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听得恼怒,等他发现自己的近卫被挤开,已经为时已晚。
“你们要干什么!”
高湛大怒,但众府兵已经围了上来,对这道质疑,他们没有回应,回应的是高浚:“当然是保护你了,步落稽!”
虽然这么说,但狠辣的一拳打在了高湛脸上,高浚边殴边骂:“你算什么王?鼠精,鼠王!”
“你敢打——哎哟!别打了!三哥!桑天尼!!我、我向至尊告状去!”
高浚心里害怕,手中粗活微微一收,高湛得了喘息,刚要骂回去,马上屁股挨了一脚,是高涣从后面踹的。
高湛惨叫一声,再度跌落下马,还好周围的府兵出手,将他抬住,不然高湛别说破相,没准真会受伤甚至死亡。
高浚高涣也知道做得过火了,赶紧回身跟高殷告辞,带着府兵们拐道离开。
“哎哟喂!九叔,您没事吧?!”
高殷仿佛才发现高湛鼻青脸肿,大声道。
第99章 对质
听见高殷的话,高湛浑身发颤,把手放到剑上,几乎忍不住,就要拔出来。
可听见高殷靠近的声音,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连忙松手,遮住自己的脸小声叫疼,一副悲戚的模样。
“唉,我当初为了太子着想,落他们埋怨也是正常。只是兄弟之间闹成这样,真……太子勿要学我等!”
高殷很佩服九叔的无耻,论这个,高淹是弟弟:“二位叔叔心里有隙,但他们也没下重手,想来也有着情。我会替九叔说些好话,再过段日子,大家就能抛开了。”
还需要你说话?
高湛心想,等你父一死,你这小汉种跑不掉,那两个也活不成。
将来得势,就要杀了这帮人,一定要杀了这帮人!
之后高湛始终低伏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众人行至宫城,却从巡逻的左卫将军处得知天子出了城,似乎是要去往山上泡天池。
所谓的天池,就是高山上的湖泊,湖水由高山融雪汇集,清澈如镜,同时视野开阔,能眺望更多景色,在河北是一大绝景。
作为天子,高洋的天池入浴更是一种富有神圣性的仪式,借助天地自然产生、纯洁无瑕的湖水清洁己身,以不着片缕的姿态回归赤诚,代表着天子对天地的感激与尊敬。
当然,哪怕自己的身体因为磕五石散而变成了一个燥热不安的火炉,高洋也不会真的就这么进入天然生成的湖泊中洗澡,那是找死,会在合适的地方布置好场地,祭祀完毕后,往池中投入热水。
晋代的石虎制作了数千枚铜龙,需要用的时候就烧红,然后丢入水中,让池水保持温热,高洋也有着类似的办法,在屏风和军士的保护下,享用宫人的身体与美食,欣赏绮丽的山色风光,也是人间一大快事。
这些时候会有臣子帮忙服侍,当高洋不需要时,他们就在营地外等候,只有更亲密的近臣才能陪在高洋身边谈笑。
一看见高洋的营地,高湛就带人挤出去,匆忙跑到前方让士兵们通报,先高殷一步进去营中。
等高殷他们入得营地,就见到几个喝酒的文士,出来引领他们的是中书郎段信,恭敬地请他们在外稍候,离去的时候,偷偷窥探了高孝瓘一眼。
“别紧张。”高殷拍了拍高孝瓘的背:“有我在,父皇不会对你怎么样。”
高孝瓘连连点头,这是他少数能面见至尊的时刻,又是因为闯了祸,手心不由得冒出汗来。
高殷又对高延宗说:“你在外等候,若至尊有召,你再入帐。”
高延宗答应下来,心里不由得对高殷产生感激,四兄触的霉头,他跟着进去也没什么用,还怕失了圣眷。
过了片刻,这次出来的是近宦韩宝业,他对高殷的态度更加亲近。
“长广王在里面说太子您的坏话,不过太子尽可宽心。”
快速说完这句话,他就闭嘴带路,掀开布帘进入大帐之中,看见的是身着华丽女服的高洋,和跪在地上的高湛,一些其他侍从跪在一旁。
见到太子进来,高洋微微挑眉,又对高湛冷笑:“长广王,你方才不是有要事禀报吗?怎么,太子一来,你就哑了?”
高湛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
高殷神色从容,高孝瓘则略显紧张,两人上前,恭敬地向高洋行礼。
“说吧,怎么回事?”
高洋懒洋洋地打呵欠,示意高殷汇报,高殷便一五一十将场中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明,同时将苏琼尽量摘了出去,只说是被高湛捎带上的。
高洋微微点头:“怪不得长广王走没多久,你的侍从就来讨诏,原来是要武会最后一日再发作。但是为何不提前来见,莫非是守株待兔耶?”
高湛微微发颤,高殷连忙解释:“并非如此。儿臣虽然早已知晓,但不确信,需要时间排查,这段时间又是武会忙碌之事,也是直到昨日才能确定。”
“这还要感谢那些供御囚,儿臣用他们组成的辑事厂,短时间内就运转起来,刘向的踪迹也是他们探查而出,帮了儿臣一个大忙。这也是至尊福德深厚所至,若无至尊圣恩垂怜,这些人只怕含冤而死,永难昭雪,更何况为儿臣效力呢!”
高洋忍不住哼笑:“你倒是会说话,是在拐着弯说我杀人太多?”
“儿臣不敢!”
高殷连忙下跪:“父皇英明神武,儿臣不过是借父皇的威势,才得以成事。若无父皇圣诏,儿臣也不敢擅自行事。只是没想到,九叔也得到了消息,和儿臣想到了一块,恰恰好撞在一起。”
高洋挥了挥手:“起来吧,朕又没怪你。你做得不错,懂得用人,也懂得借势。这才是朕的太子该有的样子。”
他随即转向高湛,语气转冷:“长广王,你还有什么话说?”
“臣弟只是担心太子殿下受人蒙蔽,这才……”
高湛见状不妙,连忙向高殷请罪:“九叔考虑不周详,平白做了笑话,还搅得太子武事不快,请太子饶恕!”
见高湛态度恭顺,高洋便看向高殷:“也给你九叔道个歉!他毕竟是你叔叔,怎么能在众人眼前落他的脸!”
“父皇教训的是。”高殷转向高湛行礼,“纵使九叔再不对,侄儿也不该当众顶嘴,让叔叔下不来台,是侄儿的过失。”
高殷的话又把高湛臊了一顿,他脸上青红皂白,只得指着自己的头顶:“那这又是如何说?”
高湛虽然戴了一个新头冠,但还是显得凌乱,些许头发断落,看上去颇为狼狈。
高洋咳了一声:“孝瓘!”
高孝瓘深吸一气,上前叩拜,高洋看着这个孩子,忽然对他有了极深的印象。
这也太俊美了。
对于兄弟们的出众姿容,高洋会有些嫉恨,宠爱高延宗也是因为他长相一般,高洋对他有些移情,照顾高延宗就是照顾儿时落寞的自己。
若是太子和自己一样普通,那这份嫉恨会蔓延到侄辈。
但高殷的面容并不逊色,在高氏子弟间也算出众,因此即便高孝瓘容貌美丽过人,对高洋来说也只是一个优秀的子侄,何况还是死去的高澄兄长的庶子?
威胁不大,又忠勇可加,此刻他的外表已然变成了加分项。
“就是你抬箭,射落长广王的头冠?”
高孝瓘低眉垂头:“是。”
“那要是太子让你射我的冕旒,你是否也会抬箭!”
高洋猛然咆哮,并拔出环首刀!
寒光闪烁,斩断众人的呼吸声,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有温热的水雾在流动。
冰冷的刀身放在高孝瓘的坎肩上,亲吻他的脖颈,高殷内心顿时骇然。
他忘了,这个父皇是疯的!
第100章 开恩
“父皇请宽恕孝瓘!”
高殷双膝跪地,连连磕头:“孝瓘不过是听我的命令,千错万错都是儿的错,若有责罚,儿愿为孝瓘担待!”
“有你何事!”
高洋一脚踹开高殷,因为手抖,在高孝瓘脖颈上划出一道红晕,所有人的脸都和高孝瓘一起变得白皙。
高洋指着高孝瓘:“说!说不清楚,去见汝父!”
抬箭射湛之后,高孝瓘一直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没准会牵连太子,尽管一直在太子面前装作无事,但滑泞的手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
一路上,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可高孝瓘却感觉不到冷。他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越是想要理清,越是纠缠不清,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每一下都在提醒自己闯祸了,可能会牵连太子,很可能会死。
有传言说父亲高澄是被至尊所杀,高孝瓘不敢相信,但越靠近至尊,他就越容易冒出这些念头,甚至出现许多奇怪的想法,“为什么要做傻事”、“值不值得为太子送命”,浑浑噩噩的入了帐中,直到刚才,他都还被这些混乱的思绪搅扰得不安宁。
刀架在脖颈上,比寒风更冰冷,划出的血液又感到温热,高孝瓘在这冰火两重天的刺激下惊醒,内心忽然觉得轻松与清明,忍不住泛起微笑。
原来答案居然就这样简单,问心无愧便好。
“至尊,臣不敢。”
高洋眯起眼睛,微微沉刀,继续施加压力:“那你为何射向长广王?”
血液流淌于粉藕,高孝瓘的声音仍旧沉着,没有丝毫颤抖:“长广王扰乱武会秩序,有悖太子之令。太子国之储君,又为开府大都督,‘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臣为齐国子民,又为府中参军,正当为太子效死。”
即便是天保一朝,也很少有人当众将太子置于嫡王之上,这无异于得罪娄后,何况是高氏宗族。
高孝瓘此话传播出去,谁都知道太子得了文襄第四子的死力,因此高湛此刻的表情难看得可怕。
“至于射冕之言,实为妄谈!”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决:“齐乃中原上国,至尊为齐国之主,国家所向,太子敦厚仁孝,必不会生冒顿之心。”
冒顿就是在白登山围殴刘邦的匈奴单于,他制造了一种响箭,响箭所射之处,部下必须跟着射击,冒顿先后射自己的马、妻子以及父亲头曼单于的马,把不从的人都杀了,最后杀父自立。
“何况太子是陛下钦定的储君,臣对太子忠心,便是对至尊忠心。若有人因此妄加揣测,甚至污蔑太子有不臣之心,那便是奸佞之言,臣请杀之!若至尊觉得臣巧言令色,尽可杀臣,臣愿以死明志!”
高孝瓘意有所指,殿内众臣望向高湛,目光不是惊讶便是充满奚落。
“哈哈哈哈!”
高洋的目光在高孝瓘脸上停留许久,忽然大笑起来,手中的刀也随之放下。
“好,好!我高家儿郎正当如此!”
他亲自将孝瓘扶起,拍打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虽然话语冲动了一些,但这份胆识与忠心,朕很欣赏。”
“臣不敢当至尊如此夸奖,只是尽本分而已。”
高洋笑了笑:“尽本分?好一个尽本分。朕倒是希望高氏子弟都能像你一样,懂得何为君臣大义。”
他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高湛。高湛脸色阴沉,却不敢多言,只能低头避开高洋的视线。
高洋却不饶过他,随手取过马鞭,冲他喊着:“滚过来!”
高湛双膝一抖,真的就蜷缩在地上滚了过去,高洋踹了一脚,骂骂咧咧。
“雅兴全让你搅了!”
高洋手持马鞭,在高湛背上抽打,力道不重,但充满羞辱意味:“不是有贼人闹事?逆贼刘向在何处?”
“不是帮太子维持治安?怎么变成了被太子欺辱?还牵扯上苏寺正!”
泡澡也是很耗费体力的,高洋没打两下,就要休息喘息,高湛趁机抬头叫屈:“臣弟是怕太子年轻犯错,也是为他着想!”
“还敢嘴倔?”高洋怒不可遏,亲自动手将高湛丢入浴池中,然后摁着高湛的头发,抬起、放下,欣赏亲弟弟狼狈呼吸的窘样。
无人敢为此求饶,一直到高湛不会动弹,众人都觉得他被整死了,高洋才松开高湛,任他在池面上漂浮。高洋一松手,近侍们无缝衔接地靠近,娴熟将高湛翻过身来,挤压、催吐,让高湛缓过气。
“谢、谢至尊……开恩!”
这是醒来后的高湛说的第一句话。
高洋哼了一声,抖擞身上的服饰,因为和弟弟打闹玩乐,已然全湿。
近侍们带着火盆与新衣而来,当着众臣的面解开衣服,重新为高洋换上新的绯袍女服,又为他点唇补妆,在灯火的映衬下,高洋竟有些许女帝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