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景象，却像一个……巨大的市集。
威仪仍在，却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铜臭味，给包裹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他看来，帝国，就应该用铁与血来铸就，用刀剑来维护。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土地、矿产、甚至城市的管理权，都变成可以讨价还价的商品。
“殿下，到太子府了。”亲卫在车外低声禀报。
朱棣整理了一下衣冠，走下马车。
太子朱标，早已带着一众东宫属官，在府外等候。
“四弟，一路辛苦。”朱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主动上前一步。
“臣弟参见太子殿下。”朱棣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全礼，姿态放得很低。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
朱标能感觉到，朱棣的眼神，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审视与锋芒。
而朱棣，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大哥。
他惊讶地发现，那个记忆中总是温厚有余、威严不足的太子，如今站在那里，渊渟岳峙，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从容与自信。
尤其是他的眼神，不再是过去那种纯粹的仁善，而是多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平静。
简单的寒暄过后，朱标将朱棣引入书房。
没有外人，气氛反而变得更加微妙。
“父皇的旨意，四弟都看到了吧？”朱标亲自为他倒上一杯茶。
“看到了。”朱棣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臣弟愚钝，不明白父皇与太子殿下，为何会如此信任臣弟，将国之重器，托付于我。”
朱标笑了笑，他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四弟说笑了，放眼大明，论行军打仗，开疆拓土，除了父皇，便无人能出四弟之右。这远洋舰队总帅之位，非你莫属。”
“太子殿下谬赞。”朱棣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散发出来。
“只是，大海之上，不比陆地。臣弟对海战一窍不通，怕是会辜负了殿下的期望。”
这是在试探，也是在索要更大的权力。
言下之意，如果让他去，那舰队的一切，从人事到后勤，都必须由他一人说了算。
若是换做以前的朱标，面对四弟这咄咄逼人的气势，恐怕已经有些慌乱了。
但现在，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朱棣，摇了摇头。
“四弟，你错了。”
“你不是去打仗的。”
朱棣愣住了。
不是去打仗？那让他统领一支无敌舰队，是去做什么？游山玩水吗？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书房的侧门，被缓缓推开。
陈玄端着两杯红酒，悠闲地走了进来。
“标儿说得对，你不是去打仗的。”
陈玄将其中一杯酒，递到朱棣面前，自己则随意地坐到了主位上。
“你是去……当老板的。”
朱棣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他死死地盯着陈玄，这个传说中的“皇大哥”，这个凭空出现，却在短短时间内，将整个大明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本王，不明白先生的意思。”朱棣的声音，冷了下来。
陈玄晃了晃杯中的红色液体，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很简单。打仗，是最低级的玩法。在我这里，那叫‘武装清算’，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守规矩的‘债务人’的。”
“而你的任务，更高级。”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指着那片广袤的、被标记为“未知”的海洋。
“你的任务，是去寻找新的‘市场’，发现新的‘资源’，吸纳新的‘股东’。”
“你将率领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移动的‘商业集团’。你的旗舰，就是这个集团的总部。你船上的士兵，是保安；你船上的会计，是财务；你船上的外交官，是市场部经理。”
陈玄转过身，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对已经彻底懵掉的朱棣说道：
“我给你提供全世界最好的船，最强的炮，最精准的海图。我给你‘皇家商业集团’的最高授权。”
“作为回报，你发现的所有土地、矿产、贸易航线，集团占七成，剩下的三成，归你和你的团队所有。”
“我不要你的忠诚，我只要你的……业绩。”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是贸易，是谈判，甚至是……殖民。我只看你的年度财务报表。”
“你，朱棣，将不再是大明的藩王，而是大明皇家商业集团的……第一位海外CEO，以及，最重要的股东之一。”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朱棣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戎马半生，脑子里装的都是兵法、权谋、君臣父子。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在跟他谈……CEO？股东？财务报表？
这些词，他一个都听不懂。
但他却听懂了另一层意思。
这个男人，在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帝国！
一个不靠血脉传承，而靠“股份”来定义的商业帝国！
“你……”朱棣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到底是谁？”
陈玄微微一笑，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
“我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而你，将是我最看好的……合伙人。”
“燕王殿下，考虑一下。”
“是留在这片大陆上，跟你大哥争一个已经没什么油水的皇位。”
“还是买一张去往新世界的船票，去当一个……开创历史的海洋帝王？”
陈玄说完，便拉着朱标，转身离去。
只留下朱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蔚蓝色的海洋，以及海洋尽头，那片被标注着“黄金之地”的神秘大陆。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他的拳头，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第103章 困龙入海！本王要一份契约！
朱棣独自站在书房中，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还残留着陈玄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以及朱标身上温润的墨香，可此刻，这些味道却像是在嘲讽他过往认知的一切。
CEO？股东？财务报表？
这些陌生的词汇，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冲撞。他戎马半生，信奉的是刀剑的锋利，是战马的奔腾，是皇权的至高无上。可那个男人，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他，这些……都是低级的玩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些词汇在心中反复咀嚼，试图用自己二十多年来建立的认知去解析。
“CEO？首席执行官？”朱棣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不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总帅’吗？全权负责，无需事事请示，这权力，比节度使还大！”
“股东？出钱的人，分享收益？”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这不就是一种新的‘分封’吗！不是分封土地，而是分封未来的财富！本王，将是这支舰队最大的‘股东’之一，这……这与开国功臣分食天下，何其相似！”
“财务报表？定期提交？”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不就是战后的‘功劳簿’与‘战利品清单’吗？只不过，不再是呈给父皇换取虚名与赏赐，而是呈给一个叫‘董事会’的机构，换取实实在在的利益！”
想通了这一层，朱棣只觉得浑身血脉贲张，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清晰的世界，在他眼前展开！
他走到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轻轻拂过标注着“大明”的疆域。辽阔，是的，但在这张图上，却显得如此……渺小。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那片无垠的蔚蓝色，滑向那些被标注为“黄金之地”、“香料群岛”的未知大陆。
陈玄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是留在这片大陆上，跟你大哥争一个已经没什么油水的皇位。”
“还是买一张去往新世界的船票，去当一个……开创历史的海洋帝王？”
争皇位？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他当然想过。可他同样清楚，有那个神秘莫测的“皇大哥”在，有如今这个脱胎换骨的太子大哥在，希望何其渺渺？就算他拼尽一切，得到的或许也只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惨胜，和一个被内耗掏空了的破败江山。
而另一条路……
他的呼吸，猛然变得粗重。
那不是一条臣子该走的路，也不是一个藩王该走的路。那是一条……他从未想象过的道路！那片海洋，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诱惑的深渊。跳下去，或许会粉身碎骨，但更有可能……化身为龙！
“呵……”朱棣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胸中的所有压抑、不甘、迷茫，都随着这笑声，被尽数震碎！
书房外，正在品茶的朱标听到这笑声，不由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陈玄。
“大伯，四弟他……”
陈玄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悠闲地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淡淡道：“猛虎出笼，总要先咆哮一声的。”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
朱棣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锋芒内敛。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准备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那眼神中，不再有丝毫的迷茫，只剩下纯粹的、燃烧的野心！
他没有看朱标，径直走到陈玄面前，用一种近乎平等的目光，逼视着这个改变他命运的男人。
“我选第二条路。”
他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朱标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陈玄却只是微微点头，似乎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很好，从今天起……”
“等等。”朱棣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