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宠溺的笑笑,至尊毕竟未加冠,还可以说是个孩子。
虽然他也是,但高长恭的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九了,至少从外形上看,无论如何都只能说是个青年了。
第499章 突袭
如此寒冷的冬夜,即便是在漠北过惯了的库莫奚人,对着满天的风霜也难免厌恶,寒意压倒了他们的积极性,能出来巡视已经是看在俟斤和他的亲兵挥舞的马鞭上,要说有多尽责,那只能说不找个地方睡懒觉,只是怕被冻死而已。
高长恭阵斩胡剌,击溃了辱纥主部,乌维带着少数兵马逃窜,之后便与高殷合兵,前往鬼方与突厥人会合,而后一同向漠北深处进发。经过这些时日,部份败退的残兵逃回了漠北,因此三部战败的消息也同时传回了库莫奚人的牙庭中,一开始大多平不信,后来渐渐明白是真的了,也嗤之以鼻:“那是三部过于贪心,居然直撞齐军主力,安能不败?”
“齐军到底还是那批猛士,胡剌他们太过托大了。”
留在牙庭的库莫奚人各自嘲讽,绝口不提当初希望自家俟斤一同出兵寇略之事,对俟斤躲在漠北过冬的想法大加支持,想到以后库莫奚就是他们三部的天下,连身上的寒意都被自豪感消退了不少。
正因如此,在嘲笑乃至杀死那些逃回来的同族,吞并他们留在漠北的遗产的同时,留在漠北的木昆和室得二部心安理得地认为齐军已经解除了威胁,就不会节外生枝,深入漠北来讨伐他们。或者说他们连这一点都没意识到,只觉得齐军想必已是心安理得的离开辽东,回到中原,也许开春之后,就会是他们二部的机会。
阿会氏怎么想的,他们不知道,阿会氏就是阿会氏,只需要在出行前和他们知会一声,获得允许,就可以出寇了。
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过好这个冬天,别让自己被天气所击倒。
因此库莫奚人只顾着让身上盖上更浓厚的衣毯,喝更烈的酒,和异性做更激烈的运动,对周围的探索和戒备随着风霜的覆盖而变得愈发收缩,最后只在周围十里设有戒备,且天色一黑便开始撤退。
“达圪!有没有酒了,给我来些!”
今日出门巡逻的库莫奚骑兵盯上了同伴的酒壶,说过一声便伸手去捞,同伴闪身躲过,一脸嫌弃:“你喝完了你的,关我什么事情!等回去你再自己弄去,别来馋我的!”
“就来一口!”骑兵说着,同伴还不给,骑兵干脆扑了过去,两人在马上嘻嘻哈哈,其他人控马避开两人,笑着看他们打闹,同时拿出自己的酒来享受这一刻的娴静。
前方似乎出现不平常的动静,骑兵们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摇摇头,再度看向前方。
动静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声了,是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凑在一起,让周围的山雪动荡,恍若雪崩,又仿佛是万军在咆哮!
库莫奚人的脸色骤变!
“有、有敌人!”
他们举起号角欲吹,前面疾驰而来的骏马群上,一批穿着白色铠甲的男人们从身后取下弓箭,对着他们就是狂射,无数支箭拔地而起,在空中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接着宛如流星一般向着前方不断下落,直将这几名库莫奚人射成了刺猬。
“找到他们了!”
“杀!!!”
这些军士无一例外地发出疯狂的呐喊。
忍受着酷寒,在这冰天雪地里进行只见天日和白雪的行军,不知道距离自己的目标还有多远,大雪覆盖得太快也太寻常,他们甚至已经懒得去拍开身上雪堆,这一切都太让人感到压抑了,他们从无法忍受到接近麻木,似乎人生就是这样的苦难行军。
但这一切,都在这阵箭仗下结束了!终于见到了改变的契机,诸多齐人与突厥人忍不住流下热泪,只要能改变现状,哪怕就是在这里被杀死,也好过无止境的轮回!
他们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意志,声音震撼整片雪原,远方的小山甚至因为声波的律动,引发了小型的雪啸。冬风同样急切地将危险送到了奚人的营地里,然而此时没有称职的人类耳朵辨别出其中的杀意,只以为是山风狂乱,出现幻听,还是要等那些侦察的骑兵归来,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想主动出营地查看。
然而侦察的骑兵不会回来了。他们被红色的雪堆覆盖在皑皑的大雪中,或从中伸出一二只手,连他们最想要的酒壶都拿不到,这些东西作为战利品,已经落到了突厥人的手中,受到同样对待的还有他们的首级。
大雪遮天蔽地,即便是白日,能见度也是极低,距离还有三里时,他们才确认了库莫奚牙庭的具体位置。
这也同样说明,库莫奚只有一刻的时间来应对他们的突袭,而燕都是个残酷的剥削者,不想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库莫奚这群狗杂种,就在我们前方!他们的牙庭,将被突厥所践踏,他们的俟斤,将被突厥勇士取下头颅,这是献给上天的祭祀,我说的话便是最虔诚的誓言,勇士们,能为我做到吗!”
“呜哇……!!!!!”
回应他的是无数鬼哭神嚎一样的叫声,突厥人的辫发在空中飞舞,像是巨大的贪狼展示出獠牙,况且不是一二只,而是无数只巨大的金狼,朝孱弱的猎物发出最猛烈的咆哮!
见状,高长恭回过头看向高劢,只见他嘴唇发紫,小脸煞白,仍冒着凌冽的寒风,从腰间拔出宝剑来,用稚嫩的声带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破奚平漠,在此一举。千秋万世,称颂我齐!”
“破奚平漠,在此一举。千秋万世,称颂我齐!!”
“千秋万世,称颂我齐!!!”
齐军自行伍中,爆发出同样响亮的口号,整齐划一,播撒视极,声彻云霄,将无数的库莫奚人从迷醉中叱醒,也将突厥人震撼不已。
“齐军铁骨钢铸,雄壮威武,周人如何能及!”
燕都被小小的吓了一跳,随后为了掩盖这点,笑得更加大声,对着高长恭言:“高将军,比比看你我谁杀得更多!”
“正有此意!”
高长恭修长的大腿用力一夹胯下骏马,同样修长的马腿加速奔驰,冲到了库莫奚的牙庭跟前。
此时苏醒过来,能维护防御阵线的库莫奚士兵不足十之一二,他们大声喝止的声音由于恐惧变得颤抖,说是阻拦更像是半推半就的邀请,在勾引高长恭进行无情的蹂躏。
高长恭当然不会拒绝敌人的盛情,略一抬手,便有一人的头颅与戟尖齐飞,血光共飞雪混同,像是阳光一般平等地挥洒在周围之人身上每一寸,让他们无比浓重的感觉到生命的炽热。
“杀戮开始了。”
娥永乐低声说着,提醒高殷。
高殷喝下一大口烈酒,从腰间拔出一柄与他差不多高的长刀,接着大吼:“我若不亲手杀贼,那可就白来了啊!”
第500章 不死
“敌袭!敌袭!”
“敌人是谁?在哪里?!”
“是齐人!他们来了!……”
无数的库莫奚人被从营地中拖出,叫骂声络绎不绝,他们只能甩着迷糊的脑袋,匆忙穿上厚衣、取过武器,对于可能会遭遇的厄运浑然不觉,甚至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齐军很快将这个噩梦变成了现实。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远远见到数匹高头大马朝自己冲来,他们刚想把它骂开,却发现这些马匹似乎披着甲胄,华丽异常,马上的骑士也威武的似天兵下凡,总之绝不是本族的军队,危险的预感瞬间将这些士兵们惊醒,纷纷退避,躲避不及的便被狠狠地撞飞,在半空中留下一道亮丽的抛物线,接着落在地不知死活。
这种事情络绎不绝,惊恐的库莫奚人材发现这些军队来自大齐,以及……突厥!
数不清的披头散发的突厥人和衣甲鲜明珵亮的齐人合为一股,在他们身后,仍有源源不断的似洪流一般的军队朝着牙庭奔袭而来,他们怒吼着,咆哮着,用刀剑槊戟在库莫奚人的身上奋力挥砍,仿佛那是一个个宝箱,砍破了便能掉出无数的财富。
现实是只能掉出阵阵惨呼,库莫奚人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四处逃窜,突厥人颇为闲适的骑马驰骋,甚至有人并肩骑行聊天,这不妨碍他们的屠杀效率,直以库莫奚人的死亡为乐。
过了片刻,一支仓促的军队匆匆整型而来,他们怒火中烧,正欲痛斥贼人给自己壮胆,却见齐人大笑。
“来得正好!”
娥永乐、尔朱致等几名禁卫武官勇力绝伦,又都是与高殷立过血誓的,此刻将高殷如众星捧月般拱卫住,高喝一声,骏马拨动四条快腿,宛如一群滚落的巨石堆,气势汹汹地朝着这支军队碾压过去。
奚人的神色从愤怒变为惶恐,再转变为惊惧,一个个想着避其锋芒,就被两翼突出的军士收割,鲜血四溢,溅到高殷的脸上,高殷不但不怕,反而发出怒吼!
“杀贼!”
一阵冲锋过去,库莫奚士兵的阵型被冲得散乱,其中划出一条数米长的死亡蹄线,在蹄线内的生命不是被齐人所斩,便是化作了蹄下亡魂,生与死的界限由此被齐军定义得分明。
“至尊,可再冲之乎?”
高殷摸着发颤的剑身,上面沾染血迹,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却让他格外感动。
他亲手杀了一个!
“自然!”
娥永乐点点头,与高殷在阵中四处冲掠,这对他来说并无困难,甚至能留有余力,将那些张牙舞爪的库莫奚人爪牙拔去、武器击落,徒留他空门大开的上身面对至尊的天子之剑。
能被至尊亲手刃之,已经比寻常人不知道幸运了多少,死也值得了!
残阳如血,地面则已成就一条血河,原本是库莫奚人欢乐的冬日营地,如今已经成为齐人大型的祭祀神台。
突厥人在放声大笑,若忽略一旁被杀的库莫奚人之惨叫,实在是爽朗至极,似乎突厥人也觉得他们碍耳,几刀下去,此处变得清宁。
箭矢在头上飞舞,射落火把,点燃营帐,制造出一个炽热的场合,让在场的人类顿生暖意,也使得这场暴行增添了合适的陪缀:好大杀人宴,怎能没一场烈火呢?
世界变得寂静无声,像是在看一场默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高殷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飞到了半空中,从上往下凝视着所有人,包括自己,自己正举起剑,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手中宝剑却毫不犹豫地扎进一个库莫奚人的脖颈中。
他的汁水四溢,像是一个被打开的番茄,鲜香浓郁的番茄汁溅射出来,感觉可口异常,而自己刺向他的速度,既不快也不慢,似乎剑身才刚刚亲吻他的皮肤,而后又在顷刻之间融化进了他的身体,让高殷想起自己和诸多女人的亲密接触,也是这般光速的吞吐、隐没。
只不过一个是杀人,一个是造人。
原来杀就是造,造便是杀。
这个想法一出,高殷自己都想笑起来,却马上又觉得理所当然,随后只觉得难绷,自己还在战场上,怎么就突然分身,学起哲学家在思考了?
像是神感其念,刹那间,天上那个俯瞰地面的“灵魂视角”被迅速吸入身体,高殷见到的一切瞬间又切换回了自己的第一视角,似乎所有的俯瞰、窥探、上帝视角都只是错觉,自己的手中还紧紧握着宝剑,宝剑还在用力上挑敌人的脖颈,高殷略略失神,手中不自觉的用力,那人的首级终于如展翅之翼般腾空而起,成为白日最耀眼的星星。
无数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高殷的衣襟,不远处的燕都看到这一幕,吹了声口哨:“王剑以血而立,无往不利也!”
高殷无言,以袖袍擦拭宝剑,随后目光变得坚定,与士兵一同奔往下一个战场,燕都轻啧一声,莫名涌出一股庆幸。
一阵急迫的号角声忽然响起,像是在督促军队,诸将向北方看去,一支军队伫立在偏远的山坡上,正迅速集结着。
库莫奚人发出崇拜的呐喊,有听得懂奚语的人快速翻译:“是阿会氏的军队。”
“也就是六部中最大的一支了?”
高殷以为自己会很兴奋的,谁知道却像是寻常的对弈,他冷静至极,只是问对手是否要下在这里。
“正是。”
高长恭踱近高殷的身侧:“破阿会氏,则库莫奚近亡,再不复嚣张气焰。”
“早晚也是要打,不如趁现在,先把他们打了。”
高殷说着,把剑插回了腰间,换成一把两米的长槊。
“我们这群客人这么张扬,作为主人,他们也不好受吧?”
高殷大笑:“经此一役,则此处即为我大齐之地,不复彼等所有也!”
齐军哈哈大笑,举起旗帜和库莫奚人的首级、贵重宝物,在奚人面前炫耀。
奚人阴沉着脸色,能感觉到愤怒正在他们体内凝聚,坐骑喘着粗气,喷出阵阵白雾。
高殷收敛笑声,百保鲜卑的声音也渐渐止息,仿佛语言是累赘,寂静是力量,双方都在积极的备战。
突厥人,以及四处逃窜的奚人都被影响到了,皆默不作声,奚人在附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若自族的军队能胜,他们便也能安保家园,反之则逃去哪里,都是丧家之犬。
高殷忽然举起马槊,轻声说。
“必使其知天保不死矣!”
娥永乐等人瞳孔放大,他们知道当初宇文泰进攻齐国未果,面对先帝,曾言:“高欢不死矣。”
论起忠诚来,他们果然还是最尽忠于天保。
而今高殷说出了他的期盼,他希望天保之威不坠,天保之德不衰,天保的荣光,仍笼罩在齐国大地上!
如果这是至尊的期盼!
“臣等……势使世知!!!”
齐人爆发出煊赫连天的咆哮,像是雪崩、宛如山倒,摧枯拉朽的疯意带着凛冽的狂气,杀向了阿会氏,阿会氏居然被齐军的威势所慑,身体后倾,坐骑服从主人的意愿,不自觉地退后数步,却直接将士气破坏到了最低点。
“为了我们的生存,杀了中原人!”
阿会氏俟斤斜也咬牙大怒,指着齐军,第一个带头冲锋,终是遏制了本方的怯意,鼓起勇气与齐军决一死战。
这一战,他们不会逃亡,若逃则将来连漠北都回不来,一想到齐军,他们就再没有勇气自称战士了!
突厥会在此时反水吗?
他们和库莫奚人一起偷袭我军,我们顶得住吗?
无数张凶恶的脸朝着高殷奔来,高殷忽然冒出两个疑惑,立刻明白现在自己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点,因此潜意识给自己抛出这两个问题转移注意力,随后自嘲自己多疑到连这种时候都要怀疑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