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14节

  “阿灵!阿珠!你们又在淘气!”

  斛律光的叱责对她们更像是鼓励,姐姐斛律灵吵嚷起来:“阿爷,您在这,那太子也就在这!”

  “你就是太子?”斛律珠则看向了高殷,朝他走过去:“听阿爷说,你就是当今天子的孩子,天子是转轮王,那你也是佛么!”

  说着,她就要凑近些观察高殷,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佛光,如果不是斛律光眼疾手快,一手抓一个,高殷还真要被她们冒犯到。

  “还不快拜见!”斛律光抓着两个女儿,摁着头勉强行了个礼,才对高殷抱歉:“鲜卑小女子不懂礼数,太子请勿要怪罪。”

  高殷隐隐感到不悦,但面上不显,笑着说:“此乃天性使然。长女聪明机敏,次女天真烂漫,就连武都兄说话都直率坦荡,足见将军家风赤诚啊!”

  接着,他又对着斛律灵眨了眨眼睛:“天子是活佛,我是天子之子,你猜我是什么?”

  斛律珠抢答:“佛子!”

  高殷轻笑:“既然我是佛子,那你们就是侍奉佛子的凡人。佛无外相,佛子也不用剃发,可你们是凡人,还未成佛,是要剃发做姑子的!”

  剃了头发,那不就丑死了?

  两个少女倒吸一口凉气,这话把她俩吓得不轻,连忙躲到父兄的身后。

  斛律武都微微一诧,对太子的印象略微好上几分。

  斛律光不敢晾着高殷,连忙让武都把两个妹妹带走,武都生拉硬拽,硬是一肩扛起一个,才将她们拖走,斛律光这才尴尬的笑了:“真是,让太子见笑了。”

  高殷却话锋一转:“无妨。两位女郎可有婚配?”

  斛律光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25章 条件

  太子看上我女儿了?

  但凡换一个大一统王朝,斛律光就……也不一定愿意。

  南方的晋朝曾经流行“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北方虽然多是胡人政权,但也有同样的世家。

  比如旧魏开国时的重臣崔浩,就是清河崔氏的人,而今齐国的宰相杨愔,也是弘农杨氏的人,这都是数百年流传的老门阀正汉旗,就连眼前这位太子,都有一半赵郡李氏的血统。

  虽然斛律光不知道两百年后的“宁娶五姓女,不入君王家”,但类似的道理还是懂的,五姓七望的青春plus先行体验版在这大齐有的是,何必去依附不稳固的皇权呢?

  这太子能否坐得稳皇位,那还两说呢,斛律家族身为晋阳勋贵的核心份子,对娄太后的想法心知肚明。

  况且天保帝九年来持续不断地打压他们晋阳的勋贵,着实令他们窝火,也就是段氏做了高洋的妃嫔,因此受到的波及还小些,可是对其他人,天保帝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比如他的父亲斛律金,天保帝曾骑在马上持槊冲过来,还三次做出刺胸的动作,幸好父亲俨然不动,高洋只能夸他勇敢,赏赐父亲一千段帛。

  若是父亲求饶或者反抗,天保帝绝对会趁机削弱父亲的军权,甚至是杀了他们全家。

  说没有怨气,那就太假了,只是他已经贵为天子,定了名分,而且有军功在身,不好反抗。

  若还是大魏丞相,做出这些混账事情,那他们斛律家还真打算争一争了,至少要把这个疯子换下来。

  而眼前的太子,将会继承这个疯帝的全部事业,说实话,斛律光并不看好。

  大家忍那个疯帝那么久,好歹也是因为他有御驾亲征、开疆扩土的功绩在身,被突厥呼为“英雄天子”,这太子除了儒学,从未展现过一点英雄或者人主的气概。

  所以……太子今日忽然到访,莫非是想要改变以往的方针,试着重新拉拢他们这批军将?

  那便是说,天保帝的身体,已经要开始绸缪后事了!

  “将军?”

  斛律光心头猛地一跳,回到了现实里。

  他抚须掩饰尴尬,笑道:“她们还是六七岁的孩子,书不读也就罢了,女工都不会做,一天天就知道玩儿,谈什么婚配?不过是让她们再胡闹几年,然后找几个好人家,塞过去托人照顾罢了!”

  “斛律将军说笑了,将门之种,是和俗人不同,以将军的家世和勋格,两位女郎将来的夫婿,或王、或帝,尚未可知呢!”

  高殷说的还真是实话,长女斛律灵是高演政变成功后,为其子高百年纳的太子妃,如果高百年能顺利登基,也是个皇后。

  可惜他替老爹还了债,被高湛活活打死,斛律灵也在等不到高百年后绝食而死,手里攥着高百年的玉玦,至死也没松开。

  次女斛律珠则是高纬的皇后,只是在斛律光被杀后,废黜了皇后的名号。

  斛律光不知道这些,眼下的“帝”只能是高洋或未来的高殷,而他女儿的年岁,只能配未来的皇帝,因此斛律光沉吟:“太子此来,是为婚姻之事?若有此想,或可问问至尊的意见,能够光耀门楣,我们斛律家脸上也增光啊。”

  高殷大笑:“只是恰好见到,随后问问。今日的确是有事叨扰府上,劳烦将军援手。”

  “太子请说。”

  “父皇让我担任大都督,开设大都督府,这个府总不能空有一个名头,没有大都督的实务。只是京畿地区的防务,历来都是京畿大都督的职责,我怕……”

  斛律光顿时了然,太子要揽权,势必和京畿大都督起了冲突。现在的京畿大都督是平阳王高淹,他是高洋的庶四弟,个性沉着谨慎,以宽厚被人称颂,即便是丧心病狂的高洋,对这个四弟也颇为倚重,这种不张扬又默默干事的宗室才是帝国的基石。

  宽厚就代表着欺负他,他不会炸毛,顶多向高洋打个报告,说大都督越权,但对父告子,还是皇帝和太子,哪能说理去,因此斛律光笑呵呵道:“无需担忧,京畿兵的职责是维持京师治安,承担周边防护,如今我齐安若磐石,治安一事没有以往紧要;何况您还是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谁敢不从!替平阳王分担责任,让他轻松些,他还要感激您呢!”

  高淹听了只怕恨不得打死他,但这话就是高殷想听的,他继续问:“如您所言,我这大都督在京畿大都督之上,可从旧魏到现齐,京畿兵都担任重责,我又如何让这些京畿兵从事呢?”

  京畿大都督统的兵,自然就叫京畿兵,他们的组成部分是旧魏天平四年六州都督统领的北方六州流民,高澄原先统领的鲜卑高车酋庶部众,以及兴和初年高澄大肆征兵所得的北边诸州流散的军人,这三方合一,是为现在的京畿兵。

  他们成分复杂,且多为鲜卑武士,实力不如并州的兵马,但也颇为强劲。而且地位颇高,追随过献武帝与文襄帝,桀骜不驯,轻易不服人。

  如何蚕食京畿大都督的职权,具体就看如何得到这些京畿兵的指挥权,否则军人的事情弄得不好,就会激起兵变。

  斛律光抚须不言,不是他不知道,只是他在想,自己是否要帮太子那么深。

  他不是太子党,对太子的观感也就那样,如果没有天保帝,在他心中太子不如常山王,甚至不如地牢里的二王。

  但如果皇帝要开条件,让他们斛律家继续飞黄腾达、荣宠不衰,换他们支持太子,那就有得说了,就是再讨厌太子,也不会跟权力过不去不是?

  何况他也不讨厌太子,如果他不是天保帝的孩子,其实还挺英秀的。

  在他的心中,娄太后很重要,所以背叛她需要的条件多了一些。

  这些条件,天保帝开得起,目前的太子开不起。

  在没有弄懂是太子的自作主张,还是皇帝授意之前,斛律光觉得自己有资格端着。

  “这倒不难,可请平阳王划拨京畿兵士供大都督府驱使,由大都督分摊这部分的军资费用,平阳王也会同意。”

  高殷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老东西根本不打算帮自己。

  请别人把自己的兵马划出来送给自己,和割别人的肉有什么区别?高淹再是老好人,也不会做这种自折权柄的事情,送些老弱病残已经是好的了,他要是不宽厚,暗示底下的京畿兵搞出点事情来,比如土匪流寇攻杀大都督府的府兵,他的面子可就丢完了。

  可要侵夺京畿大都督的权柄,他手中至少要有一支可以抗衡京畿兵的军士,否则他就是再有官阶,也拿京畿兵没办法。

  高殷想了想,缓缓开口:“我欲进击东雍州,如何?”

第26章 永乐

  斛律光顿时侧目。

  太子这是要走天保帝的路子啊!

  说到底,没有兵士就没有权威,高家能当皇帝,靠的也不是道德品质。

  握不住兵马的贵人,明日就会变成跪人。

  同样的,再桀骜不驯的士兵,也会渴望一个常胜不败的将领。跟着这样的将领能打胜仗,胜仗代表着更大的生存机会、战功和封赏,因此要有军功,才能拿捏那些桀骜的士卒。

  “将军若是愿意,我想经常来府上讨教军务和练兵之法,以备将来能够出征,为我大齐开疆扩土,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个姿态,让斛律光沉吟起来。

  仅仅只是军务,倒也不是不行。何况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日后好亲近,出事也好切割。

  于是他欣然接受:“朽木之智,蒙太子抬举,太子随时可来我府上,明月只要在府中,必当倾囊相授。”

  高殷连呼两声好,想要行拜师礼,斛律光赶紧拦住,他可不敢接这个关系。

  但两人间的隔阂少了许多,交谈也热切了起来,高殷坐到日暮夕沉,才起身告辞。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宫里了,那下次再来向将军讨教。”

  斛律光笑着应承,准备将高殷送出府中,忽然听到一声:“天使到!”

  天使,就是天子的使者,斛律光急忙请进,高殷是太子,也不至于回避,只见高洋的近侍端着一个食盒进来,见到高殷在此,他也很惊奇,还是继续向斛律光宣布道:“天子有谕:此羊肉羹口味极佳,朕极喜爱,听闻斛律朔州病体初愈,朕甚关切,特赐此羊肉羹与斛律朔州进补,解朔州不能入宫参宴之惜!”

  斛律光跪拜谢恩,两个仆人打扮的文士端上肉羹,高殷抬眉,有些惊讶:“临漳令、李舍人,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两名文士抬起头来,分别是临漳令稽晔和舍人李文思,他们笑得勉强:“不期想遇太子,实是三生有幸!”

  说完就要跪拜,高殷见他们古怪,把他们叫到一边:“怎么回事?你们又劝谏父皇,被责罚了?”

  谁知道这两人马上跪伏于地,口中急切说道:“请太子救救王尚书吧!”

  高殷神色一变,祠部尚书王昕?

  “说清楚!”

  “是!至尊今日在宫中设宴,王尚书声称有病无法参加,至尊大怒,派了骑兵出宫,怕是要对王尚书不利。”

  稽晔连忙将事情说清楚。

  “诛杀大臣,需有法度,至尊如此行事,臣等深感不安!我等被贬斥为奴只是小事,尚书难保才是大事,太子若是有心,替王尚书申辩一句,他死得也瞑目了啊!”

  高殷闻言,转身便走,对斛律光丢下一句“告辞”,斛律光忙着吃肉羹给天使看,只能示意其他人送太子出府。

  高殷匆匆离开咸阳王府,也没能和其他人多说话,只得扯下自己身边的金玉,随手塞在府人手中,也不等他们谢恩,就对自己的仪仗大声道:“快,去祠部尚书府里!”

  然而队伍庞大,起驾都要一会儿,高殷当机立断,命令其他人先自己回宫,他和康虎儿等侍卫骑快马赶去王昕府邸。

  天色见黑,有巡逻的卫士阻拦他们,问他们是哪里人,为什么在街道上奔驰喧哗。

  “瞎了你的眼,我是太子!快滚开!”

  高殷命人挥舞马鞭驱散他们,继续朝前方驰去,留下一地的哀怨。

  等他们赶到王府,只见前一条街还张灯结彩,这一片却已经被夜幕所笼罩,唯独一些月光,还有王府前的黑衣骑兵手持的火把所点缀。

  察觉到肃杀的气息,左右周围的邻居生怕自己有异动被牵连,悄悄灭了火光,让这条街看着像是死域。

  没有高殷印象中电视剧里的哭闹声,王昕的妻妾没有胆子扒拉、阻挠皇帝的士兵,只有孩子和女人稍纵即逝的哭泣声。

  “住手。”

  高殷的声音不大,在这死寂的夜却格外清晰,打破了冷峻的沉默,也让所有人都侧目看过来。

  骑兵们直接举起弓箭,为首的骑兵领队抬手制止,他举起火把,独自一人踱到高殷众人身前,照亮高殷的脸庞。

  “是太子啊。”虽然这么说,领队也没有下马,只是语气稍微恭敬了些,“不知道太子说的住手,指的何事?”

  “放了王尚书。”高殷扫视一眼那些骑兵:“你们在这干什么?”

  “天子有命,让我们带王尚书参加宴会。”

  “既然是天子的命令,可有诏书?”

  “没有。”

  “那手谕呢?”

  领队呵呵一笑:“太子,您可别为难我们了,天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上来了就用不着手谕,他的话就是天宪。”

  “哦?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假称有命,自作主张,来抓捕王尚书?”

  领队脸色微变,这个罪名他担不起:“当然不敢。太子若有疑问,可随我们一同去见天子,亲眼见我们复命。”

  他一挥手,底下的士兵就要把王昕塞入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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