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339节

  薇娥被整得迷糊:“请问写些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薇娥。”

  “那就写这个。”

  薇娥犹豫,侍女已经研起墨来,她不好拒绝,只能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郁蓝拿起纸笺,啧啧称奇:“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女子,怪不得能侍奉太后,还替她向我传话。”

  “薇娥无他长项,也就适合这种微小的工作。”

  这种暗讽,郁蓝似乎没听懂,将纸笺重新放到她眼前:“再写。”

  “请问……”

  “写皇后二字。”

  郁蓝的食指与中指盖住了薇娥二字的空白处,大拇指敲了敲旁边:“就在这里。”

  薇娥抗拒不过,只得写了,却见皇后又啧起嘴来,这次却不再只是称赞。

  “不错,不错,连这皇后二字都写得漂亮。”

  郁蓝拿过笔,在纸笺上舞动起来,没过多久,就提起来给薇娥观览:“怕不是也适合做皇后呢!”

  只见郁蓝在空白处,写上了“欲作”二字,却变成了【薇娥欲作皇后】。

  “不敢,不敢!”

  薇娥吓得寒毛倒竖,伸手欲夺,郁蓝反手将她抓住,又抚摸着她的脸,狡黠一笑:“看看这滑的,还说不想?”

  “我看你哪天入了至尊的后宫,做个妃嫔,也是有这福气的!”

  薇娥面露惧色,连连摇头:“还请皇后……勿戏弄臣!”

  “这怎么叫戏弄呢?咱们既然是一家人,这就是家人间的调笑,你是我们家的奴仆,应该陪着笑呀,怎么一脸的苦色?”

  “笑吧,笑了我可就不治你擅闯之罪了。”

  郁蓝捏着薇娥的脸,露出邪魅的笑意:

  “笑啊?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呐!”

第649章 欲离

  “臣……薇娥不敢。”

  薇娥陡然丧了气,让郁蓝心情好上不少,点着她的脑袋:“别灰心,哪天我帮你上天子的床榻,你也做个妃嫔,咱们姐妹相称,一起侍奉太后——届时就不必这样来请我了,倒是会有人去请你呢!”

  薇娥怎么也想不到,皇后居然会说这种话,突厥人还是太没礼貌了,气得她委屈至极,急欲哭泣:“臣岂敢……”

  “不准哭。”

  郁蓝脸色转冷,背过身去,又微微仰过头来,发问:“你当真不愿意?哪怕我举荐你,也不愿入皇帝的后宫?”

  这一下又把薇娥卡到顶了,她若说不愿意,多少也有些违心,也怕得罪天子,因此只得说:“臣愿终生侍奉天家。”

  “天家、天家……嘿!”郁蓝笑起来,灿烂得像和煦的阳光:“我和太后都是天家之人,侍奉她也是侍奉我,没差别的。既然你替太后给我带信儿,我也就给她带回去一些东西,同样由你帮我带回去。”

  她再度提笔,在纸上又多添了“之臣”两个字,递给薇娥:“就这样带回去吧,顺便告诉太后,我会按时去的。”

  薇娥哭丧着脸,仍不得不向皇后致意,皇后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就让她捧着【薇娥欲作皇后之臣】这八个字回到宣光殿去。

  这种办法很小家子气,也很符合她们对突厥人的刻板印象,但同样否认不了这一招对薇娥自己的伤害。

  众女官亲眼所见,薇娥被皇后抓着题字,上面一半都是薇娥自己的字迹,太后责问起来,她也只能吐露自己被皇后玩弄的事实,虽然主要原因在于皇后,但谁能在这点上小事化大,追究皇后的责任呢?最后也只能是指责薇娥自己不庄重,被皇后抓到了把柄——或者说她倒楣,被皇后抓来出气。

  身份上的压制,对后宫的女人就是如此的彻底,即便郁蓝身后有着一个强大的祖国,仍不得不遵守中原的规矩,明面上要对太后温顺乖巧,而再怎么瞧不上突厥皇后,宫女们也要给她足够的尊重,否则会引来反弹。

  “您想开些,皇后毕竟是突厥人,她……没在您身上刻字,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回去的路上,其他女官纷纷劝说,薇娥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平复下来,倒是愈发犯难:“这东西怎么办?”

  看了她手上的纸笺,女官们微微皱眉,下意识地避开目光,不敢开口说话。

  最好的处理方式当然是丢掉,但这可是皇后亲命,要薇娥带回去复命的,若随意丢弃,只怕将来两头一串话,薇娥就犯了罪,皇后要按律处置她,那可连太后都不好阻拦,只能请求至尊;而若是真就这么带回去,给太后看见了,连续问起来,就把今天的糗事都抖露出来了,轻则让太后失望,重则失去太后的宠信,从此沦为下等女官。

  这时候没人敢为薇娥出头,最后薇娥咬咬牙,还是带着它回去向太后复命了。

  “她没丢掉吗?”

  扎提摇摇头,郁蓝笑了起来:“还算聪明,若她真敢丢弃,那我可不介意先用她出气。”

  “我确实挺喜欢这个位子,也挺喜欢小疯子的,但我可没打算一辈子被那个老女人压在下面。”

  “哼……”郁蓝愤愤不平:“谁叫他去晋阳不带我?自己跑过去了,把我留在这跟老女人置气,这能叫爱我吗!”

  扎提忍不住说:“他贵为天子,有些事也做不了主,留您在这国都,想是为了顾虑大局……”

  “顾虑大局,什么都顾虑到了,就是不顾虑我!莫非我就不是他的大局?!”

  郁蓝越说越生气:“可恶,要是当日果断一点,把整个宫殿的人都烧死就好了,老太婆、老女人全都不在,这时候不知道怎样自在呢……”

  这里是皇后的宫殿,都是心腹,因此扎提恩苏等人也没阻拦郁蓝的狂语,只是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的空气,而后放松了戒备。

  郁蓝喃喃自语,心下倒是愈发冷静,女人的敏锐与狐疑忽然就冒了出来:“等等……若是说他去晋阳,是为了压制众勋贵,那怎么会不带上我?我可是突厥的公主,与近万的突厥骑兵一起去晋阳驻扎,晋阳人也要忌惮一二,怎么会舍得下我呢?”

  “除非……我不在晋阳,他才能更方便地压制勋贵,或者拉拢勋贵!但我为什么要不在呢?我在的话,会碍到谁呢?!”

  一想到这,嫉妒的本能便开始翻涌,在答案涌上大脑之前,醋意便在胸间翻江倒海。

  只有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段氏……!!!”

  郁蓝喉间发出低吼,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只觉得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妒火似乎要把她燃烧殆尽,不知过了多久,才略有些清醒。

  “郁蓝……郁蓝!”

  郁蓝猛地惊醒,只见自己抓着双眼翻白的扎提,恩苏一脸恐惧的握住自己的手,记忆渐渐复苏,自己刚刚可是对着她们大发一通怒火!

  “我……”

  郁蓝张了张嘴,怒意再次升腾,最后的理智让她松开扎提,在宫内又一番打砸,最后将自己和高殷一起躺过的被褥撕扯成碎片,才发泄完身体里的兽性,颓然地倒在地上。

  “拿点酒来。”

  郁蓝低低说着,恩苏忙不迭地跑出去,没过多久,就有大批宫人进来打扫,一边将扎提抬了出去,恩苏颤抖着向郁蓝奉上酒。

  郁蓝亲自倒酒,无言独酌了几杯,随后默默放下酒杯。

  “一个人喝真无聊啊。”

  她起身走到另一间华丽精致的寝殿,整个人跌在床上,旁边的火盆里跳跃着焰色,照在她身上,像是她体内忽明忽暗的心事,在皮肤上闪烁着。

  “嗯……”

  她的脸忽然变得绯红,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右手向上游动。

  越抓越觉得饥饿困渴,即便抓出伤痕,也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我有点想你了。”

  郁蓝抱着枕头,半张脸埋在其中,露出红彤彤的脸颊和流动春情的双目。

  她将手指放在火光之下,看到一个温暖的绚丽梦泡,心下涌起无奈的欣慰。

  “得想个办法,快点跑到晋阳去……”

第650章 花肤

  乾明二年三月十九日,1083年后的这天是王朝灭亡、当朝皇帝变成晴天娃娃的日子。

  千年前的汉人对此浑然不觉,聚集在一棵巨大的樱树下,此时鲜卑人的轮廓比女真人更清晰,而他们已经随着至尊的胜利被清扫到北宫的角落,发烂发臭、直至死亡。

  这无疑是至尊与汉人派系的大胜利,因此李祖娥近来频频召开聚会游宴,不仅是俯瞰权力顶端的风景,同时也是向内外宣示,自己已是女性世界的最高统治者。

  成为高位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分清自己的基本盘,李祖娥对此十分有主见,她的基本盘是赵郡李氏为首的汉人世家,与高氏女眷同列,鲜卑勋贵的女子再次一等,而突厥皇后,则是一个必须要打压的对象,一般家庭的婆媳矛盾在皇宫内被扩大到了极致。

  李祖娥头戴黑色垂裙步摇冠帽,头戴假髻、金步摇、十二钗钿,钗上有八雀九华的装饰,虽然是太后但她年方三十,更显得她娇艳明媚,像是在盛夏熟透的果实。

  身上的翠青色褖衣是燕居时的常服,上面的佛经金线文绣在微阳的映射下若隐若现,外套一层轻纱,使得李祖娥宝相庄严,浑似自佛国下凡救世的菩萨。

  自她以下,诸妃命妇女官皆依照尊卑礼制,在妙福寺内列席而坐,齐国女子发髻灵活多样,在许多重要场合都会以假发髻作为专门头饰,且以花钿数量的多少来区分等级。与会的命妇们头梳各式高髻,外穿交领宽袖长袍,下身搭配诸色襦裙,腰束帛带,垂及膝下,修长的大腿凹凸有致,时不时露出洁白如玉的小腿,场面煞是香艳。

  值得一提的是,北魏作为鲜卑之国,毕竟在北方统治了上百年,已经留下诸多难改的习俗。孔子曾说“若不是管仲,我等皆批发左衽已”,如今这在齐国,却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从北魏后期开始,服着的方向就已是左衽、右衽通行了,虽然这次主持大会的是汉人皇太后,但一时间,诸多命妇仍为左衽。

  这甚至还不是最明显的服着问题,鲜卑习气使得男子崇尚健壮彪悍、身宽体胖,这样才是一个将军的苗子;女子也喜着男子服饰,将自己装饰得丰满壮硕,后世唐朝所谓的“以丰满为美”,很大程度也是继承了这一点。

  这些模样落到李祖娥的眼中,令她觉得刺目,只是转念一想,若是自家道人穿这身打扮,不知道会英武多少,对那个百里之外的肉胎心宝更多了几分思念。

  “我没来迟吧?”

  似是天不遂人愿,偏偏想着他,却来了个和他关系匪浅、又和自己不对付的家伙出现,阿史那皇后身披赤色阙狄衣,腰部以红绳虚拴,更显得她腰肢纤细、动作轻盈,无论是身段还是体态,都展现出了少女该有的元气。

  哪怕是自己最年轻的时候,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活力,李祖娥嫉妒地看着这女孩,隐藏在团扇后的嘴角微抽,迅速转成笑颜:“来得恰好!皇后请入坐。”

  郁蓝微微点头,她和高殷相处时,这作态可以说是情趣,但对于长辈就未免倨傲了,倒是在路过永徽姐妹时停下问了个好,永徽以眼神示意她对太后的礼节不足,郁蓝才缓缓转身,对太后行拜礼:“近来身体有恙,礼节不周,还望太后宽恕。”

  李祖娥心下不悦,面上不显:“何恙?”

  郁蓝不肯再说了,笑着说只是偶尔不舒服,便款款坐到太后身边。

  在她下席,还有郑春华、李难胜、封宝丽等妃嫔,郁蓝忽然笑起来:“不知斛律家的两位千金在哪呢?”

  这话问得尴尬,诸人左顾右盼,薇娥看向太后,见她点头,才缓缓回答:“斛律氏服丧在期,故未宴请。”

  “哎呀~我还以为她们今日也会来呢,反正要不了多久,也要住进这宫里,跟我们姐妹相称,却是有些可惜了。”

  郁蓝笑着,目光又转向高殷的诸位妃嫔,双眸微眯:“不过她们不在也没关系,若至尊还在这儿,见到这么多的丽人,只怕也已经看不过来了吧?”

  各女郎面上微微一红,郑春华的姐姐郑令仪轻咳一声:“既然皇后也到了,这会是否也要开始了呢?头先的回目是什么?”

  安德王妃李灵德立刻接口:“当请太后主持祭礼。”

  会就是人们聚集在一起,既然人聚在一起,就要做些什么,也就是主题。今日虽然是赏樱的大会,但不止于此,北魏时期皇族贵族就喜好参与各种佛事活动,例如斋讲、写经、造像,都属于积攒功德的活动,此外还有赋诗、作歌、宴饮、娱戏等诸多环节,贵人们在午时汇聚,往往能够纵情享乐至深夜。

  今日主要是内外命妇的集会,因此请来的也多是比丘尼,先是由李祖娥祷告上天,群妇谨听尊意,而后女乐登场——最早的舞乐就是专门演奏给天神,令祂们愉悦的,所以在祷告完成后,自然就会差舞姬乐师来表演,这也是宴会正式开始的信号。

  歌声绕梁,舞袖徐转,丝管嘹亮,谐妙入神,不得进入的臣仆们在殿外候着墙根,以歌声为主菜,佐以自己的想象,幻想着里面是天堂,哪日自己有幸,也能进去侍奉一众贵人们。

  宫女们在场中流动如潮,沉默而有规律的传送菜肴,这些多是些时令春膳,像是荠菜羹、清炒春笋,因为高洋下过断肉禁杀的禁令,而李祖娥又是高洋的妻子,因此佛事会场中出现的大块肉食很少,多为素食。不过纯粹吃素,高殷肯定是受不了的,因此连带着这条禁令也稍有修改,尽量地将肉食装饰得像是木雕、花景之类精致的素菜,若不是刻意提醒,哪怕下嘴了也难以意识到是肉,倒让这群贵妇们一边敬仰佛祖,一边吃得合不拢嘴,心中倒是坦坦荡荡。

  诸人享用宴席、听僧徒们讲经、一同讨论佛义,这幅场景实在是和睦而玄妙,令人心旷神怡,只觉得永远沉溺在这样的生活里,便是人间极致享乐。

  但权力的顶端有自己的想法,到了要转场的时刻,众人也得悻悻然收回兴趣,配合着下一场演出。

  春风清徐而来,身旁的巨樱大树花枝摇曳,抖落出无数的花瓣,它们飘落在诸多女人的衣服、身体乃至饮食上,为这场盛宴增添了许多春情。

  李难胜她是太后的侄女,因此是妃嫔中独特的存在,被太后带到李氏这一侧扎堆坐着,与安德王妃并列一席。

  “难胜!”

  此刻李灵德纤指轻点难胜,笑音如碎玉:“且看,花瓣儿竟黏在你肩头了!”

  李难胜扭过去,未见着片叶,于是摇头浅哂:“灵德又来戏我。”

  “这次可没有!”李灵德并起二指,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肩头,指尖在凝脂般的肌肤上轻旋,赫然拈起一痕绯色薄绡,原是来半透明的樱花花瓣贴着李难胜的皮肤,肉眼浑然难辨,若不是李灵德眼尖,只怕没人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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