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40节

  在解决了高演政变之后,对于宗室们的猜忌就不可避免的升级和弥漫。高演是嫡王,不过按顺序排在第六,而三叔高浚是跟七叔高涣一起被先帝洋子一起狠狠整过的,现在高殷都没彻底放心的用这两人,还要再磨一段时间,用君臣的默契压住叔侄的辈分。

  那高淹就更不用说了,哪怕是按照打Boss的顺序,轮也轮到高淹了。

  这还是高殷乃后世穿越者,对高淹的脾性有基本的了解,自觉能够相信他,而且淮南的兵马不能对抗河北,才没有贸然下手。若是换成了高义符、高宝卷,那猜疑链这时候就开始了,新帝将与叔叔们开启新一轮吃鸡大赛,胜者才拥有生命与皇位。

  就是高允炆也得动手啊,这位是四叔呢。

  所以说治国难啊,难的不仅是资源的调配,还有各方面关系上的影响。如果随意斩杀亲属臣下,那么就无法回头了。

  这也是高殷没有当场弄死高演的重要原因,他在做,宗王叔叔们都在看,对高演的宽容,就是对叔叔们的安抚。

  像爽文里绑定系统,叮的一声就能召唤满忠诚满属性还有各类特技的神将,这样的事情……高殷也想要这样的系统啊!

  所以这个时间,高殷也不太好调高淹回朝,用脚指头想都觉得新君猜忌诸王,要调回来整倒了,调高淹回去的成本大过于让他继续留任的成本,还不如好生安抚,让他再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把他调回来。

第426章 东风

  高淹暂时不能动,高殷也不指望他能踏建康灭南陈,因此齐陈两国目前在淮南事务上相安无事,很有点背对背拥抱的意思。

  而历史走到现在,也因为高殷的选择,变得截然不同,王琳就是受益最多的那一个。

  去岁天保十年六月,陈霸先去世,王琳闻讯后就命孙瑒留守荆州,自己则拥戴萧庄屯驻濡须口,十一月初二,王琳进军大雷。

  此地毗邻长江水道,是兵家必争之地,东晋时期苏峻叛乱,庾亮觉得苏峻不强,因此指示想要率兵入都拱卫皇室的温峤说“足下无过雷池一步”,成为一个有名的典故;后来刘裕要讨伐卢循,也是从雷池开始向东岸的大雷进军。

  刚继位的陈蒨匆忙派遣侯瑱、侯安都、徐度抵抗,被王琳所击退,而安州刺史吴明彻选择乘夜袭击湓城,王琳派任忠进攻吴明彻,把吴明彻打得大败,吴明彻只身脱逃。

  不得不说王琳的政治头脑和他的军事能力一样聪敏,也可能是高涣率领两万齐军给予他支援,让他看得到自己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齐国。在大雷胜利后,王琳稍作休整,利用这个时间给高浚写信,同时上奏疏给高殷请求支援,随后在高浚接到信不久就发兵东征。

  他本来就一定会打南陈,齐军予以支援更好,但不给也无所谓,打下建康,那南陈的一切都姓王。

  时间来到了乾明元年二月十三日,王琳的军队向东百里,抵达栅口,侯瑱督诸军屯驻芜湖,此处距离建康不过二百里,可以说是南陈的生命线。

  齐国打不下来,但王琳携南人兵马和梁朝余威,未必不能夺取建康,因此这一战是南陈和王琳的决战,谁能取胜,谁就是下一代南朝之主。

  从去年十月到现在,两军在此相持一百多天,各有胜负,期间高涣和慕容俨帮他打了一些小仗,战胜了小股陈军,但也催促王琳快些回荆州巩固基业,不要在此与南陈长期交战。

  这种打法不符合齐国的利益。王琳胜了,自然会将南陈吃干抹净,甚至举起梁室大旗,效果比陈国还要更好,而齐国又找不出第二个王琳来制衡王琳;

  王琳若败,则意味着南陈喘回一口气,长江以南齐国的势力更加弱小,使得周国能腾出手,用更多的力量应付齐国。

  “打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休养三年,再趁势进发,足可一举灭陈,何必固执今日!”

  临出发前,高殷给高涣的指示就是要支援王琳,但不允许王琳和陈军决战,如果他有这么个打算,就尽可能的阻止,因此在取得一定战果后,高涣开始给王琳施加压力。

  现在王琳的后勤是通过濡须口运输的,仰仗的也多是齐国淮南之地开垦的田粮,受齐军掣肘的空间很大。

  一开始,王琳还没把这个事情当回事,或许他将自己当做了战神,想着打败陈军主力,长驱直入、一举攻破建康,就能够叫南国臣民换旧朝,日月重开大梁天,对高涣的提醒十分敷衍。

  “这个貉子!刚打下的荆州,他还真不珍惜!放着刘表不做,一心想做孙策!”

  高涣大怒,在屋中来回踱步。此刻他愤怒至极,自己在先帝手中吃瘪也就算了,听新君的也是应有之义,可这个寒门出身的南方匹夫,居然敢对自己阴奉阳违,怎么能叫他不怒!

  “王子珩野心勃勃,周国闻其东发,已派荆州刺史史宁率军数万袭击郢州,孙瑒如今正绕城固守。”

  慕容俨抚须分析:“我军已知,王子珩不可能不知道,但仍执意与陈军决战,恐怕想的是一战定乾坤,而后入主建康——这梁室忠臣,嘿!”

  高涣走来走去,静不下心,转头看向慕容俨,希望他出个主意。

  “至尊之思谋实在深远,远胜先帝。”

  慕容俨笑笑:“养吕布这种人如同养鹰,饥则噬人,吃饱了又要飞走,如今放在王子珩身上,也实在恰当。真不知至尊如何领会得?是群书通读,还是天宇所授?”

  “如之奈何?”高涣不想聊这些虚的,他只想立刻解决王琳这档子麻烦事。

  “这话乃是吕布刚夺徐州,请陈登去朝廷为其表官,但陈登未为吕布讨得徐州牧,引得吕布大怒,陈登为了缓和吕布之怒,而临时编出的说辞。虽然是编造,却也说中了吕布这类人。”

  “行台!我也不是不看三国!”高涣听得头都大了,因为是新君的书,现在哪哪都在聊,基本都成齐国人一生必看的书籍了,搞得他有些逆反心理:“这与眼下情形有何补益!”

  “诀窍正在这里。”慕容俨双目微眯,仅流露些许精光:“先帝驾鹤不久,新君尚未建威,正是他觉得可欺之时;如果我们一味应承王子珩所请,只会让他觉得怯懦。正是要让王子珩这类人知世道险恶,我等齐国也在防备他,不会让他尽得全功。”

  王琳现在做的梦,就是一举克陈,只要让他知道世道艰险,灭陈很艰难,那他就自然会变得现实起来。

  这才是高涣想听的话:“那行台有什么打算?”

  “我有一子,名曰子会,善于交络,与王子珩诸将关系颇佳。”

  慕容俨老神在在:“只要让他向王琳诸将传递一个消息,就说王丞相正欲破陈,有意取代陈氏,不仅会抛弃梁主,还会在建康重新立势,如此足够令王子珩诸将动摇。”

  高涣连连点头:“然后?我们再收回兵马,减少粮食供给?”

  “不。我们反而要多给粮米,再派出更多的士兵规划路线,安排他与陈军决战,则王子珩必退兵耶!”

  高涣毕竟是齐国宗王中的名将,花些时间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王琳野心勃勃,有枭雄之资,这样的人必性格独立自主,也就有着天然的多疑习性。

  王琳军本就相持了一百多天,不少人都想回荆州,齐军借盟军之便传布谣言,让王琳麾下军心混乱并不困难,高涣等人多加资助,请求王琳决战,王琳反而会生出疑心。

  此时再让高淹做些小动作,比如派淮南兵马在北方各处佯攻,不仅能给予南陈更多压力,实际上也控制了王琳:莫非齐军顾虑淮南之败,想借我为王先驱?

  若陈军败,王琳进军,则大股齐军趁势南下,切断王琳供给、再度包围建康,与陈军大战过后必然损兵折将的王琳军将没有反抗之力;

  若陈军胜,则齐军又可以直接收拢王琳残部,即便王琳还有反抗能力,齐军也愿意继续让他做个傀儡国主,但损失的兵力和资源就是真损失了,最后也只能龟缩在荆州,失去窥探天下的能力。

  王琳辛苦干仗,可不是为了变成齐国的萧詧。

  “好,好!”高涣连连点头,慕容俨继续说:“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命王子珩退兵,相反还要逼迫,还要隐瞒我们知道史宁入侵荆州的消息;什么时候王子珩跟我们说荆州有变,那就是他退兵的时候了!”

  高涣连连点头,高殷想开发淮南,这是齐国谁都清楚的,以他汉种的身份,做这一套也不无道理。

  但毕竟淮南不是齐国深地,又经历过惨败,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发展,哪怕高殷让宗王护持、政策和资源全力支持,淮南也需要三五年,才能发展出足可一战的军团。

  所以继续不动刀兵,保持现有的格局是最好的,齐国矿最多,将来发育起来吊着打其他三国没问题,王琳也是感觉到了压力,才想要趁势灭陈,从棋子变成棋手。

  高涣派遣开府仪同三司刘伯球支援王琳,同时慕容俨之子慕容子会率两千名铁骑屯驻芜湖西岸,唱葬歌激怒陈军,试图与他们决战。

  果不其然,王琳的行动顿时变得犹豫起来,齐军的大力支持反而让他感觉有异常,萧庄在濡须口也受到了齐军的压力,请求回到荆州:如果在这里败了,他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义,如果胜了,那王琳也要减弱萧氏的作用,反倒是回到荆州,替齐国切断周陈联系,还能让他有一定的自主能力,王琳也会更客气。

  王琳仍不甘心,率合肥、漅湖一带的部众乘兵船沿江排列而下,打算强行与陈军决战,舳舻首尾相连,军势强盛。

  侯瑱便向虎槛洲进军,王琳也派出兵船排列在长江西面,隔着虎槛洲停泊过夜,次日两军交战,王琳军小败,又稍稍退却到长江西岸以自保。

  结果当晚猛刮东北风,王琳的舟舰都被吹坏了,搁浅在沙滩上,同时浪也变得大了,让他的军队无法回到江岸。

  十五号天亮时,风才平静下来,王琳只得收拾船只,侯瑱也率军退入芜湖。

  据说当天,王琳站在江边,看着长江发出感慨:“孔明之东风,顾周郎而不眷我乎?”

  五日后,便接回萧庄,率军回荆州防御史宁入侵,齐军趁势吃了一点淮南的地,驻扎在濡须口,和陈军继续拉扯,同时上奏向高殷请求下一步指示。

  这一日恰好是二月二十日,齐国宫廷遭遇常山王政变,而后当日即被齐帝平定。

第427章 弘周

  虽然王琳本人不知道,但高涣等人的操作算是救了他的事业。

  因为再打下去,王琳就会因为一场西南风而大败,他的士兵连累齐军都死了七八成,刘伯球、慕容子会被俘虏,军械物资全被陈军缴获,王琳只能带着妻妾和亲信十几人逃往齐国。

  刚拿下的荆州不用说,自然是会丢了的。周军是为陈军解围,听说王琳兵败就会回去,虽然没打下荆州,但孙瑒独木难支,最终投降陈国。

  如今在高殷的明确指令、高涣的暗箱操作下,王琳好歹留着主力回到荆州继续经营,因此虽然他本人愤愤不平,但高殷却觉得自己救了他一条命。

  可惜,王琳并不能直观地明白这一点。

  此时王、陈刚结束战斗,都要休养生息,齐国要梳理国政、改革利弊,周国更是到了斗法的高潮阶段,四国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上半年。

  出于尊重王琳的想法,高殷也派人知会了王琳一声,让他知道自己准备用阎姬换取陈昌等人,顺便卖个人情,称“周军退兵是因为有齐军以其母说和”,很有点吕布打曹操的兖州,曹操就顺便卖人情给刘备的意思。

  王琳当然知道情况是怎样的,但形势比人强,他还需要齐国的援助,因此也只能上表谢恩,说些“罪臣愚莽,叩谢圣主垂怜”之类的奉承话。

  对于陈昌,王琳就选择性无视了,因为他拿到陈昌也没用,他拥立的是大梁,陈昌在他手中唯一的意义就是斩了祭旗,历史上的陈昌也是在王琳被平定后才收拾行李准备进京的。

  陈昌就在这种情况下变成了一张很尴尬的牌:想打吧,打不了,王琳和高齐在地缘上的阻拦,保护了陈蒨;而且陈国本就是三国中的最弱国,现在西侧又受到王琳的威胁,迫使其内部必须团结、不能分裂和内斗,否则大家就是一起玩完。

  因此陈昌是第一个被放弃的,他既不在陈国内,也没有陈蒨那样的才干和威望,他事实上已经失去了成为国主的可能,能活着抵达陈国都城都是奇迹,更不用说苟到大家愿意迎立他为新君的时候。

  对周国而言,他变成了一块好看的鸡肋,历史上也是没办法了,才直接把陈昌放回去,想着陈昌自己能有其父陈霸先做事不落人后的本事,搞乱南陈,可陈蒨还是魔高一丈,先手解决了陈昌。

  现在能用陈昌换取自己的母亲,对宇文护而言,这都是不用思考的一个问题,谁敢劝他他就让别人做同一道选择题,难点还是在于如何劝服大臣。

  刚好周国发生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周主宇文毓驾崩。

  宇文泰的嫡长子宇文觉虽然有儿子,但彼时年岁尚小,选孺子就和当众宣布自己要做皇帝没什么区别,因此宇文护不得不选择宇文泰的庶长子宇文毓作为周国新主,表示自己扶立长君,为国家着想,稍稍堵塞了众臣之口——正如高欢当初选择迎立元修一样。

  然而扶立长君的代价很明显,来得还快:人家毕竟是君,你资历再老那也是臣,总有些尊卑是不能僭越的。而且随着君主年纪越大,要交还的权柄就更多,最后要么架空他,要么做出妥协,让渡部分权力。

  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哪怕只是孩子,也绝不止步于此,只会进一步压缩权臣的生存空间。

  一厢是归还权柄、成就皇权,此后打回臣格,甚至可能会被皇帝清算;另一厢是咬咬牙,担些骂名,以后继续做摄政。

  很难有人熬得过第二关,宇文护就不行。

  宇文毓明敏有识量,可以说是另一个高殷,甚至资质比原主高殷还要出色,所作所为和高殷相去不远:频繁会见朝臣,大加赏赐、拔官,甚至多次向突厥派出使者,请求重新修好,俨然要与宇文护争夺朝权,且看得出明显的优势。

  这恰恰成了他的催命符。

  于是宇文护暗中命膳部下大夫李安做了有毒的糖槌,让宇文毓食而中毒,制造他寝疾而崩的假象。

  然而宇文毓是有点北周超人的意思在的,吃下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毒药,一直挺到十九日,病情恶化,实在是撑不住了,便立刻派人召群臣入延寿殿。

  群臣入内,见到前几天还好好的宇文毓形容憔悴,生命垂危,不由得大惊失色。

  宇文护更是要上前搀扶:“至、至尊!”

  宇文毓勉力伸手,阻拦了宇文护,宇文护悻悻然,只得退回群臣之中。

  “朕恐误食了毒物,命不久矣……”宇文毓说着,不时皱眉喘息,看上去极为痛苦,臣子急忙要唤太医过来。

  “无须唤!一时还死不得,不差这些功夫!”

  宇文毓心里明白,自己是没救了,这一定是宇文护的手笔,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他恶狠狠地瞪了宇文护一眼,宇文护心虚低头,又听宇文毓支起身体,努力咬出字句:“人生天地之间,禀五常之气,天地有穷已,五常有推移,人安得长在?是以生而有死者,物理之必然!处必然之理,修短之间,何足多恨……”

  “……我虽然没有什么德行,但天性喜欢典籍,阅读圣贤的遗言,从未放弃过用它们自我勉励。现在、却是命中注定,又有什么可说的!”

  “诸公、朝卿大夫和军将们,都建立功勋多年,辅佐太祖成就我周室,现在朕继承大业,上没辜负太祖,下没辜负自己,能够善终,在底下跟随先帝,心里已经没有遗憾了!”

  言辞虽然轻松,但宇文毓强忍着痛苦,说得咬牙切齿,反而显出了怨仇来,下方臣子们开始隐约有些啜泣。

  “朕所可恨者,是享大位已有四年,却不能使政化循理,黎庶丰足,九州未一,东西阻塞,一想到这些,朕就不能瞑目!希望公卿大臣等协和为心,勉力相劝,勿忘太祖的遗志!朕就算没于九泉之下,形体也不会腐朽,会看着你们的!”

  “……皇上!”

  有臣子再也忍耐不住,于殿中大哭,宇文护头皮发麻,装出悲戚的模样,乖巧得像是只猫,宇文毓见状,心中更加愤怒。

  自己还有大志未完,还要与东方那个高殷做过一场,居然就折在了这种人手上?

  高殷摆平了他的皇叔,自己却没能除掉宇文护,是天,不让我灭齐啊!

  像是从死去的兄长处借来了生气和怒火,宇文毓居然强撑着,站起了身,直视众臣。

  众臣甚至压抑住了哭声,惊讶地看着恢复了常态的宇文毓,他甚至红光满面,须发怒张,威风凛凛。

  “现在地位空虚,社稷无主,朕儿幼稚,未堪当国。鲁国公……”

  气血上涌,让宇文毓的思绪微微一滞,他忽然想起祢罗突已经被俘虏到齐国去了,心中苦笑。

  这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自己还指望他能接力自己,消灭宇文护,可惜做不到了。祢罗突的资质比自己更好,说不定,他真能做得到!

  抱着无限的遗憾,宇文毓改了口:“齐国公宪,朕之介弟,奇资杰出,海内共闻,能弘我周家者,必此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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