耸立在海天之间的……黑色水晶山。
东海战场信号完全中断。
光幕变成了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
第249章 薪火与墓碑
死寂。
指挥室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呆呆的看着那片漆黑的光幕。
朱棣，大明的靖海王，用他和他的无敌舰队为应天府、为整个文明换来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代价是全军覆没。
“棣儿……”
朱元璋嘴唇翕动，这个一辈子没掉过几滴眼泪的铁血帝王，此刻虎目之中竟已是浑浊一片。
他猛地跌坐回龙椅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四哥……”
朱标同样心神俱裂，巨大的悲伤淹没了他。
惟有陈玄依旧笔直的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走到朱元璋面前，声音平静而冷酷。
“他用一条舰队给我们换来了十二个时辰。”
“重八，你想让他白死吗？”
这句不带丝毫安慰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朱元璋和朱标的头上。
朱元璋身躯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悲痛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决绝所取代。
他缓缓站起身，重新变回了那个一手缔造大明江山的洪武大帝。
“传令！”朱元璋的声音嘶哑却坚定，“继续建塔！”
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心火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