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负责记录数据的格物院学子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仪器，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猛的跳了起来，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总督大人！陛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它……它在回应我们的观测！”
“它……知道我们在这里！”
第199章 回应，与文明的悄然话语
学子那一声惊恐的尖叫，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指挥室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巨大的机械星盘。
星盘中央，那团新出现的光，如同一颗悬浮在宇宙深渊中的心脏，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的搏动着。
它不再是被动的观测对象，那每一次脉动，都像是一次主动的凝视，跨越了无尽的虚空，精准的投射到这间小小的指挥室里，投射到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它在哪？！”
朱元璋的反应最快，短暂的惊骇之后，是帝王本能的暴怒。
他一把从旁边侍卫的腰间抽出佩刀，刀锋直指星盘，仿佛要将那虚无的影象劈成两半。
“给咱一个准信儿！它到底在哪个旮旯里！”
他咆哮着，脖子上青筋暴起。
“咱派朱棣！派蓝玉！把咱所有的船，所有的炮都拉过去！轰他娘的！”
对于这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皇帝而言，消除威胁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其彻底毁灭。
“父皇息怒！”
朱标脸色煞白，他虽然也感到恐惧，但理智尚存。
“我们尚不知其深浅，更不知其远近，贸然攻击恐怕……恐怕会引来灭顶之灾！”
他焦急的看向陈玄，此刻这位无所不能的大伯，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陈玄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的锁在那个搏动的光团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回应观测……
这意味着对方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它能察觉到被光子“撞击”的微弱变化，并瞬间锁定观测源的方向。
用武力攻击？
陈玄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只强壮的蚂蚁，发现了一个正在俯瞰它的人类。
它愤怒的举起了自己的大颚，向着那个人类挥舞，试图恐吓对方。
而那个人类，甚至没有注意到蚂蚁的挑衅，只是觉得脚下有些痒，然后随意的抬起脚，踩了下去。
“陛下。”
陈玄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冰冷理智。
“您不能用对付北元的法子来对付它。”
他转过身，看着暴怒的朱元璋，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好比一只蝼蚁，对着一个路过的人挥舞它的钳子。您觉得那个人是会感到害怕，还是会……一脚踩过去？”
这个简单而残酷的比喻，像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朱元璋的滔天怒火。
他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一脚……踩过去？
他戎马一生横扫天下，自认是世间最强大的人，可在这个未知的存在面前，自己，大明，只是……一只随时可能被踩死的蝼蚁？
巨大的屈辱和更深层次的恐惧，攫住了这位帝王的心。
“那……那该怎么办？”
朱元璋的声音嘶哑，第一次露出了无助。
陈玄的目光重新回到星盘上。
搏动……它在搏动……这搏动不是随机的。
陈玄的瞳孔猛地一缩！
“宋应星！”
他厉声喝道。
“分析它的脉冲频率和次数！快！”
宋应星和他手下的学子们如梦初醒，立刻扑到各自的算盘和记录板前。
很快，一个学子颤声报告。
“总督大人……分析出来了！它的脉冲次数……是……是连续的质数！”
“两次脉冲，停顿，三次脉冲，停顿，五次，七次，十一次……”
“质数……”
陈玄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他明白了！
这不是示威，也不是恐吓！
这是……对话！
它在用宇宙中最通用的语言——数学，在进行一场最基础的教学！
“它在……教我们说话。”
陈玄轻声说道。
朱标和朱元璋都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我们必须回应！”
陈玄的思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它在等我们的回答！”
怎么回答？用光吗？
大明的灯火连太阳系都飞不出去。
陈玄的脑中闪过一道闪电，他想到了那个被自己命名为“星辰熔炉”的庞然大物。
“宋应星！‘望天计划’第二阶段，立刻启动！”
陈玄走到一张巨大的地球仪前，手指重重点在上面。
“我们无法发出能被看到的光，但我们可以……制造一个能被‘感觉’到的‘声音’！”
“以‘星辰熔炉’为动力源，通过我们刚刚掌握的电磁理论，对整个大明国土范围内的地磁场，进行一次微弱的、规律性的、可控的干扰！”
“它能感知到光子的触碰，就一定能感知到我们家园磁场那极不正常的‘抽搐’！”
“脉冲次数。”
陈玄深吸一口气，下达了这个堪称疯狂的指令。
“就用质数序列的下一个数！”
“十三次！”
这是一个赌上整个文明的豪赌。
他们将向整个宇宙，发出属于人类文明的、第一声微弱的啼哭。
是会引来慈爱的抚摸，还是……毁灭性的巴掌？
无人知晓。
夜色深沉，应天府南郊的皇家工业区，宛如一头钢铁巨兽，第一次将它狰狞的面目对准了天空。
“星辰熔炉”的核心反应堆被超负荷运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磅礴的能量不再用于冶炼钢铁，而是通过无数粗大的电缆，汇入地底深处一个由数万个线圈组成的庞大阵列。
“总督大人，能量已达阈值！”
“开始充能！”
“三、二、一……释放！”
陈玄在中央指挥室，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在这一瞬间，整个工业区的灯光都黯淡了下去。
北至京师南至广州，大明广袤国土上，所有堪舆家和航海家手中的罗盘，指针都如同鬼上身一般，发生了一次微不可查的、极其短暂的剧烈偏转。
随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指挥室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巨大的机械星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分钟。
两分钟。
星盘中央的那团巨眼，依旧按照它自己的节奏搏动着，似乎对地球发出的那声微弱“呐喊”毫无察觉。
朱元璋的耐心快要耗尽，他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毕露。
失败了吗？
就在所有人都心生绝望的瞬间。
星盘上那颗巨大的“心脏”，那只凝视着他们的“巨眼”，突然……停止了搏动。
整个星盘上的所有光点，那构成完美几何体的亿万星辰，在同一时刻全部熄灭。
极致的光明之后，是更极致的黑暗。
指挥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它走了？还是……
下一秒，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中，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的光点重新亮起。
它们不再组成质数，也不再构成几何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