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常用的就是方阵,由步兵、骑兵、战车构成,战时步兵与战车、鹿角拒马等交错,构成阻碍的方阵,减小敌军骑兵的冲击力,并限制他们的奔袭范围。
等敌军骑兵冲势稍颓,步兵就可以从左右侧杀出,同时中央的骑兵进行冲阵,击溃并追击敌军。
然而这种打法是一种消极防守的办法,所以只能算是最基本的练兵阵法,练好了就能上阵,但也只是勉强能够作战的笨办法。
它的进阶战法,就是充分发挥鲜卑人作为游牧民族的方式,寇可骑,我亦可骑!
同样组建“来汝激矢、去如绝弦”的飞骑队伍,让他们设立骑阵直插敌军心腹,比柔然更柔然,比突厥更突厥!
日后的李世民也是这么做的,他经常出其不意的率领骑兵出现在敌人阵后或者侧面突袭,或者干脆正面冲击,灵活运用精锐骑兵横扫塞北乃至一战擒二龙,追根溯源其实也是突厥的战法,从这个角度来说,大唐是用突厥战法建立起来的帝国。
这份作业,高殷当然是照抄了的,不管是兰陵王还是秦王,只要能大破敌军,就有破阵乐。
因此骑兵的训练才是重中之重,可以说齐国的骑兵不一定是精锐,但精锐一定是骑兵,由羽破多郁、高舍洛率领的四千旧魏宿卫,而今的大都督府精骑,才让侯莫陈相眼前一亮,觉得这支队伍才可以撑起大都督府的场面。
“好,好兵!”
薛孤延忽然趴到栏杆上,吓了侯莫陈相一跳,他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有这支兵马,我敢与三万西贼一战!”
说完,薛孤延忍不住呕吐,吐出的酒液残渣溅到了一旁的高殷身上,顿时引起众怒。
“为老不尊!”
高睿忍不住骂了一句。
因为是太子的太傅,众将不敢言,但都怒目向薛孤延,看太子打算如何发落。
“薛孤太傅,饮酒过矣!”
侯莫陈相大惊,先向高殷致歉,随后将薛孤延晃醒,要求他向太子道歉。
高殷笑道:“薛孤太傅在战场上杀敌无算,染血如海,立下汗马功劳,而今不过是区区酒气,何碍之有?况二位是我师,教我骑射兵法,授我治国之道,今日不过是一时尽兴,何须计较?”
众将见状,纷纷收敛怒色,但目光仍不时瞥向薛孤延,显然心中仍有不满。
高殷环视众人,语气温和,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薛孤太傅年事已高,今日难得与诸位同乐,一时忘形,也是人之常情。况其方才所言,正是对府中将士的称赞。如此豪情,岂能因区区小节而责难?”
侯莫陈相闻言,连忙附和:“太子所言极是,多谢海涵!”
高殷点头:“太傅今日酒已尽兴,不如暂歇。”
薛孤延醉意未消,即便知道自己闯祸了,也没有切实的概念,只能勉强站稳,向高殷说道:“那老臣就、就……”
他话都没说完,差点又一头栽倒在地,高殷连忙示意侍卫扶薛孤延下去休息。
侍者凑近来,提醒高殷更换衣物,高殷看着身上的残渣,笑着说:“这也算是老师的教诲,就不换了吧。”
侍者躬身而退,引起众将窃窃私语,那个糟老头子当真值得如此对待吗?
即便是太子的老师,过去也有着辉煌战绩,可如今也是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还是个粗蛮的鲜卑人,最终只能认为太子确实崇礼尊老,勉强咽下这口气。
侯莫陈相则微微抚须,站在太子身旁,心里觉得太子确实与以往大有不同。
第129章 挑战
薛孤延退下后,高殷与侯莫陈相继续观赏着操练,骑兵们除了进行骑阵驰骋,还要遵循号角之声与旗令进行移动、变阵。
一次击鼓是进军,两次击鼓是冲锋,一次鸣金是停止,两次鸣金是后退,根据旗的指向变换方向,走一步敲一下鼓是慢步行进的鼓声,走十步敲一次鼓是快步行进的鼓声,鼓声不断是跑步行进的鼓声。
就像不同的乐器一样,大角、鼓、钲之间也有着不同的声音,分别是帅、将、伯使用的鼓声,三鼓同响代表上下军令一致,鼓音混乱的处死,大声喧哗扰乱鼓音的处死,不听金鼓铃旗指挥而擅自行动的处死。
如果平时不训练有素,那在战场上也很难做到整齐划一、不被敌军冲散,并且被冲散了以后也不知道如何归队,建制就溃散了,很容易成批俘虏,比猪还好抓。
因此军队也会将指令编为歌诀,士兵们不仅要记住所有的指令,还要会背歌诀,把它们刻进骨子里。
就在这些金鼓之声与挥旗之令的配合之中,士兵们学会时而分散,时而集中的作战方法。
看到这一步,侯莫陈相莫名感慨,不仅认为太子懂得用兵的基本原理,而且觉得太子对自己更加真诚了。
练兵的方法就像性癖,可以聊聊,但不能深入,展示得多了不仅会被别人模仿,还会被人对症下药。
对他们这些打老了仗的将领而言,在战场上只能看到外在的军容,通过观察都能大概推测出数量、精神面貌及战力,如果还能看到操练的士兵与方法,就能得知侧重点,进而推测弱点。
所以将领们练兵就跟行房事差不多,生怕别人窥见,除了官方出的《兵志》,很少有将领愿意出书细说自己如何操练兵马的。
当然,有些将领是自恃才高,同一种练兵法只有自己能发挥到极致,根本不怕别人学去,或者希望推广而流传后世,所以不忌惮这个。
而高殷是把府内操练兵马的旗号、鼓声都展示了一遍,虽然只是最基本的指令。
而且他相信高殷留有后手,比如布置奇兵的时候,往往需要给奇兵配置不同的指令,因此一支军队中掌握着数种不同的旗号和鼓声节奏也很正常,特别是遇到天气或者战况复杂的时候。
即便如此,还是让侯莫陈相觉得受到了信赖。
等操演完毕,众卒获得休息的时间,气氛也为之松懈,高殷便骑着马,与众将一同下去视察。
咚隆隆隆隆——!
忽然间,场中有擂鼓号角之声响起,众卒听到鼓声,马上拍打身体或武器,表情热切地呼喝起来,整个校场犹如猴群开会,侯莫陈相顿时懵圈。
“太师,这是我们府中的军规,若有挑战者,便擂鼓助威。”
高殷解释完,扯开嗓子大声询问:“是下卒挑战上卒,还是选锋?”
见旗号上下划圈、挥舞成圆,高殷笑着道:“是有人选锋!”
如果是下卒挑战上卒,就是左右挥舞。
侯莫陈相觉着新奇,只见三十多个士卒骑马而来,场地之中给他们留出三百步的空地作为演练地带。
与此同时,钟鼓演奏起武乐,给他们壮威。
“弛射耶?阵战耶?角抵耶?”
弛射就是纵马驰骋,射击指定目标,若是完成射击任务,那自然可以入选,毕竟移动射击已经很难了,通常高殷会设置一件锦袍,射中就会顺便赏赐给射手,彰显优待。
阵战就是数人列阵而战,与前锋营的士兵搏斗,赢者必入,而输者也会看表现,酌情选入。
角抵就更考校个人的搏斗能力,要求也比前两者稍微严格一些。
众人所选不同,而因为鲜卑的游牧风气,弛射的地位最高,因此先从角抵开始,七名士卒给高殷等人看了一场搏击的好戏。
等他们打完,其中三名优胜者表现出色,高殷便准许入锋,而后问向侯莫陈相:“太师觉得剩下四卒,可乎?”
侯莫陈相越发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深入大都督府的事务了,连这种选拔的事情都要询问自己意见?
他迟疑着:“都是勇士,太子可自决。”
高殷也没强求,略一沉思,就将其中一人选入锋中,其余三人也都有赏赐,下等兵士晋中,中等兵士晋上。
而后二十余人选择了列阵为战,从前锋营出来同等的人数,双方持戈拿盾,先按照高殷决定的方阵排列,随后根据鼓令运转、变换阵型,接着前锋营的勇士也缓缓迎上,两方交战在一处。
这是很正常的演练方式,侯莫陈相练兵时也做过无数次,然而眼前的场景也不免让他变色,因为这二十多人是真的在互相杀戮。
似乎对方真是敌国的军队,前锋营下手格外的狠,有力大者甚至一刀劈开了盾,将人几乎切成两半。
伤口迸裂出鲜血与惨叫,选锋者这边不仅阵型被破,而且有人慌乱起来,顿时被前锋营抓住机会,撕开一个大口子,前锋营士兵甚至舍弃了盾,在人群中大肆开杀。
纵使还有选锋者维护阵型不乱,继续抵抗,但胜负已定,然而没有太子的命令,无人阻止,坐看交锋变成屠戮。
高殷双手攥拳,面露不悦,侯莫陈相还以为太子是见不得士兵被杀戮,却听高殷大骂:“赏他两棍!贪功而破坏阵型,在战场上就该杀了!”
顿时响起鸣金之音,那个前锋营士兵恋恋不舍地松开兵刃,也不辩驳,就趴在地上等待棍刑。
等军法官执行了惩罚,高殷还是生气,把这群士兵叫到自己身边,一人赏了一鞭,力度虽然不重,但让普通的士卒有了些安慰。
既然有罚,就也有赏赐,高殷给他们赐了酒与食,让他们之后去后勤处领取财帛,这些士兵行过礼后,便回到前锋营,炫耀自己被太子亲手打了鞭子,这么不疼不痒的惩罚是对他们隐晦的褒奖。
阵战失败的选锋者们,伤情危急的就带下去治疗,若有死亡的就按照战死来抚恤妻儿家小,并允许他们的子嗣世袭兵户。
不要小看这个世袭兵户,就类似明朝的卫所子弟,有着特权,明朝许多重臣就是从卫所子弟中科举出来的。
大都督府在这一点上承袭了京畿府,而京畿府是齐国为了保证国家军队来源设置的军府,不同于内地的编户民,有着专门的兵籍,且为家属设立了籍簿,除了当兵这个人,其他家属都能得到优待。
因此虽然死了人,但兵家就是凶险之事,入府了就要有心理准备,技不如人、运气不好,那也只能说是自己倒霉,也稍微震慑了一些想要取巧之辈。
而丰厚的抚恤也让府兵们略有眼红,死者家属给绢二十匹、粟十石,之后五年每年给绢十匹、粟十五石,子弟可以入学堂,虽然还不知道学堂是什么,但总归是好事。
甚至有人觉得死亡的士兵运气着实太好了,遇上这么恩荣的主子,如果是自己……呃,还可以立下功勋,以后得到的会比这些更多。
太子的威仪在这赏罚之间逐渐变重,侯莫陈相心想,若是太子有些军事才能,光凭这股狠劲和舍得的气魄,在战场上的确能建立功勋。
他是至尊之子,国之储君,怎么说应该都会有些其父英雄的一面。
又或者,也继承了凶暴的一面。
侯莫陈相想到这,忍不住恶寒。
高殷发现了他的异常,笑着询问:“太师是觉得冷了么?”
侯莫陈相摇摇头,期待着接下来的弛射。
第130章 弛射
北齐的军队继承北魏的军事遗产,尤其注重骑兵建设,骑兵可以加强军队的运动能力,如果骑兵过少,军队的一切行动都会变慢。
齐国的精锐多是以鲜卑武士为主的骑兵队伍,擅长骑射与冲锋,是军队的核心战力,因此其花费是最高昂的,一匹马的费用就可以供养四个步卒,地位在诸兵种中也是最高。
军中的马匹,除了有军印,还要有营印,防止各营混乱,不论战死还是病亡,都要上报备案,检验印记,之后才允许营中自行处理;步兵没有资格骑马,且军中常备兽医、马药,有专人检查并救治。
鲜卑尚武,游侠之风盛行,因此很多普通百姓都会骑马,骑在马上击球的“马球”游戏颇为火热,也常有女子成群结队骑马出游。
即便如此,刚入府的士兵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也很难适应战场上的高强度骑射作战,因此经过初期拣选,会对士兵们进行划分,择其中优秀者进行骑战训练,不仅要擅长在马上作战,而且要精于骑射,这样才能保证迅速出击,一击克敌。
李世民选拔标准是“取户二等以上、长六尺阔壮者,试弓马四次上、翘关举五、负米五斛行三十步者”,作为禁军中的飞骑。
高殷的选拔标准只比这个稍微轻一些,同时不论实际身高,只要双腿够得到马鞍、能够练习御马,皆可学习骑战,这也给那些身高劣势者一个机会,在前锋营中不足一米八者,往往具有更强的骑射战力。
高殷下令在高树上悬挂着一袭红锦战袍,其下设置一个箭垛,选锋驰骑们在百步之外驰骋、瞄准,随时可以击发,这种固定靶子的条件下四中三箭,或者有一箭在最中圈,那就算作通过。
而在这个基础上,高殷还安排了更花哨的节目,例如让步兵背着箭垛,在同伴的遮掩下奔跑躲藏,乃至骑兵策马躲避射击,想出头的骑士可以挑战这些更困难的项目,进而得到更丰厚的赏赐。
“王洪!”
“陈江!”
“尔绵烛浑!”
“冤赖六斤!”
“曾桐!”
传令官宣布名姓,就有骑士应声而出,在场中驰骋、展现马术,炫耀自身的勇武并享受呼喝,其中冤赖六斤的姿势最受欢迎,他双腿用力一夹、猛然拽起缰绳,坐骑吃痛抬起双前足,几乎成直立型,引起大量士卒的欢呼。
接着他们飞马来往,控弦拉弓,压低手肘,抬高手腕,眼睛微眯,下身随着坐骑运动,但腰部以上稳稳当当,已然进入凝神状态。
忽然手指一松,疾驰而射,若射中箭垛,则引起喝彩。
因为有四箭的机会,因此在确保自己射中而过关时,他们就开始整花活了,陈江转圈时回身射箭,曾桐飞马翻身而射,最骚的还是尔绵烛浑,将弓矢置于脑后,不看而射,一箭射中锦袍。
除了面貌上,也能从指法看出骑士们的鲜汉之别:
王洪用无名指和小指重叠握拳收紧,中指盖住大拇指,食指垂直面对着弓弦,这是汉人的射法;
冤赖六斤的大拇指弯曲,用食指压住勾弦的拇指,其余手指收紧,这是鲜卑射法。
鲜卑射法使用的力量较小,因此更适合在马上使用,尔绵烛浑在持弓尽量让前手抓住弓把,弓把的另一侧靠着四个指节,拇指平放用来靠放箭头,收回食指,让拇指不干扰弓弦,这样放弦的声音不仅清脆,而且射击快速流畅。
所以鲜卑武人们的表现力度更强一些,加上移动箭靶的测试项目,往往具有特别出彩的演出效果,在这种情况下射中一箭,往往得到金鼓齐鸣的称赞。
薛孤延此时晃悠悠地走出来,他已经醒酒了,想为刚刚的无礼冒犯之举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