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97节

  高殷的眼角余光快速地瞥了一眼郁蓝,她双手合十放在前胸,不自觉地呆了。

  效果还可以啊。

  这么想着,高殷接过了阿蛟,沾染一盆白糖之水,轻声念着:“高祖的神赐溶于香甜之水中,赐汝聪慧之智,使汝尝世间福运,成为高贵而圣洁之人。”

  随后在阿蛟的左臂、左腿上轻轻涂抹。

  接着又沾染一盆新的盐水,再次念叨:“太祖的训诫溶于咸涩之水中,赐汝健康之身,令汝骨血刚强,成为坚毅而豪迈之士。”

  同样的在右侧臂膀腿部上涂抹。

  最后,高殷取来一盆新的白水,手指在针尖上略一点,在众臣反应过来之前滴出几滴血液,迅速滴在水中,泛起浅浅的殷红。

  “不可!”

  “过矣!!”

  “至尊……!”

  诸臣惊诧,毫无形象的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见之事。

  只是一个宗王的嫡子,这样的仪礼不是太过分了么?将来皇嗣出生,又如何赐礼!

  高殷不管这些,手指在水中轻晃,而后压在阿蛟的额头上,闭目想了想,随后说:“月光的圣灵在朕之血肉中,赐汝善良的灵性,在天朝的恩典中成长,通晓圣人的恩义,一生侍奉齐国天子,以侍奉朕为荣耀。”

  “便赐汝名‘崇焕’,崇雅黜浮,灿烂炳焕!”

  轰隆!!!

  窗外惊雷宛如呼应之声,一声绽发,而后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是上天在为至尊的赐福落了神契,敲定祝语。

  高殷的面目又一次变得虚幻而伟大,让人看得不真切,又不敢细窥,只得俯首称臣听命。

  高浟泪眼婆娑,“灿烂炳焕”出自《东京赋》,这一段的开头便是“逮至显宗,六合殷昌”,意思是汉明帝治理的天下富庶昌盛,又与高殷所治理的齐国所对应,是至尊对自身将天下治理得宛如汉明盛世的寓意。

  而上一句,则是“登岱勒封,与黄比崇”,应该便是阿蛟名中“崇”之来源,意思是登泰山刻功于石,功劳可与五帝之首的黄帝相比,但这是人皇,连高殷都要谦虚的说不能比,所以才换了一个词来解释“崇”之义,实际上高殷对阿蛟的期盼,可谓高绝至极!

  高浟几乎要嚎啕大哭,但这样太过失礼,他强行忍住了。

  恰好这时发生了意外。

  “王妃昏过去了!”

  郑冬寒太过激动,毕竟谁也没有她知道得多,见至尊对阿蛟如此恩待,心中一喜,冲了脑魂,一口气上不来,立刻头晕目眩。

  屋内都是贵人和侍卫,婢女们都待在屋外,还是郁蓝眼疾手快,上前将郑冬寒扶助,先是看向了高殷,见他微微点头,随后才向屋外喊:“来几个人,带王妃下去休息!”

  侍卫让出一条道路,婢女们不敢放肆,小步快挪凑近了王妃,轻轻将她搀扶着抱了下去。

  说来也是有趣,平日不喜动闹的世子像是也被至尊身上的神威所感染,安安静静地躺在高殷的怀中,闭眼似沉睡,睁眼又紧紧盯着高殷,哪怕他将几种水液滴在自己身上都不哭不闹,这又是一桩神异现象。

  高浟担心妻子,又害怕至尊觉得自己无礼,正犹豫间,高殷发现了他的迟疑,笑着说:“彭城王,你不会和王妃一样,忽然就晕过去吧?”

  “岂会……”高浟福至心灵,忽然说了一句:“兴许是被至尊身上的天威所慑呢,我们凡人何从抵挡圣王之德!”

  高殷哈哈大笑,显得很是受用:“你就先去陪王妃吧,叫几个得力的女婢过来,我和皇后替你看着阿蛟——现在是崇焕了。这小东西,抱得越久,我还真就越喜欢他了。”

  高浟的担心消弭于无形,冲高殷行了一礼,倒退着走出屋外,然后疾步去找自己的妻子。

  “崇焕、高崇焕……”

  念叨着世子的大名,高浟心中全是得意,他将以至尊最信赖的宗王身份,挤入齐国的权力顶端!

第547章 情狂

  府中虽有园林小湖,可乘船往载,不过高殷可不希望再多生事端,出现什么“齐帝易溶于水”的典故,因此仅是登楼与高浟赏景共饮,在彭城王府上度过一场愉快的夜宴。

  皇帝与皇后尽兴而归,彭城王携王府百人全礼相送,双方不担忧所谓的威胁了,让围观王府的民众深为钦慕,陪在高浟身边的王府众奴更是心中大快,只觉得这样的皇帝与宗王才说得上是君臣相得,如早年天保那样的残暴景象,到底是过去了。

  无论是仪表还是风度,新君都远超先帝,若这是一种预兆,那便说明大齐的盛世将至矣!

  对高殷来说,彭城王府的招待像是在后世的景区欣赏了一场古风表演,只不过他是权力者,可以随意摆布景区内的一切东西。虽然听歌的习惯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但毕竟也是诸多美丽舞姬演奏的,悦耳悦目,因此他忍不住轻哼起来,似乎那些美姬仍在自己面前优雅地旋转、跳跃。

  他哼着,一边伸手揽向皇后的小手掌,食指指甲轻刮她的掌心,这可是柔软而敏感的地方,总会引起皇后一些剧烈的反应。然而此刻皇后的手心却像是死去的蚌肉,高殷刮了两次,都没得到神经传来的反馈,于是高殷睁开眼,却见皇后倚靠在窗前,手捧着脸,怅然若失。

  “怎么了?”高殷凑头过来询问,更是惹得她微微叹息,高殷忍不住笑了,“怎么突然做中原仕女态?这可不像你。”

  郁蓝一向以草原为荣,今日被比作中原仕女,居然没反驳也没翻白眼,只是悠悠地看着丈夫,这可真是新奇。

  高殷头有些大了起来,他以前谈过几个女友,知道这大概是女人的感性开始发作了,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受了气,让她多愁善感起来。

  好在他颇有些应对的方法,微微冷脸:“原来皇后给我看脸色呢。”

  说着松开郁蓝的手,正襟危坐。

  郁蓝顿时慌乱起来,连忙回来扯住高殷的手臂:“不是,只是……”

  不等她说完,高殷又忽然扑了上去,将她扑倒,吓了郁蓝一跳,而后伸手抚摸她凌乱的鬓角和呆滞的嘴角,动作暧昧,语气轻柔:“只是什么?只是忽然不爱我了?”

  “哪里有!”

  郁蓝嘴笨,而高殷的嘴就灵活多了。

  高殷吻着郁蓝身上的玉珰,随后一路向脖颈冲刺,微热的气息拍打在两颊,像一只大狗,让郁蓝略是受用,沉浸在和丈夫的调情中。等到了双目齐平,没有了新动作,郁蓝便睁开眼,互相探索对方幽黑的眸子,不知道里面在想些什么,也不需想,只要让这一刻静静地停留住。

  晃动的马车让两人必须互相抓紧、稳固对方的身子,更显得这份平静出自二人的共同意志。

  他们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郁蓝像是贴心的棉袄,自动缠绕在高殷身上,微微发烫的身体让高殷感觉十分舒服。

  手在腰背游走,轻轻抓挠,高殷想问郁蓝刚刚的反常,但想了想,又觉得太单调了。

  女人是寻求安全感的怪物,这种安全感来源于对方对自己的全知全能、完全掌控,即是无法反抗,便能合理地委情于他,如此才能在和她的交往中掌握主动权。

  所以自己应该猜出她的心思,以表示自己懂她,而不是把她问出来,那相当于让她自己交出答案,而男人们直接信了,也会在女人的心里产生一个无趣的印象,还会被认为是不够强大、不够关切,因为说出就会被相信,那么欺骗便可成立。

  总之和女人的交往不能太无趣了,特别是郁蓝这个有一定议价权的皇后。

  所以她刚才在纠结什么呢?要说反常,从进入王府的时候还好,到了阿蛟、还有洗礼的时候,郁蓝便和其他人一样呆愣,之后的表现倒没什么问题。

  那么情况大抵就是和孩子有关了,他们夫妻二人现在最关心的,也是子嗣的事情。

  再考虑女人固有的虚荣心和攀比心理,高殷有所感应。

  “皇后但且宽心,等我们的孩子出生,朕会为它举办一个宏大的祭礼,比今日的还要神圣。”

  郁蓝从高殷怀中伸开,她的眼睛都直了,不敢置信地望着高殷:“你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的她才像一个十八岁的女子,单纯可爱而不自知。

  正经的回答太无趣了,高殷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拨开一点帘子,月光漫洒而来。

  “我可是月光王啊,万事万物哪有我不知的,何况你还是我的妻子?”

  郁蓝嗯了一声,再次钻入高殷的怀里,像是信了,没有拉扯,而是无条件地顺从,顿时让高殷有了一种养女儿的感觉。

  她甚至嫌衣服太多太厚,伸手划拉开,将脸凑到高殷白嫩的胸膛上,皇后似乎在大口呼吸着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也太纯情了吧?高殷尽力憋笑,像哄孩子一样拍打她的后背,理顺她的头发。

  郁蓝闭上了眼睛,她像是回到了一个温暖的巢穴里,那里有母亲的庇佑,能让她不受万事万物的侵害。

  这种感觉太过美好,好到让她舍不得离开。只是时间总要前进,母亲已经不在了,而高殷的温柔让郁蓝有了足够的自信,自信能够做一个更完美的母亲。

  即便不从皇后的地位出发,仅从一个女子的纯粹想法,她也觉得嫁给高殷实在是太好了。

  自己的血脉和这样的男子纠缠一世,是她作为女人的幸福,这种幸福……不能被她人所打扰啊。

  郁蓝的焦虑,来源于高殷对高浟的笼络而给与的高规格仪礼,作为上位的皇后,她尝到了礼制的好处,虽然很多地方也受缚,但归根到底还是保护着她和高殷的,自是极好。

  而现在自己还没生育,他人的孩子却先一步被高殷所赐福,这让郁蓝万般妒忌和悔恨:若是自己早生了子嗣,那么高殷第一个为之洗礼的,应当是她们的孩子!

  还好只是个宗王之子,能略减轻郁蓝的酸意,若是其他妃嫔之子,则断然不允!

  一想到其他女人的子嗣先自己一步被高殷赐福、看重、宠爱,郁蓝就几乎要抓狂了。

  这种事情绝对不容许发生,因此郁蓝紧紧抓着高殷的臂膀。

  “爱我。”

  她忽然抬起头,表情满是诚恳,高殷只是说:“先回宫里——”

  还没说完,狂气便涌了过来。

  高殷颇有些无奈,后日还要娶亲呢,但在女人面前提其他女人是大忌,哪怕他是皇帝,也不好在这里煞风景。

  月光漫撒在年轻的男女身上,乌云不曾遮眼,似乎它们也在期待着这一刻。

第548章 纳妾

  “拜见至尊。”

  高长恭、高劢、慕容士肃等人略有些惊诧,只见高殷身着衮冕,坐在御座上,面容与平日一样俊秀英逸,精神却有些委靡,甚至很不形象地打起了呵欠。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日,是至尊迎娶陈宋封郑李等五妃的日子,朝臣对此心知肚明,因此朝会开得很快,没耗太多功夫。

  他们散去后,近臣们便随至尊转入昭阳殿,为喜事装潢宫殿,见到至尊这状态,心中难免担忧。

  “没事没事。”高殷摆摆手:“是昨夜梦惊了,睡一会儿便好。”

  他起身转入后殿:“我休息几刻钟,等时辰到了便唤醒我。”

  “遵令……”

  几名近臣窃窃私语,高劢十二岁,也要到了娶亲的年龄,问起慕容士肃等人:“成亲是这么累的事情么?”

  慕容士肃憋着笑意,表情显得极为拧巴:“也要看人,至尊累得最有道理。”

  高劢似懂非懂,又转头看向高长恭:“那还请兰陵王保养身体啊。”

  高长恭、高延宗二人颇有些无语。

  之所以朝臣不参与高殷纳妃之事,一是于礼不合,二是于礼不合。

  首先是朝臣本来就不需要参加皇帝的私家事。《隋书》只记载了皇帝纳后、太子纳妃、亲王纳妃和诸臣子婚等程序,因为这是他们的正妻,享有与他们同级的职责与权力,对国家而言很重要。

  而其他妃嫔,在整个礼法体系中只是“妾”的地位。

  “臣妾”之称最早是战败被俘虏的奴隶称呼,男曰臣,女曰妾,后来男奴隶为新部落继续效命,便自称臣,女奴隶被看上,成为新主人的性伴侣,便自称妾。

  到了东汉时期,由于儒家的意识形态附会,摆脱了奴隶的本义,又被赋予了“接”的意思,妾便由此成为婚姻中一个接续妻子的角色,相当于正妻的分身,正妻的责任用她们来分担,偶尔还会继续履行奴隶的职责。

  《礼记·内则》曰:“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春秋传》曰:“女为人妾,妾不聘也”,妻是明媒正娶,有合法权益的女主人,妾则是一个活物件,物件是没有人权的,后世所谓娶妾时的凭媒婚书,实际上是证明买卖关系的契约,本质上是使用说明书和出库单,代表这个会呼吸能操作的物件给到了丈夫家。

  所以纳侧妃这种事情相当于皇帝的私家事,皇帝可以凭自己的喜好或臣子的迎逢去纳妾,其他臣子也可以对此进行吐槽和锐评,但也没法阻止皇帝正常的行使个人纳妾的权力,这就是为什么古代许多大臣吐槽皇帝沉迷美色,却很少以此在官方程序上进行驳斥,毕竟这种事情是天理人欲。

  《红楼梦》里的赵姨娘生了贾环、贾探春,贾探春却以王夫人为母亲,就是这个道理,在肉体上生育了贾探春的的确是赵姨娘,但在礼法上,王夫人才是贾探春的母亲,妾室生了孩子都必须要送到正妻处认母,自身只不过是一个代孕的躯壳,甚至还会在家境不好时被卖掉,孩子们也可以拜嫡母为母,不认这个亲生母亲。

  这也是为什么李祖娥使劲的想拱侄女做高殷的皇后,作为母仪天下的太后姑姑,实在不忍心看自己的侄女被其他女人骑在头上,如今甚至还是一个突厥女人,更是意难平。

  按汉时的三种纳妃制度,分别有“召纳”、“选纳”和“献纳”,召纳是皇帝自己将指定目标召唤至宫中来,经典例子是赵飞燕,“上见飞燕而说之,召入宫”;选纳则是派专职人员去民间选妃,王昭君走的就是这个路子,而献纳则是郡国和个人向皇家进献女子,比如汉成帝的老妈王政君。

  其中召纳和献纳的政治倾向更加明显,前者通过召纳来表示宠信臣子,后者则迎合皇帝的后宫需求,相比之下,选纳倒是较为正式的制度。

  这方面高湛还做过一个抽象活儿,齐国天灾四起,高湛下令开仓赈济,结果最后居然没办法落实,大量百姓饿死,孤女孤苦无依,高湛就把她们都买入宫中,被祖珽指责强抢民女,属于是利用天灾来选纳了。

  陈玉影、宋黄花、封宝丽、郑令仪、李难胜,五人里只有前两人算是献纳,她们的父亲陈山提和宋钦道都是高殷的近臣,只要能入了皇帝后宫,陈山提是无所不允;后三者则是召纳,渤海封氏、荥阳郑氏和赵郡李氏都是威风当地的大族,不需要那么谄媚,反倒高殷要做一些姿态,表示自己听说几名女子的贤名,从而向各族求娶女子。

  这样便是皇帝亲自召唤的,名声多少好听一些。

  其实宋钦道也可以算是召纳,毕竟当初初见宋黄花时,宋钦道还不知道高殷看上了自己和轻霄的私生女,但高殷言语暗示了几次,他哪能不晓得,于是便主动将女儿改姓为宋,认作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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