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激动地一拍桌子：“大伯此计，真乃釜底抽薪之绝策！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兵患，又为未来的大工业建设，储备了一支最宝贵的，有组织、有纪律的生力军！也兑现了我对蓝玉舅舅的承诺！”
他随即又问道：“这支全新的部队，由蓝玉舅舅来统领，再合适不过。他治军严明，在老兵中威望极高，定能让他们令行禁止！”
……
凉国公府，一片萧索。
蓝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坛烈酒，已经喝了大半。
自从校场大败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了府里，闭门不出。太子殿下虽给了他一个总教官的虚职，保全了他的颜面，可他手下那三万弟兄却成了无根的浮萍。他这个主帅，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营地里堕落、闹事。这种无力感，比战败本身更让他痛苦。
他输了，输给了他从未见过的战术，输给了他无法理解的武器，输给了那个他曾经无比鄙视的新时代。
他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都被打断了。
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蓝玉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道：“滚！老子谁也不见！”
“连我和太子，也不见吗？”陈玄的声音，淡淡响起。
蓝玉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陈玄和朱标。
他挣扎着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摇摇晃晃地跪了下去：“罪臣蓝玉，参见太子殿下，皇商大人。”
他以为，是来收回那个总教官虚职，进行最后清算的。
“起来吧。”朱标上前一步，想要扶他。
蓝玉却倔强地跪着不动：“罪臣兵败，致使三千袍泽命丧黄泉，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殿下已开恩给了罪臣体面，罪臣却无力约束旧部，罪该万死！只求殿下看在罪臣往日薄功的份上，饶过那些跟随我的老弟兄！”
“你的袍泽，一个都没死。”陈玄淡淡地开口。
蓝玉猛地抬头，满脸不敢置信。
“那日校场，新军用的，是空包弹。”陈玄说道，“杀伤力，仅限于让你的重骑兵，摔个鼻青脸肿。”
蓝玉的嘴巴，越张越大。
他这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一场比武，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旨在羞辱他的……教学演练。
巨大的屈辱感，让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们……”
“我们今天来，不是来羞辱你，是来兑现承诺的。”陈玄打断了他，“太子曾说过，会给你和你的弟兄们，一个真正的新战场。”
他将“皇家工程兵团”的计划，和盘托出。
蓝玉听完，愣住了。
让他，一个战功赫赫的开国名将，去当一个……包工头？
“哈哈哈……”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怎么？”陈玄的眼神，像刀一样锐利，“觉得委屈了？觉得当个‘包工头’，配不上你凉国公的身份？”
“蓝玉，你给我听好了！”陈玄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骑马佩刀，冲锋陷阵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未来的战争，是钢铁的战争，是后勤的战争，是工业的战争！你连一个合格的营城方案都拿不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再统领大明的军队？”
“你手下那三万弟兄，现在就像一群没了主人的疯狗，随时可能把应天府咬得遍体鳞伤！你这个当主帅的，就打算坐在这里喝酒等死，眼睁睁看着他们自取灭亡吗？”
陈玄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蓝玉的心头。
蓝玉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握着酒坛的手，青筋暴起。
是啊，他可以死，但那些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兄们呢？
他看着朱标真诚而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陈玄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将坛中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
陶瓷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蓝玉缓缓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身上的颓废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坚韧。
他对着朱标和陈玄，单膝下跪，抱拳于胸，声如洪钟。
“大明皇家工程兵团，第一任总指挥，蓝玉！”
“听候调遣！”
第157章 将军的新战场
蓝玉的再次出现，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死气沉沉的裁撤营地。
他换下了一身锦绣公服，穿回了那身早已洗得发白的旧款铁甲。甲胄上，布满了刀砍箭凿的痕迹，每一道伤痕，都在无声诉说着昔日的荣光。
三万名被裁撤的老兵，像一群被拔了牙的老虎，或躺或坐，眼神空洞，营地里弥漫着汗水、劣酒和绝望混合的酸腐气味。
看到蓝玉的身影，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是大帅！”
“大帅来看我们了！”
几个亲兵挣扎着起身，脸上带着羞愧和一丝希冀。但更多的人，只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随即又垂了下去。
大帅又如何？还不是和他们一样，成了被朝廷抛弃的废物。
“都给老子站起来！”蓝玉的吼声，如同炸雷，在营地上空滚过。
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骄横，却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沉凝。
老兵们身体一僵，那刻在骨子里的军令反射，让他们下意识的开始列队。队伍歪歪扭扭，毫无军容可言。
蓝玉目光如刀，扫过一张张颓废的脸。
“看看你们这副熊样！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不就是仗打完了，没军饷了？你们就活不成了？”
一名断了胳膊的老兵，红着眼圈，壮着胆子喊道：“大帅！我们不怕死，就怕没个说法！我们为大明流血，到头来，连个屁都不如！”
“说法？”蓝玉冷笑一声，“老子今天，就是来给你们说法的！”
他大步走到队伍前，目光灼灼。
“太子殿下和皇商大人有令！”
“从今日起，我部三万弟兄，不再是无名无姓的裁撤军！我们，有了一个新的番号！”
蓝玉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大明皇家工程兵团！”
营地里，一片死寂。
工程兵团？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让我们……去当泥瓦匠？”一个老兵下意识的嘀咕道，引来一阵哄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蓝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没有发怒，而是从身后亲兵手里，接过一卷巨大的图纸，猛地展开。
那是“蜂巢城”的规划总图。
“都给老子睁大狗眼看清楚！”
“这是我们兵团的第一个任务！用半个月时间，在应天府城外，建起这座能容纳你们所有人的新城！”
“我们不再是拿刀杀人，而是拿起锤子和尺子，为自己，为大明，建起一座座城池，铺开一条条通天大道！”
“你们脚下踩的每一寸土地，手里砌的每一块砖，都将是大明的功勋！这份功劳，比砍几个鞑子的脑袋，只高不低！”
他的声音，在营地里回荡。
“军饷，双倍！阵亡抚恤，双倍！立功者，一样封妻荫子！”
“你们的身份，还是军人！你们的荣耀，将由你们亲手建造！”
“老子蓝玉，就是你们的总指挥！”
“现在，老子问你们！”蓝玉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苍穹，“这座城，你们建，还是不建？！”
三万老兵，看着那张宏伟的蓝图，看着那座未来属于自己的家园，再看看眼前这个重新燃起战意的统帅。
他们那颗早已死去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岩浆。
丢掉的魂，正在一点点回来。
一个老兵，颤抖着举起拳头。
“建！”
随即，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三万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
“建！建！建！”
蓝玉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他知道，他的兵，又活过来了。
……
应天府，城外工地。
宋应星正带着格物院的学生，和工部的匠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标准化生产的砖块、预制的水泥构件、淬火后的螺纹钢筋，如同流水一般从后方运抵。
“第一施工队，地基挖掘深度核对完毕！”
“第二施工队，排污暗渠铺设开始！”
“材料组，下一批水泥三百包，钢筋五百捆，半个时辰内必须到位！”
宋应星手持一个简易的扩音筒，声音嘶哑，但条理清晰。他将整个庞大的工地，划分成一个个网格，每个网格，每个小队，都有明确的任务和时间节点。
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那些被迫前来“服役”的翰林学士们，负责最简单的搬运和记录工作，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一个个神情复杂。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建设一个项目，可以如此井井有条，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轻微的震动。
远处，烟尘滚滚。
三万人的工程兵团，在蓝玉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开赴而来。他们没有携带刀枪，而是扛着统一发放的铁锹、镐头和推车。
肃杀的兵气，和工地的热火，在此刻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