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要让高洋高高兴兴地给段华秀找下家,他自己也不太愿意,谁希望自己的小老婆死后就归了他人?而不归他人,那么段华秀这辈子也就是多和高殷亲近,做他名义上的小妈了,这也有利于段韶支持高殷,所以高洋即便隐约觉得不对,也只能默认,总不能在这时因为一些未加证实的嫉妒心而拆自己人的台。
对权力生物来说,保住地位比清白更重要,何况高洋根本不在意后者。
“我已让徐太医去看顾,汝之后没事,就也多去看看,是汝救了昭仪,昭仪想必也会感激汝。”
高洋揉捏人中,闹腾了一晚上,还看了一场千人级表演,他也很是累了:“绍仁对外就说是暴疾,赠开府仪同三司,王号不变。”
他忽然心有所感,对着高殷说:“汝就剩下三个兄弟了,且珍惜啊。”
高殷也悲怆起来,眼中滴泪:“儿知晓!”
绍仁就死在他眼前,他怀中,想必冲击是比自己更大。
高洋见状,想要安慰,但他不习惯做这种事,想了想:“也幸好汝已经与可汗之女成亲,否则便被这事所扰了。”
根据《仪礼》和五服制度,高洋是高绍仁的父亲,服丧属于齐衰不杖期,即用粗麻布制作丧服,不执丧杖,服丧期一年。
高殷原先也应该是齐衰不杖期,但因为绍仁幼小,非成人,而是夭折的殇,因此当为绍仁服丧九月或七月。
传统上,帝王去世后,继位的太子需服丧三年,以表示孝道。不过实际情况下是新帝不一定能在位三年,还要考虑国家的实际情况,三年时间过于碍事,因此汉文帝登基后,对这种情况进行了改革,将服丧期由三年缩短为三十六日,称以日易月。
天子家事情比较多嘛,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夺情了。
因此高洋和高殷根据这个传统,同样只需要分别服丧十二日和九日就已经够了,不过若是高殷之前未完婚,匆匆九日之后就喜抱美人归,多少有点抽象和无情,更有损他之前立下的佛王和孝道人设。
而若是真按照礼制守满丧期,不仅到高洋死都没迎娶太子妃,还会夜长梦多,搞不好就走入历史线,给他人做嫁衣了,因此高洋对自己此前的绸缪颇为得意,还好早早给殷儿定好了婚事。
至于丧服穿什么,倒是无关紧要了。
殿内无他人,高殷想要问起昨天宣训宫的情况,来的路上,他也知道高洋又杀死了一千多余宫人。
“今日杀的只是一部分。”高洋像是读懂了他的内心,喃喃自语:“这皇宫不安全,需要再清扫一遍,才好让我父子安心。”
听他的意思,像是要把整个宫廷全都换一遍人。
“父皇雷霆之威,已震宵小,若再行诛戮,则业孽重矣。”
第306章 欲杀
“汝就是会做这种人情。”
高洋冷笑:“也罢,反正最麻烦的宣训宫我也摆平了,也不差其他。”
他点着高殷的脑袋:“可别说汝不懂怎么放人进去,还要我教汝!”
高殷揉搓额头:“还有件事,希望父皇应允:儿想换掉孝敬。”
除了石梅,还有一批当夜攻打东宫的反逆,不过说是攻打,其实只是作乱的普通杂役,没什么兵刃,窦孝敬居然花了那么长时间,而且事后这些人全部被杀,没有活口,怎么想都可疑。
因此窦孝敬是否真有问题都不重要了,当高殷开始怀疑的时候,窦孝敬的罪名就已经成立。
高洋听他这么一说,先是皱起眉头,随后缓缓舒展:“那汝想换谁?”
高殷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陈山提久侍王族,忠勇可鉴,统兵经验丰富于孝敬,有他在,孩儿安心矣。”
陈山提是鲜卑人,全名应该是侯莫陈山提,虽然早年他曾经是尔朱兆的苍头,但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如今已侍奉高家二十七年,足可信赖。
更不用说他也是当年支持高洋登基的少数臣子之一。
高洋想起此前他自荐之事,笑了笑:“就依汝所言。”
而后高殷又举荐了一些臣子,如潘子晃、源彪、赫连仲章、暴霸、傅伏、皮信等。
潘子晃是河东郡王潘乐之子,源彪是源子恭之子,赫连仲章是太常卿赫连子悦之子,出身最高贵的就是这位,祖上就是赫赫有名的胡夏开国皇帝赫连勃勃。
暴霸是暴显之子,傅伏是北蔚州刺史傅元兴之子,皮信是通州刺史皮景和之子。
这些臣子不仅年轻,而且都是老将之后,成分也非常杂,有旧魏的名臣后代,有战后归降的臣子,也有早年投奔的中坚力量。
要说共同点,一是父祖的确为齐国建立了功勋,二是不如晋阳勋贵,或在其中不甚重要,三是民族各异,潘子晃鲜卑人,源彪是汉化鲜卑人,赫连仲章是匈奴人,暴霸傅伏皮信等都是汉人。
高洋已经构筑了齐国朝廷的权力基业,代价是要付出一定的股份去赎买忠诚,高殷要在一定程度上延续这套操作,对晋阳派系成员要分化并拉拢足够改变局势的部分,总不能把他们都逼到另一方去;
同时还需要挖掘出新生的力量,北齐国祚二十八年,高洋只占了前面的三分之一,后面的十八年还会涌出各路猛男,高殷就是在这历史先知之下,先将此时名声不显、还未大展神威的未来名将抓在手里,作为自己即将建立的新皇权的根基,与他们共享荣辱。
当年孝庄帝元子攸刺杀尔朱荣成功,但最后翻盘失败,就是这个原因,他能杀得死一个人,但杀不死一个利益集团,利益集团只能用另一个利益集团去正面对抗,再用利益腐蚀分化。
高殷现在有着八旗,有突厥太子妃,有至尊高洋的拉偏架,还和晋阳里的斛律一族眉来眼去,可以说比历史上的高殷强盛极多,但谁又会嫌自己地位太稳呢?
陈山提是苍头中的老人,可以带着一批苍头加入,潘暴赫连等人则是齐国名将的二代众,此刻早早抓在手里,不仅能盖上从龙之功,而且未来封赏也能先人一步,对他们自己也极有好处,就顺带绑上了自己的战船。
如果推三阻四,不愿就官,高殷也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将来在齐国,有的是这种人表忠心的时候。
高殷虽然对自己的东宫有着绝对的统治权,不过这不包括太子卫率这类重要的官职,毕竟这也是权力博弈的一环。
南北朝因为乱世的原因,不得不给太子典重兵,不然哪天太子被贼人突突就没了;但给兵马太多了也不靠谱,南边的刘劭就把自己的父皇刘义隆给突突了。
因此仍旧给太子重兵,但将领人选由皇帝亲自典选,则成了一个折中方案,又由于齐国政治复杂,太后也能在这种事情插手,导致了高殷的东宫护卫头子里有太后明牌内鬼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借着刺杀这件事,高洋发疯将后宫大换血,高殷也就顺理成章地清理这些太后走狗。
如果高殷没有奋发,即便是他被刺杀,太后也有理由继续发难,毕竟高洋是太子这边最后的倚仗,勋贵们在晋阳造势,娄昭君在后宫施压,高洋再怎么疯都不得不妥协。
但现在高殷手握八旗七万大军,同时还因为高浟不在位,尽情的侵吞、收编京畿府的士兵,再加上高洋死后留下的百保鲜卑之力,是真的有能力将齐国一分为二。
娄昭君和勋贵敢以撕扯齐国作为威胁,就是吃准了现在齐国的主人是高洋,而他舍不得,也没有动机主动撕毁齐国,留给他儿子一个残破的国家。
不过高殷现在拥有的军力,也有了同样可以破坏齐国的力量,到时候真撕扯起来,谁胜谁负都不好说,战争就是无法预测结果的事情,高殷又有着新君的法统,拖久了对勋贵们不利。
因此即便娄太后、高演高湛都在晋阳,他们也不敢发动一场把齐国一分为二的大战,何况这三人都还在邺城,高洋的控制之下?
所以高洋此次发疯,杀害众多宣训宫人,勋贵原本也是很有话头讲的,但毕竟太子遇刺,也确实死了一个皇子,这就很难从高洋自导自演上进行反对了,勋贵因此沉默起来。
说到底,还是太后这次越界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兴许是发现太子的势力愈发稳固,让她心中焦急了吧。
“咳咳咳……”高洋猛地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口鼻,却发现水气弥散,手中已然遍布鲜血。
他一惊,就见到高殷神色不变,从容掏出巾帕,擦掉自己身上血,揣回衣袖内。
高洋既为这镇定感到安心,又为这从容觉得羞恼。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自己死,包括眼前这个家伙。
他一定等了很久了吧?
莫名的力量涌上,高洋抓住高殷的衣袖,将他拉到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盯着长子的双眼,想从里面看见恐惧和喜悦。
高殷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恨意给锁定了,他很了解高洋的心态,人临死前总是这么患得患失,既怕众人不在乎,显得他被这个世界抛弃,又怕众人太在乎,巴不得他早日去死。
这时候怎么劝说都是两难境地,特别高殷是太子,是他死后的最大受益人,无论说什么,都容易刺激高洋的情绪,让他暴怒。
于是高殷眼珠一转,换了个说辞:“长广王罪重,儿欲杀之。”
第307章 青梅
“噢?汝将如何做?”
高洋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就被吸引了,他们父子二人明牌至此,不需要虚伪粉饰:“做事要谨慎,行事当如雷霆……不能如太后一样,手脚不利落,反受其噬。”
“儿明白。最后的错都是长广王咎由自取,绝不会落在至尊与儿身上。”
高殷这么说着,却不愿意讲述后面的计划,卖起了关子。
高洋是想生气的,可咳嗽连连,把他的心气一下子打散了,匆忙挥手:“汝回去吧!这种事情,也是迟早的事,我还在,还能替你撑着……”
高殷从命,离开殿中,关门的刹那,又听到一阵高呼。
“快刀斩乱麻!”
回去的路上,高殷都在盘算着,如何实施计划。
他也不敢说绝对能成,不过几率很大,尤其是现在宫中空虚,几乎都是他和高洋的力量,这方面是没问题的。
只是其中的些许环节,会冒犯到高洋,可一而不可再,必须一次成功。
回到东宫,郑春华已经率领部分宫人出来迎接自己:“恭迎太子回宫。”
“嗯。”
高殷点头,有家室的好处是总能感受到温暖,代价是同样要被汲取力量,家室越多,被汲取的也就越多。
这还是没有子嗣,日后若生了孩子,凶险也不会比今日少几分。
若他只有郑春华,难免会谈会儿情,说片刻爱,可现在东宫要团结,团结的基础就是要排好序列尊卑,现在要优先照顾太子妃郁蓝的情绪。
何况绍仁出事,顾念情情爱爱多少有些畜生了,因此高殷从昨夜开始,对郑春华都是比较正经的神色。
一行人回到宫里,郑春华挥走侍女,亲自为高殷更衣,这时候高殷才有些空隙对她说:“辛苦了,卿卿,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
这种程度的安慰对郑春华而言自然是不够的,但不能奢求更多,她只能挤出笑脸:“忙碌年余,终有闲日,臣妾总能等到的。”
高殷匆忙点头,感觉似乎有些生分,终究还是忍不住,搂住了郑春华。
郑春华挣扎,但毕竟拗不过丈夫,两人静静地回味这光年,似乎回到了初识那刻。
岁月在他们身上流淌,勾勒出回忆的旋涡。
“再等一段时间,再过段日子……一切就都好了。”
高殷这么说着,将郑春华埋在怀里。
“嗯。”
郑春华沉醉着,忽然清醒过来,继续帮高殷打理。
“唤玉影过来吧。”
高殷说着,郑春华低低回应,退了出去,不多时,身姿婀娜的陈玉影晃着腰出现在眼前。
“见过太子。”
高殷招手:“来。”
陈玉影面容羞涩,刚一靠近,就被高殷牵住手,脸越发窘红了,只听见高殷说:“我已经举荐汝父做我的新卫率,以后你就做我的随身近侍,内外都要仰仗你们父女了。”
“这是奴家的福分……”
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不论是说者还是听者,骨头都不免发酥。
高殷有些意动,但现在不是时候:“我本打算在这些日子纳你为妾,日后也好晋你的位份,可惜出了这些事……只能晚一些了。”
知道高殷对自己有安排,陈玉影早就黏糊糊的了,她又不敢自来熟地回高殷的话:“一切听太子吩咐,您就是玉影的主子,主子要怎么做,奴家受着……就是。”
话里话外充满挑逗,高殷极力忍住掐她一把的念头,他可不想让娇喘传出去,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招呼陈玉影出去,他还要去照顾自己的正妻,突厥太子妃阿史那郁蓝。
这位才是自己要上赶着伺候的主,不知道当年爷爷高欢挺着五十岁的病体进入蠕蠕公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心情。
高殷来到休息的寝殿,突厥婢女探出头来,刚要去唤醒主人,就被高殷拦住:“不用。”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然走进去,婢女觉得有意思,捂着嘴退到一旁。
郁蓝在床上熟睡,高殷脱靴去袍,轻轻爬上床,钻进被窝,缓缓搂住妻子。
郁蓝的手猛地抓紧,双眼怒睁,看了数息,才又涣散开来,渐渐闭上:“你回来了?唔……撒开些。”
高殷才不要,抱得越紧,郁蓝皱着眉头:“热死了。”
但终究是没抗拒,吚吚呜呜了几声,反过来抱住高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