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689节

  朱崇威全军覆没,大同北部空虚,他还在宣府待着不动?

  难不成要等张天琳打到大同府城下,他才肯出兵?”

  王忠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听说宣府那边正在开垦良田、修水利,熊经略好像……更看重宣府的防务,没把大同的乱民当回事。”

  “没当回事?”

  王威气得笑了起来。

  “等张天琳收拢了朔州的流民,再打下大同府,他熊廷弼就是罪人!到时候,咱们都得跟着完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骂熊廷弼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控制局势,否则代王和张炜那边交不了差,朝廷也会治他的罪。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王威咬着牙,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传我命令:井坪路参将孙镇,率部三千,从西面迂回,堵住乱民往朔州的去路。

  平虏城参将马荣,带三千人,从东面夹击,防止乱民南下大同府。

  破虏堡的刘振邦,让他率部三千,从南面跟进,配合孙镇和马荣,把乱民困在左云县以北!”

  王忠连忙拿出纸笔,飞快地记录着命令,心里却有些疑惑:

  “总镇,咱们调动这么多兵力,若是还挡不住乱民……”

  “那朱崇威不过是轻敌,方才被其所破,我大同三位参将同时出兵,还怕他这区区流民?”

  王威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必须把乱民控制在左云、朔州一带,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大同府!

  等熊廷弼那边忍不住了,再让局势失控也不迟。

  现在失控,太早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

  “另外,告诉刘振邦,此番平乱,‘伤亡’可以多报些,尤其是那些空额的兵卒,正好借着乱民的手,把账平了。”

  王忠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王威的心思。

  这些年,王威私吞军饷,虚报了近万空额,一直找不到机会填补。

  现在让刘振邦等人多报伤亡,正好可以把这些空额的兵卒算在“平乱阵亡”里,既不用再给空额发军饷,还能向朝廷申请抚恤,一举两得。

  “还有。”

  王威补充道:“本镇亲自率军五千,坐镇阳和卫,作为后援。

  若是孙镇他们顶不住,我再出兵支援。”

  他要亲自去,一是为了掌控兵权,防止孙镇等人阳奉阴违。

  二是为了亲眼看着“伤亡”数字上报,确保空额能顺利填补。

  朱崇威的三千人能被乱民全灭,他的“五千后援”损失个一两千,也合情合理,没人会怀疑。

  王忠连忙躬身应道:“属下这就去传命!”

  看着王忠匆匆离去的背影,王威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张天琳,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最好能再‘厉害’点,让孙镇他们多‘损失’些人手,这样我的账,才能算得更干净。”

  “若是顺利的话,大同府,到时候,便全是我王威的人了!”

第457章 乱象环生,鞑子南下

  天启二年。

  八月初。

  此刻的大同,像一口烧到滚烫的铁锅,内忧外患的火星溅在上面,转眼就燎成了熊熊大火。

  王威在阳和卫的帅帐里,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案上的烛火燃了又灭,灭了又换,堆积的军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每一封都在告诉他:

  局势,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孙镇和马荣呢?十日了!他们离右玉县不过两百里,就算是步兵赶路,也该到了!”

  王威猛地将手里的军报摔在案上。

  帐外的亲兵吓得大气不敢喘。

  他派去催促的使者刚回来,带来的消息让他火冒三丈。

  孙镇在井坪路以“粮草未齐,需待户部调拨”为由,磨磨蹭蹭三日才拔营。

  马荣更过分,到了平虏城下辖的威远堡,就说“兵卒染了暑气,需休整五日”。

  王威哪里不知道,这两人是怕了。

  朱崇威的三千边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早传遍了大同各卫所,谁都不想当第二个“送死鬼”,更不想被他王威当枪使,去替他收拾流民的烂摊子。

  “一群废物!”

  王威咬牙骂道。

  他当初算计着借流民消耗朱崇威,再借平叛洗空额,可没料到张天琳这么能打。

  不过半月,就从左云县一路北上,连破破虎堡、残虎堡两座边堡,昨日更是打下了右玉县城。

  据斥候回报,张天琳麾下的流民已达四万人,不仅缴获了朱崇威部的甲胄兵器,还有不少大同右卫的逃兵投靠,这些边军熟稔战法,竟真的帮流民操练起队列来,甚至教他们用盾牌结阵、用长矛突刺。

  “之前还是乌合之众,现在倒成了像样的军队!”

  王威越想越气。

  他原本以为,流民再能闹,也不过是抢些粮食就散了,可现在,张天琳不仅有了规模,还有了战斗力,这哪里是“可控的乱局”,分明是养出了一头噬人的猛虎!

  踏踏踏~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亲信匆匆进来禀报:“将军,刘振邦将军送来军报,说已收复左云县!”

  王威眼睛一亮,连忙接过军报。

  纸上写着“八月初三,率破虏堡兵马三千,收复左云县城,城内乱民已溃散,暂无大碍”。

  可没等他松口气,亲信又补了一句:

  “只是……左云县城早已被张天琳放弃,城里的衙署、粮仓都被烧光了,只剩下些断壁残垣,刘参将收复后,也没北上追击,只在城里驻守,说是‘需清点粮草,防备乱民反扑’。”

  王威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好家伙!

  他这个好女婿,居然也在阳奉阴违!

  收复一座空无一人的废城,不过是做给朝廷看的样子,真让他去跟张天琳的四万流民硬碰硬,他比谁都惜命。

  说到底,整个大同的将领,没一个真心想替他平叛,都在等着看局势彻底烂掉,好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

  “都在保自己的实力……都在看我笑话!”

  王威烦躁地踱来踱去。

  这几日,代王、镇守太监,不断发出信件催促。

  ‘大王说了,若再不能平定民变,他可保不住你。’

  ‘张炜公公也传了话,朝廷那边已经在问了,再没进展,就要调宣府的熊廷弼过来了。’

  熊廷弼……

  一想到这个名字,王威就觉得头皮发麻。

  熊廷弼在辽东、宣府抄了多少贪腐的将官,整顿了多少空额。

  若是熊廷弼真的来大同,他那些私吞军饷、虚报编制的事,恐怕藏都藏不住。

  就在这时。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脸色惨白,声音发颤:

  “将、将军!不好了!

  土默特部的素囊台吉,率着五千骑兵叩边,已经打下了杀虎口,正在劫掠大同右卫!”

  “什么?!”

  王威如遭雷击,猛地踉跄一步。

  杀虎口是大同西北的门户,一旦被蒙古人攻破,大同右卫就成了砧板上的肉。

  而大同右卫的兵马,早就被朱崇威带去平叛,如今只剩些老弱残兵,根本挡不住土默特的骑兵!

  “蒙古人怎么会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王威的声音都在发抖。

  内忧还没解决,外患又杀了过来,张天琳的四万流民在北,素囊台吉的五千骑兵在西,大同府已经成了腹背受敌的局势。

  他之前所有的算计,此刻都成了笑话,只剩下一个即将崩塌的烂摊子。

  借流民洗空额、借代王保官位、逼熊廷弼妥协

  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斥候哆哆嗦嗦地补充:“大同右卫的百姓已经开始逃了,素囊台吉的骑兵不仅抢粮草,还抓俘虏,再没人去救,右卫就要彻底没了!”

  王威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案上的地图,突然觉得一阵绝望。

  他原本想靠着私心和算计,在大同站稳脚跟,可到头来,却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流民成了气候,蒙古人趁虚而入,将领们各怀鬼胎,朝廷和代王又在催逼,他这个大同副总兵,怕是真的要人头落地了。

  “素囊这匹夫!竟敢趁火打劫!

  传我命令,立刻派信使去归化城,告诉卜石兔。

  若他管不住素囊,三日内不撤出杀虎口,大明即刻取消与土默特部的互市!

  断了他们的茶、盐、铁器,看他们还怎么在草原上立足!”

  帐下的幕僚周敬之闻言,脸色却愈发凝重。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捡起被茶水浸湿的军报,语气带着难掩的担忧:

  “将军,此举怕是难奏效啊。”

  “阿勒坦汗故去后,土默特早已不是铁板一块。

  扯力克汗晚年,三娘子虽竭力维持,可部落实权已开始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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