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统天下。”
她用最后的理智说出这句话,眼睛死死盯着高殷,像是在等一个承诺。
“一定会让你母仪天下。”
咒语挪开了所有束缚,桌案上的食物洒满一地,现在太子和太子妃不想要吃它们了。
第280章 遣使
突厥人的马术到底比中原人厉害,毕竟突厥以骑射立国,还好高殷近来将骑术练得也不错。
他像一个正常的新郎官,接下来的三日寸步不出东宫,实际上除了草率的用膳,他连房间都不出,不时传出的轻笑令路过的宫人面红耳赤,心想少年就是应该如此年轻气盛,更何况是她们的太子。
一曲终了,高殷和郁蓝一同翘着腿,感受着舞曲的余韵,语言是此刻最浅薄无用的东西,这些天的交流,早已让高殷抵达妻子的内心深处。
两人像盲人摸象一样,互相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纵是高殷十分不舍,也需要说明情况:“第三天了。”
“怎么?你还给我算着日子?”
高殷大力捏了一把,引得郁蓝直笑:“按照惯例,我们要去昭阳殿拜见父皇,然后去宣光殿拜见母后,接着再……”
“再去看那个跟你不对付的太后?”
“再回来对付你。”
高殷说着,趴在郁蓝的腰上,光滑如铜镜,又比它更有温度,将脸埋进去,还会微微弹回来,像是当初枕过的、那种会恢复形状的记忆海绵枕。
他深吸一口气,独特的草原气息登陆鼻翼,攻打着他的神经元,为了报复,高殷用鼻尖轻戳那道旋涡,郁蓝怪叫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肚脐眼。
“你好……”
郁蓝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就见到高殷点头:“我很好,咱们做准备吧。”
郁蓝紧抿嘴唇,羞红着脸,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个小混球就是自己的丈夫。
高殷舒展着身子,年轻的确非常好,自己辛苦了三日,居然仍充满着活力,不得不说人类的构造当真是奇妙无比。
侍女们带着礼服鱼贯而入,属于夫妻的私话领域忽然变成展台。郁蓝生活在草原,即便是国主之女,也经常随着父汗四处迁徙,洗浴也多看当地的条件,更不要说像这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露在她人眼前。
“习惯就好。”
高殷已经完全习惯了,此时这些宫女在他眼里不是人,只是跟人长得相似的家务工具,若真在意这些侍者的目光,那以后都不用做事情了。
“先沐个浴再更衣吧。”
高殷如是说,随意抓来一条大毯子裹在郁蓝身上,然后将她抱起,就这么走向浴室。
磨蹭大概半个时辰,高殷才扶着有些恍惚的郁蓝出来,任宫女为自己盛装打扮,成为得体的太子与妃。
“你的回礼也准备好了。”
结婚当日,臣子的礼单经过统计后,送到了东宫,而太子妃也不是白拿的,要做出相应的回礼。
中原规矩太多,郁蓝一时没反应过来,更不知道她轻松快活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跟女师学习宫廷礼仪,成为配得上高殷的皇后。
太子与妃出门之时,正好撞见了良娣,郑春华向二人行礼:“见过太子、太子妃。”
高殷点点头,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不过这种事以后还会更多,只能渐渐习惯:“我们正要出宫,良娣就先待在宫里吧。”
“谨遵君命。”
等高殷和郁蓝上了马,经过路口转弯时,仍能看见郑春华站在原地,保持着礼敬的姿仪。
进入昭阳殿,高洋在阿史那郁蓝面前表现得很正常,与她闲聊,问起在这习不习惯,俨然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父亲。
“佳缘为汝求来,切记珍惜贤妇,否则定斩不饶!”
高洋说得严肃,让郁蓝忍俊不禁,只觉得齐国皇帝风趣幽默,高殷的混不吝原是有着传承。
高殷此刻也当做玩笑,父子二人其实没有什么话好说,主要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走。
“儿听说九叔身边有名奇僧,测事屡多中,又能言善辩。”
高洋挑眉:“有这种人?按步落稽的性子,吾以为他还在和那些不入流的家伙交往呢。”
“九叔最近的风评颇佳,想是和士开被父皇教训后有所悔改,对九叔多有劝谏,因此导正长广王府的风气。”
高洋闻言冷笑:“怎么又替他们说起好话来了!”
“野有遗贤,不能尽用,是朝廷的过失,如果九叔愿意,我希望举荐那位僧人为国出使。”
“出使?去哪?”
“突厥。”
听见和自家有关,郁蓝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仔细倾听着,没有出言打扰。
按照高长恭的说法,此时已经有佛教、拜火教、摩尼教等教派通过各种方式传入了突厥,但只是在突厥下层有微薄的影响力,在上层,突厥人仍是敬物敬祖的原始信仰,以及一定的对萨满巫觋的崇拜。
而突厥人后来信仰佛教,还真的跟齐国有关系,齐国的僧人慧琳被俘虏至突厥,对燕都的弟弟、后来的佗钵可汗讲解因果报应的事情,并说:“齐国富强者,因有佛法耳”。
佗钵被忽悠瘸了,为僧人建了寺庙,派人出使齐国求经文,每日斋戒供奉,只恨自己没有生在内地。
因此新生的突厥政权,如今在信仰方面也是一块净土,有着宽阔的蓝海市场。
齐国皇室本身就利用佛教来塑造自己神人家族的形象,以此捞取政治影响力,现在与突厥联姻,更可以将佛教那一套全部灌输过去,利用宗教对突厥进行文化输出。
将突厥人的信仰控制住了,也就控制住了突厥人的精神。未来上层可能会由于利益,再度撕破脸皮打起来,可底层的突厥士兵得知他们要对转轮王月光王兴刀兵,必然忧惧不已。
这种市场开拓,对僧人的诱惑力也是巨大的,因为不仅可以公费出差、遍礼圣迹,去佛教圣地进修国际佛学文化,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还可以在履历上镀上一大块金。
出门游学也是中外学者都普遍会进行的活动,特别是像这种跑到外国无人能印证的,只要胆子大口活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还不是任自己吹嘘,在后世往往能留下光辉的记录。
正因如此,玄奘等高僧才热衷于出国求法,游历诸国,而他们出国所获取的不独是佛经,还有西域各国的形势、物产、舆情等军政情报,也是中原之国所需要的。
因此齐国各方面都需要派出那么一些僧人去突厥执行传播佛教的任务,这就是未来的趋势,高殷只是把这个提前了十年。
甚至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各方都是有利的:首先是齐国皇室需要,加上可以获取的各种资源和情报,那么就已经必然要派人了;
而突厥作为一个新生国家,除了钱粮,政治上的合法性也是他们的需求,这一点传统的萨满教无法满足,但善于辩经的佛教可以,木杆可汗必然不会拒绝佛教将他们打造成一个黄金家族;
由于佛教,两国在利益的基础上更多了几分相同信仰的情感认同,高层的联系就会变得更加紧密,如此,则联姻的高殷与阿史那郁蓝,在各自国家的重要性都有所提升;
最后则是两国以及西域诸国则会因为佛教而加速经济和文化的交流,这有便于高殷将来对边疆地区的经济开发和管控,最终达成经济上的殖民效果。
甚至于这个任务放到哪个僧人头上,都是一项光荣的使命,只要是有着野望的僧人,没有人会拒绝,对高湛的亲信来说更是重用,而又在事实上调离了他的一个帮手,间接削弱他的力量,高湛还得叫好。
高洋闻言,思索片刻,缓缓点头:“也好,这事就……算了,吾亲自下令,汝就别去叨扰步落稽了。”
高殷乖巧点头称是,其他再没什么大事,只是跟高洋聊起最近发生的时事,比如斛律金父子似乎大吵了一架,斛律光被赶回了邺城,而段韶最近问候太后较为频繁,晋阳的勋贵似乎因为高殷的势力抬头,被刺激到了,隐约又有着联合的倾向。
“世事难料呐。”
高洋感慨一阵,将高殷夫妻送出昭阳殿,接下来两人便要去宣光殿拜见皇后。
第281章 渗透
在宣光殿的过程乏善可陈,李祖娥不喜欢突厥太子妃,随意客气了几句,更多是和高殷交谈;郁蓝也不在意,就默默听着,出来以后对高殷耳语:“老太婆真无聊。”
高殷笑着:“等你见到太后,就觉得还好了。”
按照礼节,他们也要去拜访太后,仁寿殿的大门敞开,像是古老的祭坛,等待祭牲上台。
这还是没有父母的看护下,高殷第一次独自接触娄昭君,他的心里也有些忐忑。
即便知道对方恶意满满,碍于社会身份,也只能表现出一个下位者的姿态。
娄昭君穿戴礼服,独自登上主位,看这幅样子,想来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一边这么想着,高殷与郁蓝走到其眼前:
“孙儿拜见祖母。”
他与郁蓝行完了礼,却见娄昭君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太子,汝选的这个太子妃,和汝真是相配。”
“孙儿对她也是极满意的。”
郁蓝的脸微红,娄昭君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暗淡,曾几何时,自己也和那个男人是这般样子。
即便能从高殷身上看见他的影子,即便是对齐国有益之事,可若是因此减少她的权力,娄昭君就不会容许。
“之前我赐给汝的玉镯呢?”
“上有圣泽,孙儿供奉在屋内,焚香祷告,日夜为太后祈福。”
大家的表面功夫都做得到位,娄昭君挑不出理,接下来同样与高殷闲谈片刻,发现他对自己不在邺都时候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心里颇为惊讶。
“听说民野有人呼汝为月光王,可有此事?”
高殷想了想:“孙儿从未听说过,想来是孙儿近来出征、大婚,颇多事情,让朝中闲人和民野乡夫都有所耳闻,嚼的舌根吧。”
娄昭君压根不信这家伙不知道,只是传播力度之广,让娄昭君都有所心惊,当初高欢在时,那股宣传他为转轮王的力量都没那么强。
“那些元氏的家眷,可曾安顿好?”
“孙儿下了指示,按照府中各级人员的待遇供给,应当是无虞。”
娄昭君微微点头,元氏终究是前朝贵胄,不可轻忽,而今被高洋杀戮大半,又被高殷庇护剩下的残脉,即便是娄昭君,也不能在这里指摘高殷的不是,否则传出去,就变成太后支持至尊残杀诸元了。
她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高洋同一战线,变成在高洋身后默默支持他的女人。
高殷又继续说着:“孙儿今日,还为九叔做了一件好事。”
“哦?何事?”
高殷将刚刚所举荐的事情报告给了娄昭君。那个僧人娄昭君也曾见过,叫做慧心,原先是合水寺不入流的僧众,但从合水寺脱离出来后,就显出才干来,帮高湛处理着几项政务,都做得很漂亮,如果有这个人辅佐,高湛安心做事,那么过个几年,长广王便也是名满齐国的贤王。
娄昭君第一反应,是高殷想要折断高湛的臂膀,但无论怎么想,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高湛太奢逸了,慧心跟着高湛的需求走,偶尔劝谏高湛,但他的谋划更多是帮助高湛敛财与玩乐,特别是之前高洋在长广王府闹了一阵后,高湛自觉资财稀少,便让和士开和慧心利用职权收取贿赂、掠夺他人家产。
真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
娄昭君看着眼前的高殷,对爱子的骄横气不打一来处,若有高殷些许经营的本事,何至于让演儿挑大梁?
她甚至并不觉得高湛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只是现在形势不如人,需要整合所有的资源,以备将来的需要,而高湛现在的素质还不够。
“父皇已经同意了。”
高殷如此说,娄昭君也只能作罢,高洋已经同意的事情,自己很难再干涉。
而高殷能够通过进言高洋,向高湛下手,也让娄昭君对他的影响力有所侧目。
他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儒弱可欺的汉种了,有军功在身,若不是自己这边有着对策,只怕将来登了位,还真被他坐稳了。
想起近来斛律金等人对自己的归顺投诚,娄昭君稍感安心,自己在军事上也不是没有力量。
“算了,你们自己有主张,还要我做什么?老身累了,都下去吧。”
高殷再度还礼,携太子妃离去,娄昭君眺望他车驾离去,心里暗恨。
“派人去长广王那儿问问,那个僧人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高殷的行动同样刺激了娄昭君的危机感,在宫内的力量不如以前,高级女官的行动总是会被高洋的符玺局所阻拦,而普通宫人又被东宫辑事厂所管制。
娄昭君这才逐渐看清,一张透明但细密的渔网,正向她的仁寿殿扑来,缩小她的权利范围。
永馨和永徽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父亲死了就忘了,现在做那个汉女忠实的跟班,几个人抱团,每日在那做什么瑜伽训练,在宫人与贵女中也很是有威望。
这种事情,让娄昭君颇为无奈,这些招数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的,似乎从某日开始,就全都从地里冒出来了,而这一切隐约都跟高殷有关。
娄昭君不是没有反击的打算,但行政权力都在高洋手中,高洋还时不时讲些武力,因此除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几个亲儿子外,娄昭君对高洋的影响力也是有限,还随着高殷的奋起变得更加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