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10节

  但将才兄更加倒霉,他完全是无妄之灾,只是因为有术士说“亡高者黑衣”,高洋就问什么东西最黑,左右回答“没有比漆更黑的了”。

  而漆、七同音,高洋就天才的联系在了一起,那就是我七弟高涣没跑了,连忙派人征召高涣。

  高涣也知道二哥很天才,于是杀了来使直接开润,半路被人捉住送到了高洋处。

  高洋就把高浚和高涣一起用铁笼关起来,放在北城的地牢里,吃饭和大小便都在同一室,哪怕是正常人都要被逼成疯子。

  历史上,这两人死得更加惨烈,高洋站在门口唱歌,命高浚高涣合唱,两人过于恐惧,泣不成声,就连高洋都觉得怜悯,打算饶恕他们。

  结果一旁的高湛进谗言,说:“猛虎安可出穴?”

  高浚便大叫高湛的鲜卑名怒骂:“步落稽,皇天会看到你的所作所为!”

  于是高洋下定决心杀死他们,命令刘桃枝对着铁笼戳刺,要把两个弟弟戳死。

  高浚、高涣折断了槊,不住哭号着,连喊上苍。

  高洋又命令向铁笼丢去火把,这次高浚、高涣无法抵抗,被活活烧死,高洋命令用石土掩埋。

  之后,他们的尸体被发掘,身上的皮肉与毛发都被烧尽了,完全没有了人形,只剩下焦炭。

  天下人都为两个贤王之死而感到痛心。

  不知高洋对两个异母弟究竟有什么仇恨,命令高家的旧仆将二王杀死,又将二王的王妃嫁给了这些仆人,得知高浚的王妃陆氏和高浚并不恩爱,才将陆氏赦免。

  现在,高浚和高涣都还活着,关在地牢里,如果没有任何改变,他们将会走入原本的命运。

  “都是。”杨愔说着,也有些感慨。

  至尊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给眼前的太子铺路。只是嫡王未除,先杀庶王,在杨愔看来有些逃避了。想那曹魏文帝曹丕,登基之后也没有对曹操的养子曹真大加杀戮,反而重用曹真,以其都督雍州及凉州诸军事,之后更是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是曹魏军队的最高统帅之一。

  虽说晋世之后,就对宗室多有提防,但对宗室也不该如此残忍,还是自己的亲弟。

  当然,毕竟是至尊,他做得出来,也不是一两次了。但对有些人,他就变得正常起来了。

  至尊该疯的不疯,在某些事情上,也是清醒得很呐。

  高殷不知道杨愔的腹诽,在整理着思绪。

  杨愔当然是值得信赖的,他是铁杆太子党、汉人的代表,太子自己投了他都不会投,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好时机,因此高殷含糊道:“皇叔的事情,我已有想法,只是不知道至尊何时便会发难,如若有异,还请令公……”

  “臣可不敢劝!”

  杨愔连忙摆手,像是甩掉溅在身上的血:“至尊的想法高妙深邃,臣难以参悟一二,更不敢指摘至尊的行为!”

  “当然不是,令公多虑了。我只是说,事情发生的时候,若是还有挽回的余地,还请令公联系我。”

  这就是高洋不喜欢大臣和诸王过多接触的原因,内外勾结,就能掌握君王的情报。

  但这位是太子,未来的皇帝,自己也和他绑在一起,这是必要的贡献,因此……

  “太子所言,恕难从命。”

  杨愔毕竟是聪明人,今天他可以这么对高洋,明天就可以这么对高殷,就算他想,也不能应承。

  高殷自嘲一笑:“是我失言,还请杨公忘了吧,此事勿要再提。”

  杨愔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唉,天家总无情,但若是能平安解决,也算一段佳话。”

  杨愔想要打压二王,杀心却不重,在他心里,最好是把这几个宗王全都赶出中央,丢到地方上发烂发臭,这样也能保全性命,辅佐皇帝、拱卫皇权的事,就让他们汉人来。

  高殷忍不住笑了,佳话的含金量已经这么低了?活着就算胜利?

  他已经决定了,要把高浚和高涣捞出来。

第17章 改变

  在高殷的视角,高浚和高涣不是累赘或威胁,反而是助力。

  即便他们想篡位夺权,也不会是娄太后的优选,她只会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放高浚高涣出来,还能制衡高演和高湛。

  况且这个事情,最好还是自己做,如果能救下将被皇帝杀死的永安王和上党王,那自己的仁德之名会更广,即便高浚高涣内心并非真心顺从,但表面上也必须承自己的情。

  高浚为青州刺史,高涣曾任冀州刺史,在任期都很有政绩,救出他们,也就意味着可以得到这两个地区的部分人心,对自己可是大有裨益。

  尤其是威名盛隆的高涣,有着护送萧渊明回梁朝的军功,如果高涣站台自己,自己对抗晋阳那帮鲜卑勋贵也多了一张牌。

  等回到东宫,夜幕已落,太子詹事派遣仆人来禀告,说死刑犯们数量约有四百多人,已被带回大理寺关押起来。

  高洋的近侍来确认这一程序,高殷随口问了一句:“父皇之后可有再杀人?”

  那近侍笑得尴尬,在高殷连连追问之下,才小心说出高洋已经出宫的事情。

  “大家出宫……似乎是往靖德皇后的方向。”

  高殷心下一叹,自己今天为了脱身举的例子,似乎把高洋的邪火勾了出来,坑害了大伯母。

  “辛苦了。”

  高殷解下身上一块白玉,递到那近侍手中,近侍的脸都要笑烂了,口中不住诵德。

  替贵人办事,贵人一定会有赏赐,不然叫什么贵人呢?以往太子年纪小,不谙此道,而今看来,会是一个好主子啊。

  打发走了外人,高殷命人准备饭食,用餐后就在书房内写作。

  康虎儿很奇怪,从这几日开始,太子不仅让自己在身边服侍,和他一同吃饭,对自己极为礼遇,还在写完书稿之后对自己念一遍,询问自己的意见。

  这对康虎儿来说当然是好事,那三百年前的汉末故事令人向往,他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太子会根据自己的感觉来修改内容,让自己更容易听懂,这让康虎儿深深感觉到自己被尊重。

  以往照顾太子,是天子下达的任务,现在保护太子,开始让康虎儿有了些使命感。

  “这是前十五回的稿子,终于是写完了。”

  高殷揉搓酸疼的手臂,他凭记忆重写三国演义故事,还是非常吃力,好在他自己对这段历史熟悉不少,身为太子,又有许多书籍资料可查,而且这个身体的脑子非常好用,加上旁边有一个上过战场的武人指导,大幅度提升了斗将的字数和真实度,最终呈现的文笔和真实度比罗贯中还要好上不少。

  高殷唤来侍从,将自己以往摘抄的《孝经》、《诗经》、《孟子》,以及《内身观章经》、《佛说百佛名经》等佛经整理出来,加上《三国演义》的文稿一起交给他们:“拿出去,找匠人按之前的木板去雕刻,尽快做完。”

  侍从们领命,抱着这些宝贵的书籍离开。

  做完这一切,高殷有些饿了,他毕竟才十三岁,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如果不多吃些东西,未来容易长不高。

  恰巧这时又有侍从禀报:“段妃送了宵夜来。”

  “哦?!”

  高殷微微诧异,走出屋去,段华秀的大女官带着数人,抬着精致的食盒在外等候,见高殷出来,款款施礼。

  “见过太子。”

  “免礼。”高殷双手一抬,女官们无风自起,大女官迎上来,巧笑嫣然:“昭仪听说太子今日读书,总是忘了食辰,特意命我们送点吃食来。”

  高殷面露惊喜,将女官们迎进屋,这时候康虎儿就不适合待在屋内了,走出屋外,看着这个九尺的大个子,女官们目光露出惊奇,但很有素质的没有私语。

  大女官将食盒一层层铺开,糖饼、薄皮春包、虾肉包子、蜜糕、鹿脯、笋鲜等十数道小菜卸开木盒的枷锁,展示自己诱人垂涎的香色。

  高殷伸手,轻轻将香味扇到自己鼻下,腹中的馋虫忍不住发出叫喊,在它的驱使下,高殷夹起一块蜜糕品尝,顿时唇齿生香。

  “这蜜糕是段妃亲手做的,太子第一口就吃中了,段妃若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呢!”

  大女官在旁边奉承,给高殷倒上一盏乌梅汤,陪高殷吃宵夜、谈笑些趣事。

  等高殷吃得差不多了,女官们便收起食具,高殷喝着茶,对大女官说:“劳烦转告告诉姨姊,就说殷儿知道姨姊疼我,改日上门回访,姨姊若有什么要求,可跟殷儿说。”

  说着,取下身上的金佩要递给女官,大女官笑着推了回去:“段妃平日对下臣们极好,下臣们是自愿的,况且亲人之间送点吃喝,哪能讨赏呢?等您日后多来清凉宫使唤下臣,那时才好意思呢!”

  高殷轻笑:“既是这样,那我不准备回礼可不行了!”

  女官们掩嘴挽袖,向高殷告辞。

  她们走后,高殷从屋内探出头来:“虎儿,进来吧。”

  康虎儿回到屋内,闻到女子的脂粉味,鼻子抽抽,颇有些不习惯。

  忽然他发现,高殷绕着自己转了半圈,心里有些奇怪。

  “虎儿,你看我可以跟你学武吗?”

  康虎儿急忙下拜:“虎儿只是个莽夫,也不会教人,太子若是想要学武,应该请名家传授武艺。”

  “若要打磨筋骨,是不是太晚了些?”

  康虎儿其实觉得是的,他们练武都是从小练起,十三岁已经很晚了,不过他毕竟不是蠢货,说话要委婉些:“太子自然与俗人不同。”

  高殷哈哈大笑:“那明日便开始教我骑射吧!等我学会了,我们出宫去,我带你去做些好玩的事。”

  太子要跟自己学骑射,让康虎儿有些小小的骄傲,所谓好玩的事,也不禁期待了起来。

  之后的数日,除了处理东宫事务和写书,高殷就剩下骑射这件事。

  高殷想过发明马镫,不过这个想法流产,因为早在数十年前的北魏时期,就已经出现了硬质的金属马镫,而且还是双蹬,这让高殷学习上马和控马的难度都轻松了许多。

  好在马蹄铁还没出现,这让高殷心里宽慰不少,自己还能再搞一项发明创造。只是射箭这种事,他就没办法了,这实在要看天赋,按康虎儿的说法,只要勤加苦练,总能射到靶上。

  于是这几日,高殷出门也不再乘坐轿子或马车,而是骑着骏马在宫中奔驰,虽然出格,但更离谱的皇帝摆在那儿,也就显得不那么奇怪。

  重视礼制的汉人们固然对此感到心痛,觉得太子被皇帝打傻了,但鲜卑官员们反倒对太子刮目相看,皇叔高演因此对他人说:“没想到太子居然也有如此洒脱的一面,看来将会继承至尊的勇武啊!”

  这话说得让人心里发憷,高演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一日,大理寺的囚室终于射进阳光,高殷来看那些被关押的死刑犯了。

第18章 苏琼

  苏琼今年四十岁,虽然官服穿在身,但瘦削挺拔的身子和稀疏刚硬的短须,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戍边的卫士,而不像一个正六品的朝廷官员。

  大理寺是齐国的最高法院,掌刑狱案件审理,最高长官为大理寺卿,然后依次是少卿、丞、正、监、评各一人,在册官员一共六十九人。

  又因为秦汉时期,同职责的部门是廷尉,所以大理寺卿也可以被叫做廷尉卿。

  虽然大理寺卿是最高长官,但大理寺最有名的人却是大理寺正苏琼。

  苏琼是齐国难得的良吏,良到全国都非常有名,堪称齐国司法的救世主。这人就跟侦探一样,到哪上任都明察秋毫,去南清河郡做太守,就没有犯法的事情,外郡的盗贼路过南清河都要挨两巴掌,然后被抓起来送官。

  更离谱的是,以前在南清河做贼的一百多人,最后都自愿充当苏琼的耳目,民间大小事苏琼都能收到风,哪怕是官员喝了百姓一杯酒,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因为政绩漂亮,苏琼的四次考评都名列最上等,虽然因为居丧,离开了南清河郡太守的职位,但丧期过后,马上又出任大理寺正和司直,相当于齐国最高法院院长兼纪检副职。

  御史中丞毕义云,任职以凶猛暴虐著称,大理寺的官员都很怕他,唯独苏琼逆流而上,审查御史台的案件,翻了许多案子,乃至后来由大理寺复查御史台的案件成为了齐国的惯例。

  苏琼又为许多被告谋反的人洗刷冤情,就连五兵尚书崔昂都劝他悠着点:“宁可杀错千个好人,不可放过一个逆贼,免得不小心陷了进去,何必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得这么轻?”

  苏琼说:“我没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放过一个反逆”,由此得了一个“断决无疑苏珍之”的称号,可以说他改变了大齐,至少改变了一点点。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齐国苏青天,也不敢直面齐国真正的黑暗,犯人被杨相一批批的带走、天子一批批的杀,虽然他不齿于像同事们一样,为了讨好天子而大兴冤狱,但也对这一局面没有办法。

  因此得知太子救下四百名囚犯的性命,苏琼颇为意外,知晓太子今日要来,苏琼特意等在大理寺,亲自迎接太子。

  “下臣苏琼,拜见东宫。”

  “免礼。”高殷的手触碰到苏琼,才能将他扶起:“前些日子的那批犯人,现在何处?”

  “既已送回,下臣便按照律令审判。”

  高殷皱眉:“如此,是否太过了些?”

  虽然经过苏琼审查,没有无辜者,这批犯人应该经过大理寺的审判后明正典刑,但大齐自有国情在此,他们是杨愔带去给高洋的祭品,侥幸为高殷所救下,在杨愔那边就是天恩,自然应当释放。

  可在苏琼这边就不这么觉得了,本来这群人就是死刑犯,只是被天子虐杀有些不人道而已,但改变不了这群人该受刑的本质,虽然可怜,但苏琼仍然觉得应该按国法办事。

  “下臣以为,罪者应依国法治刑,不因他物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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