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630节

  午时三刻很快就到了。

  王国樑抬手一挥:“斩!”

  鬼头刀落下,鲜血溅起三尺高。

  台下的士卒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喊着“杀得好!”

  王国樑看着这场景,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第一步,成了。

  但聚人心关键,还是在第二步!

  他又抬手压了压,待欢呼声平息,继续说道:

  “诸位!

  咱们不是造反!

  是要朝廷给个公道!

  让朝廷补发历年欠饷,让宣府人治宣府!

  现在,打开府库,赈济百姓,给军户补发粮饷,

  告诉大家,这是咱们自己的粮,自己的钱,若是朝廷敢来镇压,咱们又要回到冻饿而死的日子!”

  命令一下,府库的大门被“嘎吱”推开。

  里面堆着的粮囤、银锭、布匹,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负责分发的亲兵高声喊着:

  “军户每户发粮一石、银五钱!

  百姓每户发粮半石!

  都来领,按户登记,不许争抢!”

  人群瞬间沸腾了。

  老军户颤巍巍地捧着粮袋,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流。

  他已经多年没领到足额的粮了。

  年轻的士卒攥着银锭,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盘算着能给家里寄点钱。

  连街边的小贩,都领到了半匹布,嘴里不停念叨着“王总兵好”。

  黑云龙站在一旁,看着百姓们争抢粮饷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凑到王国樑身边低声说:

  “总镇,给这些贱民发这么多钱粮,当真是糟蹋了。

  咱们自己留着招兵买马不好吗?”

  王国樑斜睨了他一眼,说道:

  “糟蹋?

  若是宣府守不住,咱们连性命都没了,留着这些钱粮给谁?”

  “而且”

  “你以为我真想养着他们?

  没有这些人,咱们拿什么跟朝廷谈?

  戚金的川兵、陈策的南兵转眼就到,到时候咱们就是孤家寡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黑云龙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闭嘴。

  他看着台下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粮袋,跟着别人喊“跟着王总兵讨公道”。

  心里虽不情不愿,却也明白王国樑说的是实话。

  午后的阳光洒在宣府城的街巷里,往日的恐慌渐渐被一种狂热取代。

  士卒们扛着刀枪,在街上巡逻,嘴里喊着“保宣府,讨欠饷”。

  百姓们自发地在门口摆上茶水,给巡逻的士卒解渴。

  连之前犹豫的卫所士兵,也纷纷来投,说要跟着王国樑“讨公道”。

  王国樑站在高台上,望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大计得逞的微笑。

  但他并没有洋洋自得。

  他心里清楚。

  这些人不是忠于他,而是忠于手里的银、怀里的粮。

  可那又如何?

  只要能稳住宣府,只要能让朝廷看到“宣府不可轻动”,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是

  他同时也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粮会吃完,银会花光,等到朝廷的大军兵临城下,这些今天喊着“讨公道”的人,又会是怎样的嘴脸?

  他不敢深想,只能攥紧刀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朝廷不敢硬剿”上。

  而他

  则是要打出自己的价值来!

  此刻。

  宣府城外。

  马世龙等一众残部,已经逃出来了。

  但马世龙没有远离府城,而是在府城外十里休整。

  “将军,再不走,恐被乱兵发现!”

  亲卫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惶。

  方才从镇国府突围时,京营兵虽精锐,却架不住叛军潮水般的冲击,七百弟兄折损了近半,若不是东门守军拼死接应,他们怕是连宣府城都逃不出来。

  马世龙心中很是沉重。

  他是宣镇副总兵,他能走到哪里去?

  更何况.

  四百里外,便是大明的中枢。

  他的阻止此次动乱。

  因此。

  马世龙思索片刻之后,说道:

  “宣府乱了,京师就悬了。”

  “当务之急,不是逃,是稳住局面。”

  他翻身下马,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铺开一张残破的舆图,借着马灯的微光,指尖落在宣府东路、西路的标记上:

  “之前那三个自呈罪状的参将,周通、吴谦、赵承业,他们肯认过错,就有归顺朝廷的心。

  派人去联络他们,说我马世龙在城外等他们,只要肯带部曲来投,朝廷既往不咎!”

  亲卫连忙应下,刚要转身,又被马世龙叫住:

  “告诉他们,王国樑杀了钦差,已是谋逆大罪,若他们敢附逆,便是诛九族的下场!”

  他语气陡然加重,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这三个参将手里握着宣府近三成的兵力,若是能争取过来,至少能挡住王国樑向外扩张的势头。

  安排完联络之事,马世龙的目光又落回舆图上的“京师”二字,心沉得更厉害。

  “还有,八百里加急送信!”

  他猛地抬头,看向身后的亲兵。

  “挑两个最快的骑手,一匹马累倒了就换驿马,务必把宣府兵变的消息,连夜送到京师兵部和蓟镇戚金、陈策大营!”

  两名精壮的传令兵立刻上前领命。

  他们卸下甲胄,只穿轻便短打,背上缝着“急报”二字的皮囊,翻身上了两匹最健壮的战马。

  “将军放心!便是跑死所有马,也定把消息送到!”

  话音未落,两匹战马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马世龙的视线之中,蹄声在空旷的官道上渐行渐远。

  马世龙望着他们的背影,拳头死死攥紧。

  现在。

  时间就是生命。

  若是等大同、山西镇的将领反应过来,跟着王国樑一起反,九边就会燃起燎原之火,到时候别说平定宣府,整个北境都要乱了。

  夜色渐深。

  官道上的驿马换了一批又一批。

  传令兵不敢有片刻停歇,马嚼子勒得战马嘶鸣,汗水顺着马腹往下淌。

  中途路过驿站,他甚至来不及喝一口热水,只抓起备好的驿马,翻身上去继续狂奔。

  连续奔袭数个时辰。

  其中传令兵的战马突然腿一软,轰然倒地,口吐白沫。

  这已是第三匹累死的驿马。

  他动作娴熟,换上一匹备用马,继续朝着北京的方向疾驰。

  深夜。

  这传令兵终于到了北京城下。

  “宣府急报!八百里加急!”

  他对着城头吼道。

  守城的校尉不敢怠慢,当即用吊篮将这传令兵和驿马都拉了上来。

  确认了身份与急报之后,这传令兵被守城士兵引着,换了匹快马,向兵部值房疾驰而去。

  此时已近子时,皇城内外早已沉寂,但兵部值房之中,还有人留守。

  正是职方司郎中梁之垣。

  今夜到他轮值。

  属吏匆匆而至,身后还带着一个传令兵。

  “郎中!快!宣府急报!八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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