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千!”王德发咬着牙,直接砍掉了一大截利润。
他要的不是赚钱,而是重新挤回这个牌桌!
大厅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刚才还联合抵制的商人们,此刻为了抢到一个标的,争得面红耳赤,价格一个比一个报得低。
朱标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终于明白了陈玄的用意。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采购。
这是在用一场公开的、透明的竞争,彻底打碎旧有的利益链条和潜规则。
从此以后,大明朝廷的生意,将不再是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工具,而是一个向所有商人开放,高效、廉洁、并且能为朝廷省下大笔金钱的全新平台。
“大伯,”朱标由衷的感叹道,“您这一手,胜过抄了十个工部尚书的家啊。”
陈玄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账本上的数字,固然重要。
但比数字更重要的,是制定规则的权力。
今天,他为大明,立下了新的规矩。
第159章 博士的扫帚
与皇家交易所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家格物院内,那份诡异的宁静。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几道身影,正拿着硕大的扫帚,在宽阔的院子里,一下一下,机械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他们穿着的,是价值不菲的锦缎长袍。他们头顶上戴着的,是象征着读书人最高荣耀的儒冠。
他们,正是三天前,在午门外一败涂地的翰林学士们。
为首的,便是前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宋濂。
他的脸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苍白,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每挥动一下扫帚,都像是在抽打他那早已破碎的自尊。
他,宋濂,两朝帝师,桃李满天下,如今却沦落到在此扫地,当一个任人驱使的杂役。
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百倍。
“老师……”一个年轻的翰林修撰,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受不了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宋濂动作一顿,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辱?
他还能说什么?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宋应星带着几个格物院的学生,抱着一堆图纸和模型,从他们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激烈地讨论着。
“宋师兄,蜂巢城的地基已经全部移交给工程兵团了。我们下一步的重点,应该是供水系统的管道铺设。”
“我计算过了,如果采用我们新设计的离心式水泵,配合分段式增压,可以将扬程提升三倍!完全可以满足三万人的日常用水,甚至还能预留出消防用水的压力!”
“太好了!我这就去优化管道模型,争取把材料损耗再降低半成!”
他们旁若无人的从这些翰林学士身边走过,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那种感觉,不是轻视,不是鄙夷,而是一种纯粹的、彻底的无视。
仿佛,他们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天子门生,与院子里的石凳、落叶,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无视,比任何羞辱的言语,都更加伤人。
宋濂握着扫帚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一个年轻的翰林修撰,终于忍不住了,他扔掉扫帚,冲到宋应星面前,红着眼嘶吼道:“你们不要太过分!士可杀,不可辱!”
宋应星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这位……大人?”宋应星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呼,“我们,做什么了吗?”
“你们……”那修撰被问得一噎,指着他们手里的图纸,“你们每日在此高谈阔论,讨论这些奇技淫巧,将我等圣人门徒视若无物!这还不是羞辱吗?”
宋应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他没有动怒,反而很认真的解释道:“这位大人,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在讨论工作而已。”
“我们设计的这套供水系统,如果成功,每年可以为应天府节约至少五万两白银的净水开支。我们讨论的,是如何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这,就是我们的‘道’。”
“至于您……”宋应星看了一眼他和他身后的宋濂,“陛下命你们来此,是让你们学习,是给你们一个认识新世界的机会,而不是让你们来感受羞辱的。”
他说完,便带着同学,匆匆离去,似乎一刻也不想耽误。
那名修撰,呆立在原地。
学习?机会?
他看着宋应星等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一点点敲碎。
一直沉默的宋濂,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那些学生手里那一张张画满了奇怪符号和线条的图纸,第一次,对那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格物”世界,产生了一丝动摇。
是啊,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感受着所谓的“羞辱”。
而那些年轻人,却在用他们的方式,实实在在地改变着这个世界,为国家创造着财富。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颓然的低下头,继续扫地。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那么僵硬,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或许,他真的该……学学了。
就在这时,一名皇商府的侍卫,快步走进格物院,径直找到了正在埋头工作的宋应星。
“宋博士,皇商大人有请。”
宋应星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跟着侍卫来到陈玄的书房。
书房内,陈玄正背对着他,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
“大伯。”宋应星恭敬的行礼。
陈玄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写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
“应星,蜂巢城的项目,只是开胃菜。”
他走到宋应星面前,将一封盖着火漆,印着飞鱼纹的密报,递给了他。
“你看看这个。”
宋应星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密报,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发信人,是靖海王朱棣。
上面的内容,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舰队于风暴角,遭遇一支悬挂血色十字旗的舰队伏击。敌舰数量虽少,然其火炮射速与精准度远超我军预估,且战术狠辣,多采用多艘小船围攻一艘大船的狼群战法,专攻我舰船舵与船帆。”
“此战,我军虽勉强击退来犯之敌,然‘镇远号’主桅断裂,船身多处破损,急需寻找隐秘港口进行大修。阵亡水兵三百余人,多为神炮手。”
“据审讯俘虏得知,此组织名为‘绯红十字’,乃泰西诸国秘密结成的海上联盟,背后有其国君与教廷支持。他们视我大明为东方异教徒,视我朝贸易为对其财富的掠夺。此次伏击,仅为试探。其主力舰队已在‘黄金洲’与‘香料群岛’之间集结,规模空前,意图彻底切断我大明南洋航路,将我等永远封锁在东方!”
宋应星看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以为,大明的对手,只有草原上的鞑子和朝堂里的腐儒。
他从未想过,在他们看不到的遥远海洋上,还潜藏着如此强大、贪婪且充满敌意的敌人。
“大伯,”宋应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
“怕了?”陈玄看着他。
宋应星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不怕!学生只是……没想到,天,原来这么大。”
“好。”陈玄的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朱棣的舰队,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但光靠他们,挡不住整个西方的贪婪。”
“想要赢,我们就必须拿出,让他们感到恐惧,感到绝望的东西。”
陈玄走到书桌前,掀开一块巨大的绒布。
绒布下,是一艘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狰狞暴力美感的钢铁战舰模型。
它比“镇远号”更大,装甲更厚,炮管更多,船身线条流畅而致命。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甲板中央,那个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巨大的双联装主炮塔。
“这是我最新设计的,第二代远洋主力战列舰。”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陈玄的手,轻轻抚过那冰冷的炮塔模型,眼中,闪烁着森然的光。“定远。”
第160章 定远!朕要一支无敌舰队!
宋应星的手指,在“定远号”战列舰模型的冰冷炮塔上轻轻滑过,指尖传来一阵战栗。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极致兴奋。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这头钢铁巨兽在波涛汹涌的大洋之上,将敌人的舰队撕成碎片。
“大伯……”宋应星的声音嘶哑,他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我们……真的能造出这样的神物吗?”
“不是能不能,是必须。”陈玄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转身,重新看向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目光落在了那片被他命名为“欧罗巴”的大陆上。
“绯红十字,只是他们伸出的一只触手。这只触手的背后,是一个已经苏醒,并且对世界充满了贪婪的文明联合体。”
“他们尝到了黄金的甜头,就绝不会停下脚步。他们的贪婪,会驱使他们组织起更庞大、更疯狂的舰队,跨过大洋,来敲碎我们的国门。”
陈玄收回目光,看着宋应星,一字一句的说道:“对付饿狼,只能用更锋利的猎枪。朱棣在前方用血为我们争取了时间,现在,轮到我们了。”
“应星,你记住。从今天起,格物院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蜂巢城,不是水泥路,而是它!”
陈玄的手,重重拍在“定远号”的模型上。
“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吃透它的每一张图纸,每一个结构。我要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它的人。”
宋应星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用力点头,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学生,遵命!”
这不再是一份差事,而是一场战争。一场他必须赢,也必定会赢的战争。
“走吧。”陈玄拿起那封来自朱棣的加密电报,和盖着“定远号”模型的绒布,“这件‘商品’,也该让我们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看一看了。”
“他们,才是这笔‘投资’,最大的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