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64节

  “我们都是齐人啊。”

  敌军一起攻击长城,因为他们都是库莫奚人。

  而他们一起守御着长城,因为他们都是齐人。

  既有汉人,也有鲜卑人,但此时此刻都为了守护齐国而身处此处,那便是齐人。

  都是齐人,都是兄弟,你们杀死了我的兄弟,你就得死!

  “至尊、转轮王,月光王……会来的!在这之前,将我们的国土,守住!”

  “杀死这群库莫奚杂种,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啊!!!”

  越来越多的齐卒,强撑着受伤的身体爬起,在城墙上高声地呼喝着。

第471章 后袭

  诗经说得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平日在军队内部再怎么争吵敌视,上了战场,终归还是自军。除非敌军抓住了己方的不和,多生事端,否则外部压力越大,内部又不能解绑,就会被外部压力打磨得越来越凝实,变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要不怎么说三大最铁的关系之一就是“一起扛过枪”呢。

  这也得益于平日将官们遵循上意,积极进行的三国宣传,曹操征乌桓、道武帝拓跋珪破库莫奚、天保破库莫奚的故事被提起了无数次,让士兵们知道他们正在保家卫国。

  “齐国虽大,但我们已无路可退,身后就是邺都!”

  春秋之所以有那么多为知己而死的士人,很大程度在于溢出的士人子弟后代找不到新路,他们成年后被迫离开优渥的家族,回不到过去的荣光,受限于落后的生产力,今后的生活又是一眼看得见的困顿痛苦,因此还不如奋力一搏,用鲜血渲染自己与家族的名声,同时将灵魂永远留在那个熟悉的过去。

  对此刻驻守在冷口关的齐军来说,人生的选择同样艰辛,冷口关被库莫奚人选做主攻方向,全力猛攻,诸多的同袍死在库莫奚人手中,自己又绝对不可能投降库莫奚,因此只能继续杀下去,最坏也不过是战死,家中老父老母妻子儿女都能得到抚恤,但若是逃了,一家都要遭殃,这是来参军前就知道的事。更多的人甚至没有这么幸运,纯粹是发配过来的流刑犯。

  而这数日的死斗熬下来,还活着的人都杀红了眼,自己只是侥幸没死而已,但敌军……杀的也都是自己的兄弟啊!

  “镇将,我们还能守多久?”

  正午的阳光播洒大地,库莫奚人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狼籍与潮水般的谩骂叫嚣声。

  城上的齐兵暗暗松了口气,用长槊强撑着身体,望向不远处的镇将贺荣义。

  贺荣义闻言,不由得苦笑:“我也不知道……只能尽力守住了。”

  其实他很清楚,最多守到今日,明日这段长城就要破了。

  只是这种话怎么能说呢?说出来士气尽丧,不说还能让士兵们存有幻想。

  贺荣义的甲胄沾满了鲜血,这几日他已经亲自上阵,有亲卫保护,侥幸未死,但亲卫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而放眼望去,仍有数不尽的胡骑在下方饮食、休憩,他们甚至将自己的妇孺都装在奚车带了过来,似乎冷口关已经被他们攻破了,城墙上的守军根本不被放在眼里。

  “这帮畜生!”

  士兵们以手锤墙,愤慨不止,明明是大国的子民,却被番邦蛮夷当做看台上的动物,随意地指弄嘲笑。

  “镇将,咱们趁这个机会,开城与他们拼了吧,没准能击退他们!”

  有勇士这样提议,贺荣义假装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们兵力太少,若依托城墙,还能守御一阵,若下城,只怕速败。”

  他们长城上的兵马,提防小股游骑绰绰有余,若是成千上万的大军他们都能够顶住,那把他们放在这儿都屈才,也不会有游牧民族南下劫掠这档子事了。

  人世间能有几个张八百和孙十万啊?

  能在这么庞大的敌骑下守住三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仅有赖于精良的兵甲、坚固的城防和士兵愿意守御的勇气,还有周围的小股齐军在游走支援。

  谁都不想关卡被攻破,但帝国更不可能将庞大的兵力平均分配到每段长城上,让每个戍都驻扎着足够的兵力,防备不知何时来袭的游牧大军。

  虽然很残忍,但说到底,长城的意义就是在敌袭时用烽火台了望敌情,传递消息,而后坚守等待援兵,只要做到这一项,就是尽责。至于敌人攻进来,那也无可奈何,只能是尽早地调集军队,驱逐敌军,减少损失。

  为此而战死的长城守军们,就是必要的牺牲。

  作为镇将,贺荣义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不论现在的皇帝是谁,国家叫什么,他都已经领了这份俸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唯死而已!

  “镇、镇将……您快看!”

  眼前的库莫奚人忽然有异状,似乎产生了不小的混乱,而在他们的东北侧,忽的冒起一阵杀气,它们化作一片青羽,正快速地朝此处奔来。

  贺荣义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那的确不是青羽,是一整片旗帜!

  它们在阳光下飞舞,硕大的“齊”字若隐若现,是齐军!

  “援兵!援兵来了!”城墙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守军士气大振,惊骇了城下的库莫奚人。

  在城下的库莫奚人看来,事情就没有这么美妙了,忽然出现的齐骑令他们惊骇欲绝,纷纷去取自己的刀刃,爬上坐骑:“哪里来的齐兵?”

  “快!上马,拦住他们!”

  那支被发现的齐军开始加速,从远处就不断传来整齐划一的声响,尖亮、高亢而又令人振奋,仔细听,是一首嘹亮的战歌:

  “沙漠胡尘起,关山烽燧惊!皇威奋武略,上将总神兵!高台朔风驶,绝野寒云生!匈奴定远近,壮士欲横行……!”

  寒风呼啸,迷乱军士的双眼,为首之人戴着鬼面,一马当先,胯下的白色坐骑也是难得的神骏,至尊亲自命名为“子龙”,看上去威风凛凛,宛若鬼神下凡。

  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姿婀娜修长的小将,同样戴着鬼面,骑着黄色战马,抬手发弓,连中三名库莫奚射手的咽喉。

  “此是天神发怒乎!”

  无数的库莫奚人瑟瑟发抖,感受到主人的恐惧,骏马们在近三米高的大骑士与五米长的长槊面前跪下,任主人如何叫骂都不敢动,库莫奚人只得抽打马身,同时抬头看着那高高跃起的白色死神。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难忘,也是最后所见的场景。

  马蹄践踏在脸庞上,五官向着四面八方逃去,滴下点点的腊梅图案,而后更多的梅花在地上盛开,装点了这方战场的风华。

  在长城上的齐军看来,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作画。

  超过千人的齐国骑兵切入战场,狠狠扎在库莫奚人的战阵中央,以鬼面将军为首,形成了一道尖锥般的骑兵队形,各自三五成排并拢在一起,这是苦训铁壁战法后的成果,如果不能练成一排巨大的移动铁壁,那么三五成群的短壁,在战场上也所向披靡。

  游牧民族多骑兵,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不适合骑兵冲击的崎岖之地,因此新来的齐骑也在这个战场中保持着如履平地的姿态,在全身披甲的具装甲骑面前,哪怕是挡在前方的奚车,也如破布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撞碎,撞开了防御阵线,直接突入库莫奚的驻扎地。

  “镇将!”

  有士兵喜极而泣,看向贺荣义,嘴唇蠕动,没有做声。

  刚刚要求出征迎战的勇士又凑了过来,刚想说什么。

  “这还守个卵啊!”

  贺荣义大手一挥:“还能动的,拿上兵器,跟我出城。”

  “杀死这帮库莫奚人!”

  应喏之声此起彼伏,而后化为沉默,各自下了城墙,去马厩中拉出战马,集结完毕后,打开了城门。

  落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派混乱而有序的场面:

  库莫奚人无助的逃窜着,齐军骑马将他们高高撞起,扬刀杀死旁边烦人的苍蝇,而后一扯缰绳,上前将其踩死。

  “诸君!在至尊跟前长眼的时候到了,奋勇杀敌,早晚抬旗!”

  “奋勇杀敌,早晚抬旗!”

第472章 百保

  “齐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律咆哮:“怎么可能!”

  他才刚到数日,幽燕之地,怎么会出现数量这么多,而又如强横的齐军!

  难道是齐国早就派出大军,来支援边地了?!

  可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后方!

  那律又惊又怒,咬牙切齿着整理部队,同时寻找撤军的通道。

  “杀贼立功!”

  “给此处的军民报仇!勿让他们活着离开幽州!”

  齐军在战场上大声吼叫,发出猛烈的咆哮,配合轰隆的马蹄践踏声,像是一场地震,震散了库莫奚人的嚣张和胆气。

  也有人试图反抗,但这批齐军的装备和战斗力比城上的还要强大,让库莫奚人上城墙都不一定守得住,凡有敢于对齐军刀兵相向者,立刻被薅下脑袋,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库莫奚人士气大跌,有的向远方逃窜,仓促之间,能聚集起来对抗齐国骑兵,十中不存五六,仅余四成的战力。

  那律咬着牙,舌中溢血。

  这一下,出的血可太大了!此战过后,只怕自己要衰弱成库莫奚最弱的一部,甚至会被其他四部吞并了!

  偶尔有完全放弃抵抗,跪地投降的奴隶和士兵,前方的士兵不杀他们,继续突进,后方的齐骑就会分出一人来,将兵刃架在他们脖子上,用库莫奚的语言询问他们俟斤在哪里。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此部俟斤何在?!当先擒汝!”

  很快,就有人锁定了这部奚贼的首领位置,齐军分出一小批过去追杀首领,大部份仍在追杀着四散而逃的数万库莫奚人。

  “不要慌乱!”见是分兵,那律极力摆出冷静的姿态:“不过是小股齐军,击溃他们,我们就能重整攻势!”

  刚才被吓得慌乱了,现在想想,齐军也不是什么鬼神,只要拼死力战,自己还是能将其打退的!

  齐骑也不会放过他们,转眼就来到库莫奚人面前,即将展开近身白刃战。

  为首的齐国骑士身躯魁梧,胯下的坐骑雄壮异常,更像是一条地龙,不仅披着重铠,还承载着同样浑身重装的主人,让他看上去像是铁塔一般高大,宛若通天的浮屠,遮蔽了库莫奚人的天空。

  甲胄遮面,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从他的眼神中窥出冷漠、不屑甚至是厌倦,仿佛眼前的敌人是难咽的饭菜,他正要挥手将餐盘打翻。

  “噗。嘶……”

  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山林间的幽静溪泉在此刻骤然作歌,只是乐器却是人的躯体,它正喷涌着潺潺流水,向同伴展示胸腔的炽热。

  周围变得寂静,战场的嘈杂声被某个巨大的声响掩盖,它越来越快,库莫奚人惊讶地低头,发现它就来自体内,是自己的心跳声。

  “别、别过来!”

  下意识地,他们发出警告,但配合颤抖的声线,更像是哀怨的求饶,最后的血勇鼓起勇气,朝着完全无法抵抗的敌人挥舞兵刃,保护自己的首领。

  下一秒,库莫奚人的兵器,就被齐人的宿铁刀斩成两截,甚至没有费多大力,就如同至尊说的,找好角度的事情。

  “襄国出品,真是精品啊。”

  齐骑感慨了一声,至尊命人在天工阁研究的新式兵刃实在是锋利无比,他们是第一批幸运儿,在试用过后,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战斗力将会得到多大的提升。

  怀着对至尊的敬意,宿铁刀再次挥舞,斩掉眼前敌人的首级,他吓傻了,甚至没有发出哀嚎,似乎是在自己出刀之前他就已经死去。

  真无聊。

  寒风从眼眶的空处侵入身体,这对齐骑来说,比库莫奚人的威胁更大,毕竟冷是实实在在的。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举刀、用力,劈砍在敌人的身上,于是库莫奚人纷纷被斩于马下,贡献出他们的热血,在这乱世的土地上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这支齐军则安然无恙,别说死人了,他们甚至都没有受伤。

  该死,他们怎会这么厉害?

  “驱车挡住他们!”那律急坏了:“放箭!射他们的眼睛!”

  这没多大用。中原毕竟是丰沃之地,否则库莫奚也不会南下劫掠,而幽州的财富与冀州、河南、青徐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整个天下都比不上齐国的资粮,何况是库莫奚人呢?

  而只要国家正常的将资粮拿来武装军队,那一支标准的中原军队,就能将这些北狄蛮子杀得片甲不留。

  库莫奚人的射术或许不错,但齐兵的装备更好,而且射术比起他们来,更是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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