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22节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送到北宫?”

  “有点麻烦。这些天不断有臣子请求入宫看望,我不准许就请求让六叔去,都在等着我违礼,他们好有借口……”

  “好有借口把你称作第二个天保?”

  “差不多。”

  高殷迷迷糊糊地走向郁蓝,搂住她。

  “乐安义宁有事做,母后不想靠近,春华他们地位不够,就只能拜托你了,而且你是突厥人,他们不敢太招惹你。”

  “难说,你这小混球就挺招惹我的。”

  “是的是的,现在还要再招惹一次,我醒了不是么?”

  “你开玩笑吗?我都换好衣服了,而且早朝也要到了!”

  “没事,不会太久的。噢,我说的是老太婆,不是咱们。”

  “混……账!”

  …………

  上完早朝,高殷独自坐在御书房内,一边处理政务,一边想着心事。

  今日是二月十三,还有十天,高演的政变准备得又如何了呢?

  史书上虽然记载他们政变时,只有家僮七十多人,但这根本不可信,光是斛律光、贺拔仁、薛孤延等将站在他们一边,就已经足够当数百人使用了,而且高归彦也倒戈了,使得他们在宫禁一路畅通无阻。

  在闯入云龙门时,叱利骚不愿意服从,于是高演等人使骑杀之,说明他们的队伍还有骑兵,一路上已经聚集了许多士兵。

  娄昭君那边的动向也很诡异,政变当日,“帝与太皇太后并出,太皇太后坐殿上,皇太后及帝侧立”。

  皇帝住昭阳殿,太后住宣光殿,太皇太后应该要搬离宣训宫,即便没有,那皇帝和太后也不应该和娄氏一起出现在昭阳殿才对。

  这就足够说明,高殷、李祖娥已经在宫内被娄昭君所控制,高演等人的政变,更接近于走个过场。

  政变成功后,高演命令高归彦把原先的侍卫都带到华林园,另换京畿府的军士来守卫宫廷。

  但现在宫内的禁卫,主要是高洋留下来的百保鲜卑,高殷必不会像历史上那样“仓猝不知所言”,而且京畿府也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是高长恭掌握的天策府,高归彦这个最大毒瘤也被他移花接木去了尚书省,宫禁之事主要分给可朱浑天和与其他五将。

  若自己是高演,不开天眼,那就肯定不会再政变,但他太懂高演了,这家伙是个孝子,或者说,因为高洋的猜忌,使得高演生存的希望全部压在了母亲娄昭君的身上,这也就使得高演被娄昭君所控制——其实高湛也是一样,但高殷的奋进使得高洋敢于做更出格的举动了。

  而娄昭君一定不会放弃权力,所以会借着仇恨逼迫高演行动,只是时间问题。

  高演政变的时间肯定不会慢于历史上的二月二十三日,现在高殷对国家的掌控力比历史上高得多,他甚至应该加快速度,在自己彻底坐稳之前。

  可他会从哪里找人呢?

  要么就得从高长恭入手,渗透天策府,要么就得是宫禁中的长官。

  或者……仍是高归彦?至少贺拔仁是肯定没跑的。

  有些时候,暴君和仁君往往就在一念之间,甚至是因为前者没有后者杀得快、杀得准,没有达到目标的杀戮只是屠杀,若是能像手术一样,精准得解决掉罪魁,那反而能阻止伤口扩大,不牵连更多人。

  而且不杀人,他竖立不了威望,有些人绝对要铲除掉,之后还能趁势进行军制改革。

  忽然有侍者来报:“至尊,广宁王与乐城公求见。”

  “快请!”

  不久,高孝珩与高长恭携手偕行,朝高殷躬身下拜:“臣等拜见至尊。”

  “坐。”

  高殷和他们比较熟,二人也不拘谨,屏退了一旁的侍者。

  “汝二人同来,必有要紧事,是天策府的问题?”

  高长恭和二兄对视一眼,先行跪下叩头:“请至尊恕臣等之罪。”

  这一跪,高殷心下了然,没有立刻将他扶起,反而起身踱步。

  “孝琬自己如何想?”

  高孝珩瞳孔微缩,高长恭低低的声音传来:“三兄……颇有意动。”

  “呵!也是难为他了。”高殷冷笑:“其不知己是他人手中棋?哪怕事成,娄氏又会允许他登位吗?”

  这种诛心的话,高长恭等人不敢接,只能听高殷自言自语。

  “算了,还是按之前的计划来吧,汝等就假意为其说动,事发之日报呈,届时朕一并解决。”

  高长恭有些不忍心,又多问了一句:“臣其实觉得,现在就可以放常山王到外郡,数年后定然无虞。”

  “然后呢?把太皇太后也放到外郡?贺拔仁等辈也放了?那天下人又会怎么说?”

  高殷也觉得麻烦,他开了天眼,知道娄昭君和高演绝对不会放弃,但除了自己没人知道,提前对他们下手,世人只以为自己是刘子业萧宝卷之辈。

  必须要和高湛一样,让他们主动犯错,自己只是被迫反击的郑庄公,甚至自己还得稍稍缓和,让他们感觉到希望,主动跳进坑里。

  “你们没有瞒我,这很好,果然是我的左膀右臂。”

  高孝瑜和高孝琬的心思,其实只要派不良人多加探查,总能找到的,现在两人不包庇,主动说出来,让高殷心里很满意。

  这就叫内举不避亲吧。也亏得是高长恭如此性格,高殷才敢放心地把天策府交给他,不至于陷入到无尽的猜疑链中。君臣还是要有一些默契的。

  “等事情结束,我会放孝琬去外地,做几年太守管管民生。”

  “至于孝瑜……看他自己怎么做吧。”

  两人叹息,却也不敢求情,虽然是兄弟,毕竟各人有各路,认清形势才是最好的。

  大兄和长广王自幼一起长大,太亲密了,所以被长广王的下场给吓怕了,而三兄又一直存着不切实际的梦,让他们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更何况孝珩孝瓘延宗三人的利益,已经和高殷深度绑定,若背主,将来又何得人信呢?也就高殷下令,他们才要对别人做戏而已。

  至尊好像很喜欢这一套,长广王那会儿也是,能用出这样的招数,说明对面已经完全被看清了,至尊再幼小,也是皇帝,只要抓稳禁卫、下得了狠心,这些就不会是大问题。

  高殷又取来一些密折,递给他们:“似乎平秦王也不太安分。”

  “他都已经做了相,还有什么不满的?”

  “正是因此才不满。”

  高殷笑着说:“一国之相,岂是那么好当的?其人生性自私,清河王待他虽然刻薄,但毕竟抚养他长大,结果他怀恨在心,进谗言害死了清河王,可怜阿劢了!”

  高劢是清河王高岳之子,如今才十一岁,说宰相之才都是轻了的,隋军伐陈前献上《平陈五策》,是出将入相的大才,将来有一个儿子叫高俭,是唐朝宰相,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又会有一个姓长孙的外孙女,小名叫观音婢,丈夫叫做李世民。

  登基之前,高劢、裴世矩、慕容士肃和三藏兄弟都在高殷的幕府内,号作太子四友,高殷登基后,就自然不提这种名号,转而给他们升官加爵、在幕府内做事,是将来高殷治国理政的人才库。

  算一算,魏征之父魏长贤、房玄龄之父房彦谦如今在文林馆,尉迟恭的祖父尉迟孟都、秦琼祖父秦方太任职于天策府,段志玄祖父段瑗为平陵县令,张公谨祖父张敢之为乐陵太守,程咬金的祖父程哲任晋州司马,刘政会祖父的哥哥刘环隽现在是中书侍郎,徐世勣的祖父徐康则任谯郡太守。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已经有三分之一在齐国,等待高殷发掘,剩下的则散布在周陈。

  高殷已经下令将这些臣子升调入朝,试试名将们父祖的成色,运气好的话,这些未来名将出生就将含着金汤匙,随齐朝共荣辱。

第397章 阴谋

  高归彦虽然年少的时候朴实,但长大后就沉溺于声色之娱,酒宴酣歌。

  即便高殷不针对,以高归彦的本性和才能,也难久居尚书省为国家谋划,心里想的更多是滥用职权,为自己攫取私利。

  又有杨遵彦珠玉在前,两相对照之下,愈发衬得高归彦理政时左支右绌,纰漏百出,难令众臣心服,好在高德政还在,偶尔帮衬一番,但朝臣已颇有微词。

  上有小皇帝管,下有朝臣讽刺,高归彦这个宰相做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很难熬了,最重要的是,尚书令等人都是实际的丞相,而高殷新下推行的几样政策,或多或少都有得罪人的地方,比如对阳翟的税赋和国家专榷的盐酒管理,都交给高归彦去做了,高殷也只问他,这让高归彦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帮高殷承担了一定的指责。

  例如分给禁卫们的地,凡是和高归彦关系偏好的,高殷给的地都会差一些,但给高归彦本人的田地又极好,这样等他们去看田地的时候,就会容易产生高归彦作宰相后,忘了他们这群老兄弟的怨恨。

  而新提拔的五名禁军将领,给的土地又能让他们满意,减少对高归彦的期待和依赖。

  另一个操作,就是之前使用过的更戍法。

  地不是白分的,有着考练的任务,高殷不时从突厥、宫中禁卫以及天策府兵中抽调人马,下朝后在殿内演习,或者陪同出城狩猎,而后将更优秀的士兵留在宫中,混淆禁卫和府兵的概念——虽然编制还是以前的,但所待的地方、待遇截然不同,在这一番番轮换下,让士兵们适应新形势。

  说白了,就是小火慢熬,渐渐烤干高归彦的威望。

  如今高归彦进也不得,政事做的不好,渐渐被高德政收拢住政务;退也不行,尚书令已经是百官之首了,除了皇位,还能给你什么?领军大将军的位置已经被可朱浑天和占住了,总不能让回去。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虽然不应该这么做,但我想他没多久,便会联系常山王,同时也会联系此前在京畿府中的旧部,你们多加注意。派些从大都督府开府就跟随的忠心将领来,再在府内准备好五千以上的人马,这个月随时准备平乱。”

  至尊已经下了准确的指示,那就去执行,高长恭领命:“请至尊示下口令。”

  “嗯……就叫‘皇建’吧。”

  高殷忽然笑了起来,让两人摸不着头脑。

  笑了片刻,高殷坐回位子上去,摩挲着扶手。

  “接下来就看六叔的了,别让我等太久。”

  ……

  “我的儿,事情如何了?”

  高演跪在床榻边,握着娄昭君的手。

  听母后这么问,他垂首低声:“已经召集了些许将领,只怕……”

  “人手不足?”

  “正是,汉种看得紧,又是在邺城,仓促之间,仅有数将,好在右丞相和太保都愿意支持我等。”

  这话让娄昭君欣慰,自己积攒多年的名望,终于要拿来变现了。

  那个汉种再怎么努力,这么短的时间,终究是抹消不了鲜卑人的厌恶,斛律金、贺拔仁等人都和自己站在一起,这已经有了一搏的底气。

  这片天下,也许还是鲜卑人的,但肯定是她娄氏的!

  娄昭君皱眉:“高归彦呢,你可派人去和他谈过?”

  高演摇摇头:“高归彦如虎鹰,饱则懈怠,饥则噬人,如今他被汉种重用为相,正是饱腹之时。”

  “我可听说他政务处理得没有杨郎好,已经被叱责了数次。”

  “所以才要等等。他是二兄托孤的大臣,现在又作宰相,小小挫折还不能确保他会倒戈。若是他自觉不测,会主动联系我,或者您,咱们静静等待就是。提前与他知会,只怕他忠心未散,将秘事告与汉种。”

  娄昭君点点头:“嗯,你说得对。人手的事情不要慌,陪着汝父走过这么多年,还是有很多将领卖我面儿。之后再进来见我一次,我将诏书给你,就以铲除燕郑等奸臣、清君侧为口号行事。”

  “母后深谋远虑。”高演想了想,还是继续说:“单单仅有孩儿是不行的,若汉种在宫中发号施令,将宫门紧锁,当日打不进宫中,万事皆休矣。”

  高殷也不是傻子,发现动乱,肯定第一时间调集禁卫保护自己,若娄昭君再被挟持,无论以谁的名义发诏书,高演都将失败。

  “你不用慌乱。”娄昭君声音转冷:“我届时自有办法,只要你……”

  娄昭君起身附耳高演,说着她的安排,高演听得愈发心惊。如若顺利,整个宫廷就没有了危险,只要他们能进得宫内,便是胜利。

  “是,是。如此,定然无虞!”

  母子谈完,高演匆匆离去,片刻后,普河野方从一旁转入,跪在地下听候诏令。

  “见到了?”

  “是,有太皇……太后赐予的金帛,他们都愿意效命。”

  重要的不是金帛,而是太后的赐予,愿意接受就等于背叛了新君,他们只会比斛律金等人更加卖命。

  “与尔言,事成后还会有重赏!”

  “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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