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合州,则建康可下矣!”
“纵是不过江,也能将陈军压制在长江以南,再无翻覆之力,陈氏不日将亡矣!”
几名臣子纷纷庆贺:“得此信报,是天子的鸿福啊!”
合州就是安徽合肥,也就是三国的庐江,周瑜的老家。这个地方已经极其接近建康了,拿下这里,几乎可以说已经饮马长江,打出和拓跋焘一样的战绩,只要稳稳吃住剩下的土地,南陈的头上就悬着高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领略齐国的兵锋。
也因此,合州之地不好轻与,这就跟上党太守冯亭降赵的逻辑一样,因为上党是战略要地,对赵国的意义就如同现在晋阳对齐国的意义,因此赵国必取;而赵国取得上党十七城,那么秦国的军事重镇安邑也就在赵国的威胁之下,安邑失守,赵国就可以绕过函谷关,直接过黄河攻击咸阳。
因此赵国得到了上党,反而逼迫了秦国必须立刻起兵攻打赵国,长平之战爆发,最终赵国大败,精锐损失殆尽。
放到齐国此时的境地,就是为了吃掉合肥这块地,就不得不让大军继续挺进,派军队驻守。
先不说南人能不能接受北人在此长久统治,即便顺利拿下合肥、驻军在其中,陈军肯定是发了疯一样的反攻——毕竟再不反攻,就等着被齐国和王琳割成小块,最终亡国了;而他们一旦拿出舍命的勇气,齐军定然是不敢和他们拼死力战的。
开什么玩笑,大把的人在淮南熬了一年多,已经打倦了,等着回国受赏呢,把命丢在这里不划算!
装备、后勤固然很重要,但战争不止考教这些,纵然陈军弱个两三线,一旦战斗意志超过了齐军,那么齐军再精锐,也容易被击败。
而且合肥这个地方,南人肯定比北人熟悉,裴景徽哪怕是个名将之资,他的进言也不一定被骄傲的北人所采纳,高浚高涣慕容俨要是听不进去,极大概率会被南人利用熟知天气的优势打埋伏,到时候合肥反而变成了齐军的死地。
就像当初齐军聚于建康城下,被梁将钱明领水军出江乘,截击齐军粮运,尽获船米。最后军队乏食,处境危困,被迫越过钟山,又被陈霸先率军阻截冲要,最后连日大雨,齐军昼夜困于泥水之中,而梁军可轮番休整。
虽然从没有见过,但高洋懊悔的神色在面前浮现,高殷可不希望自己面上也出现这种表情。
见高殷面上没有对称赞的喜色,高长恭等近臣顿时明白了,至尊对合州的消息并不感兴趣,高长恭便出言道:“裴景徽乃王琳兄之婿子,今见齐军势大,欲与王琳联结,故夸大己实,以张其功。”
“况合州乃军家必争之地,岂会无重兵把守,独留裴刺史?其中或有诈降之计,望至尊明察。”
这话说出来很得罪人,至少拂了上面支持的将领们的面子,然而他是高长恭,没人敢对他发脾气,除了高殷。
高殷微微点头:“嗯,兰陵王此言稳妥。”
实际上高长恭所说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高长恭是以将领的身份去看待裴景徽内附的,考虑的是计谋和将领的心态,而高殷则站在了国家级的战略视角去思考。
如果此时推进太过,即便得了合州,也可能被人反打,更是会将陈军的潜力都压榨出来,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定然积极抱团,这样反而弱化了陈昌这张牌。
这可不行,陈昌在淮南撑的越久,能败散的陈国人心越多,毕竟他可是陈霸先的嫡子,陈国公认的太子,能动摇的人心岂止一个合州刺史?若只为了一个裴景徽,而忽视了更多的人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除非齐军能立刻攻下建康……但这又回到了高殷,或者说整个齐国的战略布局,周、齐的第一目标都是对方,先将对方除掉,才会注意到其他国家,除了必要的防御,任何兵力与资源的转移,都是对资源的浪费。
打下了江东要派人守,付出的资粮比攻打的还要多,由于南北的文化和思想差异,安抚人心则要花更久的功夫,往往就是数年起步。
看上去是齐国得到了陈国土地,实力大涨,但资源和兵力却分散了,平白无故变得虚弱。
如今虽然高殷派遣了大股的军队去淮南,但除了后续拨发的、部分晋阳勋贵子弟兵团外,淮南的军队多数还是从淮南本地和南奔的梁人中选择组建的,在齐国的观念中属于是用梁人的人资来攻打陈国,可以说整个淮南都丢了,对负责这一套战略的齐帝影响非常大,但对整个齐国的影响嘛……还真不算什么。
晋阳才是国家之本。
“我国的重心,还是要在放在西土,以消灭西贼为上,陈国不过是梁尸最后的抽搐,跳梁而已,无需太过在意。”
见至尊这么说,诸多晋阳臣子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至尊没有想着转攻江东。
这些战略大局也和他们的地位息息相关,就像高殷优先攻略陈国,就不得不考虑将资源倾斜过去一样,现在的齐国即便是天下第一、资粮充盈,也做不到同时与周陈开战,既然先取陈,那么晋阳这边的攻势便会转为守势,以防御周国入侵为主,那样他们晋阳将领的地位也会随之下降,时代的一粒沙,放在他们身上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既不想出力,又希望得到重视,这就是晋阳诸将的诡谲心思,从高欢欺骗六镇、对他们进行超额的笼络以填补军事上的不足时起,就培养出来的弊病。
高殷想得明白,说的话也变得老神在在,多了一抹与年轻不相称的稳重来:“况且已经派了永安、上党二王去,再加上平阳王,若要再派军支援,那就是朕过去了。”
高殷冷不丁开了个玩笑,有将领忍不住跟着笑出声,却被身旁的人狠狠盯着,立刻掐断喉中的声音。
(至尊这是在试探呢,看看谁跟着笑,敢笑就是心中没有敬畏,还把他当做太子、孩子!)
高殷的确是这么想的,对底下小小的波澜他也不去在意,有人会替他记得。
“下一件事。”
高殷展开战报,皱起眉头:“侯瑱死了?”
第593章 陈局
侯瑱是陈国名将,与欧阳頠齐名,曾投靠过侯景,后来转会追随萧绎,又变成王僧辩的部下,王僧辩被陈霸先杀死后,其弟王僧愔想夺取侯瑱的部众,侯瑱因此拘捕了王僧愔的同党,迫使王僧愔投奔齐国。
这时的侯瑱占据中游,兵力强盛,是这段时间的“王琳”,又因为原来侍奉王僧辩,因此没打算入朝。结果后方失火,此前他背叛侯景,这时候被同样姓侯的侯方儿背叛,侯方儿抢走了侯瑱军府的妓妾和珍宝,投靠了陈霸先,侯瑱失去根本,军队全都溃散。
部下劝他投奔齐国,侯瑱则认为陈霸先宽洪大量,于是去向陈霸先请罪,由此侯瑱成为陈将。
侯氏出身巴西,世代为西蜀首领豪杰,从出身与为将的才能来说,侯瑱更类似甘宁,都从川蜀跑到江东来上班。不过侯瑱混得明显比甘宁舒服,毕竟时代版本不一样,到陈蒨登基时,侯瑱已经官至太尉,都督五州军事。
历史上的王琳和齐国的联军正是被侯瑱率军所击败,时间差不多是二月份政变发生的日子,如果没有高殷阻止,王琳的荆州基业就在那时候葬送,也使侯瑱的功绩又涨一大截;
如今他仍是都督五州军事,但其中确实取得的州却少了三个,历史上是周国所趁机占据的巴、湘、郢三州,现在是王琳的领地,陈廷在去年十月任命侯瑱为西讨都督,让他率领各部,陪着周国的攻势进讨巴、湘。
王琳击败了独孤盛后,调集兵马与侯瑱在西江口交战,因为王琳军队的骁勇,双方不分胜负,陈廷又继续派出侯安都率部与侯瑱军联合西进。
然而齐军趁势命高浚、高涣带着陈昌自濡须口向陈军发起攻击,侯安都不得不转移火力,抵御齐军攻势,还要不断忍受着陈昌的政治宣传,说实话要不是侯安都乃是陈蒨死党,只怕都会动摇。
而侯瑱这种曾经动过投奔齐国心思的,有过投靠侯景、侍奉王僧辩以及自立履历的三度叛将,对陈国来说更难以彻底信赖了,至少陈蒨派来监督的官员对侯瑱忌惮极甚,从另一层面牵制住了侯瑱。加之湘、郢都是王琳的腹地,王琳的许多部曲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对他们来说在湘郢就是主场作战,加之此次是守土,难度低了许多,让侯瑱的进攻更加困难。
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侯瑱依然和王琳打得有声有色,甚至亲自上阵督战,也算洗刷了自己三易其主的过往,保住了名节,令官员们钦佩不已,陈廷也屡屡派人来赏赐,表达对侯瑱的信任。
除了派遣独孤盛,周国还有一道军队,由贺若敦率领步骑六千,渡江救援湘州城主殷亮。
贺若敦是个有本事的将领,初期屡屡设伏,击破王琳围困的军队,然而又因此轻敌,不以王琳为忧虑,不久天降大雨,秋水泛溢不止,王琳军趁势渡船锁江,江路于是隔断。
贺若敦的粮道被断绝,于是分兵抄掠,用以补充军需,还担心王琳得知自己缺粮,因此在营内堆起众多土堆,再在土堆上覆盖粮食,然后召集诸营军士,每人各持一个袋子,假装是在分发粮食,让王琳军队误以为自己粮食充足,有的是时间等待新的援军。
王琳因此大急,因为陈国也在后方攻击,这反而迫使王琳急切地解决东西面的周军以换取安全的环境,因此与贺若敦在湘州交战,贺若敦见状就增修营垒,建造庐舍,而王琳哪怕让湘、罗之间的农业都荒废掉也在所不惜,毕竟他身后有一个强大的齐国,反而将贺若敦打得无可奈何,只得以自保为主。
齐国在麻城的军队也适当地动了起来,虽然力度不大,却把周军吓得惊慌失措,以为齐军是要以此为径,对周国发起进攻,调集了不少军队在宛洛之间进行防御,一时更难突破王琳对湘州的屏障。
周国的湘州城主殷亮见援军不至,难以久守,于是降于王琳,而侯瑱来支援周军,王琳因此与贺若敦谈和,放他北归,并回师和侯瑱交战。
王琳居然小败,但侯瑱也受了伤。
交战四月有余,侯瑱已经在天嘉二年二月八日,因功授任为使持节,都督湘桂郢巴武沅等六州诸军事,拜车骑将军、湘州刺史,改封为零陵郡公,食邑七千户,可谓是国之重将。
代价则是侯瑱耗尽了自己的余热,原本他在三月初九就去世了,如今提前了几天,在三月初三,高殷和高永徽射箭那会儿就因病去世,时年五十二岁。
陈廷悲痛不已,杜僧明、胡颖、周文育,早年跟随陈霸先创业的重臣们逐渐凋零,只剩下侯安都、章昭达等硕果仅存的宿将。陈氏立国不到五年,根基初立,制度还没有革新,想升官的人很多,拿得出手的将领却很少。
更何况陈国因为高殷的计划,卷入了太子和现君的统序之争,使得陈国的政局愈发复杂。
原本陈氏的统治就没有深入人心,心向梁室者尚有许多;比他们更多的,则是野心勃勃的投机者,大可以借着梁室为借口,暗中观察陈氏的将来以得利。
如今齐国势大,陈氏的前途晦暗不明,更让他们心有顾虑,不敢鼎力支持。
而现在齐国扛出陈昌这杆大旗,更是一刀裁在了陈氏的大动脉上,你陈氏连自己内部的法统都没理得清白,让人信服,就别怪大伙儿拿这个说事。
因此陈氏现在能仰仗的,除了高殷出于统一侧重点的不同而未大举进犯外,就是这一批陈霸先留下的猛将的保护了。
历史上王琳战败,他的许多部将都投靠了陈国,不仅让陈蒨杀死陈昌的恶名被洗刷掩盖,还等于在消灭王琳之后得地得人,猛猛回了一大口血,渡过了建国初期的衰弱状态,乃至能积蓄力量北伐。
如今王琳没有失败,并且还有齐军为援,压制得陈国抬不起头来,只能摒弃法统纷争,团结在陈蒨身边以报团苟活。
但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人终究是情感的动物,一时的脑热上头,总会有冷却的时候,如果拼尽全力也只能是和齐、王打个平手,那么等力有不逮时,失败和恐惧的念头上涌,陈军将会溃败如山倒,到那时,陈昌作为正统嫡太子,他的旗号将会长驱直入,无往不利。
因此侯瑱的死亡,对齐国来说可谓是一个重磅消息,无异于段韶或斛律光之死,虽然以侯瑱的威望,拍马也赶不上这两人,但以陈国的小体量而言却正正合适。
“陈国的甘兴霸死了啊……那朕只需要一个张文远,也许就能过江,再现一番侯大将军的盛况了。”
这种羞辱的言论对了晋阳的胃口,侯景虽然久镇河南,论起出身,同样是晋阳勋贵,高殷言下之意就是从晋阳中随便挑选,都能找出一个张八百来,再创一番“侯景之乱”。
第594章 避讳
“真可惜,我以为王琳还能将贺若敦抓获的。”
高殷别的不记得,倒是人名之类的特别敏感,一来是有些名字此时不显,对他这个穿越者却是如雷灌耳,二来也是方便查找那些历史上错过的名将后代抑或是他们的先祖,特别是此时还未显迹的隋朝大将,许多都还在周齐二国的底层。
其中最有名的四个,猛将杨素,斗将韩擒虎,骑将史万岁,大将贺若弼,是隋朝建立并一统的重要将领,杨素参与灭齐、平定江南叛乱,史万岁北却突厥,南平夷獠,威震绝域,唐宋皆入选武庙,韩擒虎有个外甥叫李靖,传说李靖的兵法多来自韩擒虎的传授,而贺若弼则被高颎评价为“朝臣之内,文武才干,无若贺若弼者”,杨坚也说“克定三吴,公之功也”,魏征认为没有韩擒虎和贺若弼,则隋朝不能一统。
贺若敦就是贺若弼的父亲,以子观父,而且他还和王琳打得有来有回,怎么说也是个良将。
若是王琳能将贺若敦擒了,就命王琳把他打包送来,这样就能折损周国一份将才,之后打得更容易些;不过贺若敦即便逃回周国,也会受到宇文护的处罚,一时也无忧。
之后命不良人潜入周国,打探这几个名将如今的处境,能勾搭来齐国那便勾搭了,不能也就算了,反正灭了周国,他们也自入囊中。
国力在此,对面就是聚集了武则天、柴荣和吴三桂,也扭转不了齐国碾压周国的大势。
臣下纷纷庆贺,直言这关键时局,陈国死一大将,是将要败亡的征兆,不消三五年便会为齐国所灭,哪怕王琳消灭陈国,功劳也在大齐身上。
而周国的湘州城主殷亮投降,更是一个吉兆,殷与高殷同名,亮则是光明之意,预示着高殷所统御的齐国将会有光明的未来。
正说着,下方有一人出列,礼而言道:“湘州城主虽降王子珩,亦需改名避讳也。”
高殷看过去,是杜弼这个老东西,他一个度支尚书,居然做起祠部的事情来了。
不过这话让高殷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王子珩虽为梁相,天启实为我齐所扶,故君臣皆为我国臣属,西贼之湘州城主降王子珩,便等同于降我国,其便为齐臣也。”
齐帝与齐将纷纷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杜弼便继续道:“即为齐臣,其姓冲突国讳,就必须要改,否则冒犯君威,于礼不和。”
避讳是古代封建王朝的传统文化之一,不可不品尝。国讳就是全国臣民都必须避的讳,因为是指皇帝及其父祖名字,故又称君讳、公讳,从周代以后就有了,但从秦始皇统一全国之后,就开始严格起来,例如汉太祖名邦,那么官职“相邦”就要改叫“相国”,汉文帝名恒,因此恒山变成了常山,赵云便是常山赵子龙了,连月上的天仙“姮娥”也变成了嫦娥,这就是公讳。
东汉以后,因为开国皇帝是刘秀,所以秀才就变成了茂才,汉末的北地枭雄则叫张绣,蔡琰字昭姬,因为重了后来的晋文帝司马昭的名字,被迫以蔡文姬之名流传后世。
私讳则是和君主无关,和臣民自家有关的需要避的家讳,比如桓玄,其父名温,那么桓玄听到温酒就必须要哭,否则就是不孝;《后汉书》中的人没有叫泰的,因为作者范晔的父亲叫范泰,所以所有泰字都变成了太字,宇文泰来了也得变成宇文太。
《红楼梦》的作者说是曹雪芹,其实按照这个避讳的逻辑,就基本可以排除他的作者身份了,因为书中第二十六回,薛蟠说见到一张画的着实好的春宫图,落款是“庚黄”,贾宝玉吐槽哪有叫庚黄的画手,于是写了“唐寅”二字给薛蟠认。
这个段子别人可以写,但唯独曹雪芹不能写,因为按照曹氏家谱,他的祖父叫做曹寅,别说避讳了,这都已经把祖父的名讳拿来讲黄段子丢人现眼了,已经接近“但是也巧,我妈在年底去世了”的级别,放在清朝的文字环境,曹雪芹一定会被抓出去杀头,且他全家一定都会叫好,因此曹雪芹撑死了只是一个笔名,否则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偏偏他还在书里明确写了林黛玉的母亲叫做贾敏,因此林黛玉每次写到敏这个字,都会有意识的缺笔,这也是古代许多学子,科举的卷子能够让人认出来的缘由。
虽然每份考卷都能会派专人重新抄录,但从你缺笔、避讳的字,考官们就能大致推敲出你家出何氏、拜了何人为师,才要避这样的讳,这些讳字就是辨认考子的隐形密码,完全能读出“兄弟这是我门生你放宽一点给他录了”的暗语。
南北朝时,士大夫都以善避家讳为荣,隋朝一统后,出于集中皇权的需要,避讳也就作为精神上的规训工具,比南北朝更加严格,隋太祖名忠,则中书则被改为了内史,侍中改为侍内;在唐朝,避讳之风则达到了巅峰,被写进了法律成为了正式的条文,如果你做的官有犯父祖的名讳,而你还傻乎乎的去上任了,事后给你查出来,你不仅要丢官,还要流放一年。
比如高殷的小伙伴裴世矩,位至民部尚书,就因为要避李世民两个字的讳,从而变成了户部尚书裴矩,贾曾的父亲叫贾忠,唐廷拜他为中书舍人,他坚决不受。
这些都还不是最倒霉的,在避讳这方面最惨的便是诗鬼李贺,他父亲叫李晋肃,这好像只要避开山西这块地方,其他的官任作是吧?错了,因为“晋”和“进”同音,当时的人们就觉得你不能考取进士,否则就是不孝!
韩愈还专门写了一篇《讳辩》给李贺说话,但是没有用,最终是经宗人推荐,考核后父荫得官,任从九品奉礼郎——而进士出身虽然也通常是九品,但通常是“校书郎”、“正字”这样的清贵美差,工作清闲,又能接触中央机要文件和朝廷高官,是未来担任要职的绝佳跳台,许多名相如张说、张九龄等,都由此起家,李贺原本也可能有这种前途,但却被一个讳字给断送了。
所以在现代人看起来滑稽可乐,但对古人来说,是非常严肃的政治,杜弼都不敢直呼殷亮的名字,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会冲了高殷的名讳。
而且牵涉到王琳,那更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了:王琳是否真是齐国的附庸国?
如果是,那么殷亮就应该改姓,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汉宣帝叫做刘询,因此荀氏被迫改为孙氏,如果西汉延续到东汉末年,那荀彧就该叫孙彧;汉明帝叫做刘庄,因此天下庄氏都改做了意思相近的严氏。
哪怕是南北朝,由于北魏献文帝叫拓跋弘,许多弘姓族人也大多改为洪姓;姬姓、淳于姓的人变少,也是因为前者要避李隆基的基字,后者要避唐宪宗李纯的纯字,因此姬改姓周氏,淳于改为单姓于氏。
而如果王琳自以为有独立性,隐约有将来反叛割据之心,那么此时就会拒绝,以表示自己是梁臣而非齐臣。
“于情于理,湘州城主都应改姓,如此方能显其实降我齐,而王子珩代为受降。”
杜弼说完,退回班列中,臣子们各据其是,论了一会儿,很快整合成了统一的意见:“是极,当使其改名,以避君讳!”
“要让王子珩知道,他实际上是我大齐的臣子!”
“其若有异心,也能从此间窥探一二!”
第595章 勋州
这些论调让高殷有点头疼。
他作为后世之人,自然不怎么在乎避讳,甚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给杜弼提醒了,才意识到其中的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