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50节

  她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人,总之,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高殷……可惜,她已经没有能力向其他人证明这一点。

  “对了。”高殷正了正衣冠,摆出一个恭谨的姿势:“有个人曾经对孙儿说过,他爱他的母亲,可是母亲却不爱他,对他比其他兄弟要差。他很遗憾,很难过,很失落。”

  “他的名字叫做高洋,是我的父亲,请您记住。将来记得……向他道歉。”

  高殷款款施礼,再也不看娄昭君的反应,大步离开慈宁宫。

第443章 兰陵

  八月二十一日,至尊下诏:“世宗皇帝诸子,广宁王孝珩、乐城公孝瓘,素秉忠忱,勋劳著于护国。卿等克勤王事,厥功懋焉。特沛恩纶,以示嘉尚。孝珩既膺王爵,兹加食邑一郡;孝瓘晋封兰陵王。”

  二人在昭阳殿后殿跪拜行礼谢恩,随后辞让:“臣等愚驽,实深惶愧。且方在叔父之丧,伏望至尊俯允辞免,收回成命。”

  高演作为高殷、高长恭等人的亲叔叔,若按照最严格的服丧标准,那便是九个月,与斛律灵对斛律金的守孝一样了。

  高殷作为皇帝,可以用以日代月,服九日丧就足够,但高长恭等人就不能享受这种待遇,这样一看实在有些滑稽:高长恭是帮助高殷坑死高演,但由于高殷给了高演体面,高演作为至亲的宗王叔父逝世,那么明面上他就没有过错,所以高孝瓘还要为高演守孝九个月。这期间不仅不适合婚嫁,而且要是还受了平定亲叔叛乱的封赏,那简直就是一种黑色幽默。

  因此高殷也不强求他们接受,这点东西对普通人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荣禄,对他们却只是洒洒水而已,哪怕高孝瓘此时的白身,有着高殷的宠信,那就是齐国重量级的臣子。

  “如此,就先封存诏书,待大功毕后,再行封赐。”

  “臣等叩谢至尊!”

  两颗好头颅在地上哐哐作响,哪怕铺着地毯,也硬是让他们砸出了风格砸出了水平,足以见忠心。

  高殷非常满意,亲自将两人扶起,又看向高长恭:“真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婚事。”

  高长恭微笑:“至尊真是让臣汗颜,服丧是礼数,自是应当比婚配在前,莫说是九个月,哪怕……”

  “哪怕周国未灭,一辈子无以为家,也甘之如饴,是吗?”

  高殷抢过话头,高长恭羞涩地笑了,高殷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孝瓘啊孝瓘!越是这样,我就越信赖你啊。”

  说着,高殷又看向高孝珩,三人面面相觑,忽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坐回到位子上,摆棋、饮茶、下子。

  原本高殷是打算让高长恭娶了自己那个原先的良娣,也就是郑春华的姐姐郑令仪的。

  当初高殷要娶的是她,可惜当时她腿受伤了,因此未能过门。如今她的伤势也养好了,考虑到她和郑春华的关系,能让自己和高长恭更紧密,因此高殷问了一下高长恭的意见,毕竟这不是高长恭历史上的原配王妃。

  “一切都凭至尊做主。”高长恭如此说,高殷却又犹豫了,因为他记得,历史上的兰陵王妃在高长恭被逼饮毒酒的时候,王妃曾经暗示过,让高长恭带兵入宫兵变,只是高长恭没选择这条路,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他的王妃心志颇为坚毅果决,对高长恭而言,不失为一个贤内助。

  这时候的五姓女家风都还不错,至少比鲜卑人好,像李昌仪那种反而是少数。

  最后高殷反而有了一个新想法:还是让兰陵王保持原来的婚姻,至于郑令仪,还是自己娶吧。

  反正高长恭娶谁都不会远了自己的关系,高延宗则定的是母后的赵郡李氏的女儿,郑令仪就这么空置着也是浪费,不如一起进来帮自己,也免得将来再次发生李祖猗那种事情。

  “所以目前的情况下就是如此了,我先娶陈氏女、封氏女、李氏女和郑氏女,等咸阳王和六叔的丧期过去,明年,我就娶斛律明月之女,你和延宗也与我一同完婚。”

  高殷大笑:“到时候就在这昭阳殿举行婚宴,咱们一同做新郎!”

  高长恭听得面红耳赤,也亏得是已经习惯了至尊的胡言乱语,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接话——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说起来,延宗这家伙,真是有些顽劣了。”

  高殷忽然说起这么重的话,让两人顿时色变,连忙替高延宗赔罪。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高殷面色平静如水:“此前我还在东宫时,他讨走了我宫中的一名婢女——就是迎娶郑氏当日,孝瓘你应当记得——过后却没让她返回来。”

  “之后我派人去打探,结果那名婢女居然有了孩子!”

  这话让孝珩长恭一惊,又不敢发问,只能听高殷继续说:“也不知道该怎么数落他,说他没良心吧,他好歹没杀人,也没打掉孩子;可说他有良心吧,他就出了些钱,让这婢女自己回家乡,可怜一个大肚婆,若不是我派人找到了她,已经死在半路上了!”

  高殷越说越怒,猛地把酒杯掷在地上,两人连忙下跪:“请至尊息怒!”

  “我们回去会教训他,还望至尊……”

  对高演等人的毒手,让这两人颇有些惊慌,高殷连忙安慰他们:“和你们无关,只是延宗确实需要教导一番了,否则将来不能作为表率,甚至还为祸一方,这怎么使得?”

  两个兄长无奈,也只能替这个弟弟谢过罪责,高长恭忍不住发问:“请问至尊,那名宫女现在如何了?”

  “我在京城郊外找了个不错的宅子,让她住在那儿安心生育,将来延宗要认便认,不认的话,我就带回宫里做义子。”

  高殷端坐于榻上,拍了拍衣袖,似乎清理掉了灰尘:“还有百年、阿纬、阿俨……他们的父亲都有罪过,可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事情已经揭过去了,也不该对他们加罪。就同样入宫里,跟在我身边学习吧。”

  这是高殷的态度,政变的事情不能含糊,但也不至于斩尽杀绝,这就给了一个缓和的余地,减缓齐国上层残酷的政斗悲剧,也让将来的齐国政治生态更加和平稳定。

  如果今天我杀你,明天他杀我,谁也不能确保安全,那么最后整个国家就会陷入一场大逃杀竞赛中,败者食尘,胜者通吃,就像八王之乱那样。

  虽然胜利了,但也导致国家的根基薄弱了,一旦遭遇团结的外部势力倾轧,那兵败如山倒也属理所当然。

  而且说句难听的,高殷现在是实权皇帝,还是当世的最强国家统治者,手握军队、禁卫,控制住了皇后、太后、辅政和百官,用宗教制造神迹来给自己背书,还有着后世穿越者的先知先觉。

  这样的条件,十年之内不能一统天下,都算他丢人的了,何况是洗脑几个已经失了势、没有人支撑的小鬼?

  谁提供了资源和陪伴,谁才是真正的父母,到时候高纬高俨高百年等人就会跟高延宗一样,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生父死得好,不然也搭不近自己的身边。

  这就是权力的魔力,对政治生物而言,统治者才是真正的父亲。

  高殷如此承诺,让高长恭等人安下心来。忠诚于高殷是一回事,但不希望高殷过多杀戮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这种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至少几位宗王留有后嗣。

  乾明朝的格局,的确是和天保有所不同的,新的至尊充满自信与朝气,有着革故鼎新的力量。

  因此高孝珩犹豫了片刻,还是壮着胆子、发起问来:“敢问至尊,那大兄与三兄,他们……该当如何呢?”

  高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帘微微抬起,瞥视着二人,虽然还是幼龙,但帝王的威权已经开始被高殷所掌握,这道眼神让他们心中不由得一颤,直觉得自己太过多事。

  “没关系,兄弟情嘛,朕也有兄弟。想见他们?呵……那现在,朕就带你们去见个面吧。”

  高殷饮下一盏酒,淡淡地说。

第444章 吃饼

  “高殷!高殷!放我出去!!!”

  年轻的男子抓着铁栏,声带与双手一同震颤,朝外发出不甘的呐喊。

  地上铺设华丽的五彩绸缎,被他的脚踩着,牢顶打了个窗户,能让阳光照射进来,左侧的墙壁上置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文房四宝以及各类书籍,能让里边的人解乏,地上堆着各种新奇玩意儿,右侧则开了一个口子,可以让食物递进递出,此时就有丰盛的美食放在托盘内,但并没有人去享用,颇有些浪费厨师的心意。

  自从二月二十日政变之后,高孝琬和高孝瑜就被高殷所控制,一开始关在府内,但没几天,高孝琬就开始发癫,说着对高殷不尊敬的话,于是待遇逐级下降,被关在偏殿、宅邸,最后终于进了地牢,和当初的高浚高涣一个待遇。

  这处虽然是地牢,但并不简陋,甚至齐国绝大部分人的居所都还不如这地牢,但高孝琬显然不在意这种事,他更关心的是脑海中浮现的敌影。

  “高殷!汝这汉婢生的孩子!”他的声音嘶哑,但穿透力极其强烈,哪怕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他的斗志都未曾磨灭,简直就像是那日在铁笼被狼群所惊骇到,对此羞愧而触底反弹一般,他涌出更庞大的坚强与自信,身体甚至承受不住压力,微微地发起颤来:“这大齐的江山,原本就是我父的,我父才是高祖的继承人!是汝父夺走了,夺走了属于我父……属于我高孝琬的皇位!”

  墙壁上挂着数盏油灯,在屋内静静地燃烧着,此时随着高孝琬的怒气而摇曳,似乎是被他所吐露的“真相”所震颤。

  无人敢回应,负责监视这里的禁卫与侍者们不敢听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甚至不敢靠近,每天等高孝琬睡了,才偷偷下来添油拨灯,平心而论,他们甚至觉得至尊的脾气太好了,这种话放到天保时代,高孝琬只会变成无数碎片。

  “别以为穿上那身衣服,就真把自己当皇帝了,论治国谈政我不怵你,论起出身我更是比你强一万倍,你的部下有多少是我父的旧部?!就连太皇太后也是更宠爱我!!!”

  “高殷!高殷!有本事就放我出去,咱们在昭阳殿比比,让百官说心里话,问问他们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无人回应,高孝琬也习惯了,不停拍打铁栏。他叫嚷得实在大声,因此周围的侍者和禁卫在向高殷抱怨后,被允许躲得稍微远一点,不用和他待在一块,而是躲在地牢外看守着牢门。

  此时有客人来访,禁卫诚惶诚恐地向高殷下跪,唯恐至尊因为里面那个囚犯发怒,牵连到他们。

  高殷没有生气:“都下去吧。”

  禁卫们如蒙大赦,感激不尽,心中都觉得至尊宅心仁厚,里面这种逆贼实在是浪费了他的苦心。

  高殷站在牢门前,转头看向身旁的三人:“亲兄弟将要久别重逢,感觉如何?”

  他鼻子一抽,似乎要哽咽出来:“朕倒有些感动了。”

  高延宗在路上也被召唤了过来,此刻和二兄、四兄面面相觑,脸上是无限的尴尬。

  他们原本觉得至尊的手段太过了些,毕竟是他们的父亲、文襄的嫡子,大半年没有音讯,甚至可能是暗中杀死,虽然他们也不希望高孝琬出事,但这还不如主谋者常山王的待遇呢!

  可如今看来,至尊的处置真是仁厚得令人无话可说,孝琬这个样子,确实不能放他出去丢人。

  “是高殷吗?我、我听见你声音了!你是带人来嘲笑我的吗!还是来杀我!”

  高孝琬的声音陡然一尖,更加高亢:“我、我不怕!来吧!像你父夺我父位一样,杀了我,拿走齐国!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虚伪丑恶!”

  高延宗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怒喝:“够了!三兄!不要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

  他呵斥完,和两名兄弟对视一眼,同时下跪:“兄弟出此大逆之言,臣诚是惶恐,请至尊恕罪!”

  “朕知道,你们也难做。”高殷拍了拍几人的肩膀,示意他们起身:“先起来吧,咱们进去看了人再说。”

  短暂的沉默后,里面传来更猛烈的咆哮:“高延宗!你忘了我们父亲怎么死的吗!你的父亲是高祖的嫡长子,是文襄……不是天保!”

  有一瞬间,高延宗的脸上露出杀气。

  牢房铁门被打开,高殷、三兄弟与康虎儿等少数贴身近卫迈步而入,见到里面的人,高长恭忍不住热泪盈眶。

  “阿兄……”

  高孝琬蓬头垢面,锦袍上沾满污迹,想是许久不更换了。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像是猛兽般躁动不安,火光忽明忽暗、交次闪耀在他的脸上,让他更显得落魄,但这丝毫无损那份承袭自高澄的英俊和倨傲,只是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眸,如今像两红炭一样,熊熊地燃烧着。

  “你们也来了?”见到高殷,高孝琬的眼神更加炽热了,特别是高殷那副没把自己当回事的样子,让他倍感屈辱:“好,好!现在是他的走狗,来帮他杀我了是吧!”

  他走到右侧,把食物扫在地上,然后挪开小桌,把脖子递出去:“来啊!替他杀我,这样皇位就是他们家的了,用我的人头,换你们的荣禄吧!”

  谁都还没说什么,只见高殷忽地勃然大怒:“不准浪费食物!”

  他快步走上去,一巴掌打在高孝琬伸出来的脸上,把高孝琬打得昏头转向,一时间有些发懵,接着脸颊又吃了高殷一脚,被踢了回去。

  “这些好东西是我特意命人给他准备的,就说这糖饼,熬制都要两个时辰,太后想用都有提前吩咐,他却每日都有,居然毫不珍惜!”

  高殷越说越怒:“放在民间,士兵们这辈子都吃不着一块,百姓更是闻所未闻。现在多少子民想求一口饱饭都不得,他倒好,在这浪费!”

  “呃……”

  众臣只觉得高殷的切入点非常奇妙,但他们更明白此时要怎么做,迅速跪下:“至尊说得对。”

  “至尊说得对啊!”

  “来人,去弄几桶热水,我看咱们的河间王太脏又太热了,需要洗洗澡,降降温!”

  高孝琬没想到高殷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捂着脸惨嚎:“汉种,你敢……”

  “再说这两个字,我就让人拿钳子,把你的牙一颗颗都拔下来。”

  高殷冷笑:“以为你的母亲是元魏公主,就很尊贵了?大尔朱氏还是天柱的女儿、孝庄的皇后呢,不一样折了!”

  众人浑身一颤。

  “说起来也是可笑,文襄是怎么薨的,你不清楚吗?父亲得罪厨子而遭到刺杀,儿子还敢浪费食物,只能说父子一脉相承!!”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上天给了你父机会,你父不中用,这才有了我父接掌国家的事情发生,这些食物就是明证,哪怕让你们坐上去,你们也没那个福分!”

  “今天,我就要在你的兄弟面前,替文襄皇帝教育你!”高殷指着散落的食物:“给我吃下去!”

  高孝琬仍是愤怒之色,还拿起糖饼丢了过来,虽然没有多远,但这可是大不敬,就连最心善的高长恭都觉得兄长太过分了。

  “来人,把门打开。”高殷下令:“喂河间王吃饼!”

  “喏!”康虎儿等人依言,迅速走向牢房。

第445章 惩戒

  “你们有什么资格碰我!都滚开!”

  高孝琬抓起桌案上的镇纸,朝武士们挥舞,全然忘了自己根本打不过其中任何一人。他想率先发起攻击,但对康虎儿他们来说简直无异于调情,轻松钳制住他的四肢,康虎儿弯腰捡起被踩脏的糖饼,硬生生捏开高孝琬的嘴,将撕成小块的糖饼给他塞了进去。

  高殷噗嗤一声笑了,指着高孝琬:“你们觉得,这像不像当初上党王、永安王被囚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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