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很快就到了。
王国樑抬手一挥:“斩!”
鬼头刀落下,鲜血溅起三尺高。
台下的士卒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喊着“杀得好!”
王国樑看着这场景,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第一步,成了。
但聚人心关键,还是在第二步!
他又抬手压了压,待欢呼声平息,继续说道:
“诸位!
咱们不是造反!
是要朝廷给个公道!
让朝廷补发历年欠饷,让宣府人治宣府!
现在,打开府库,赈济百姓,给军户补发粮饷,
告诉大家,这是咱们自己的粮,自己的钱,若是朝廷敢来镇压,咱们又要回到冻饿而死的日子!”
命令一下,府库的大门被“嘎吱”推开。
里面堆着的粮囤、银锭、布匹,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负责分发的亲兵高声喊着:
“军户每户发粮一石、银五钱!
百姓每户发粮半石!
都来领,按户登记,不许争抢!”
人群瞬间沸腾了。
老军户颤巍巍地捧着粮袋,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流。
他已经多年没领到足额的粮了。
年轻的士卒攥着银锭,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盘算着能给家里寄点钱。
连街边的小贩,都领到了半匹布,嘴里不停念叨着“王总兵好”。
黑云龙站在一旁,看着百姓们争抢粮饷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凑到王国樑身边低声说:
“总镇,给这些贱民发这么多钱粮,当真是糟蹋了。
咱们自己留着招兵买马不好吗?”
王国樑斜睨了他一眼,说道:
“糟蹋?
若是宣府守不住,咱们连性命都没了,留着这些钱粮给谁?”
“而且”
“你以为我真想养着他们?
没有这些人,咱们拿什么跟朝廷谈?
戚金的川兵、陈策的南兵转眼就到,到时候咱们就是孤家寡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黑云龙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闭嘴。
他看着台下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粮袋,跟着别人喊“跟着王总兵讨公道”。
心里虽不情不愿,却也明白王国樑说的是实话。
午后的阳光洒在宣府城的街巷里,往日的恐慌渐渐被一种狂热取代。
士卒们扛着刀枪,在街上巡逻,嘴里喊着“保宣府,讨欠饷”。
百姓们自发地在门口摆上茶水,给巡逻的士卒解渴。
连之前犹豫的卫所士兵,也纷纷来投,说要跟着王国樑“讨公道”。
王国樑站在高台上,望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大计得逞的微笑。
但他并没有洋洋自得。
他心里清楚。
这些人不是忠于他,而是忠于手里的银、怀里的粮。
可那又如何?
只要能稳住宣府,只要能让朝廷看到“宣府不可轻动”,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是
他同时也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粮会吃完,银会花光,等到朝廷的大军兵临城下,这些今天喊着“讨公道”的人,又会是怎样的嘴脸?
他不敢深想,只能攥紧刀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朝廷不敢硬剿”上。
而他
则是要打出自己的价值来!
此刻。
宣府城外。
马世龙等一众残部,已经逃出来了。
但马世龙没有远离府城,而是在府城外十里休整。
“将军,再不走,恐被乱兵发现!”
亲卫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惶。
方才从镇国府突围时,京营兵虽精锐,却架不住叛军潮水般的冲击,七百弟兄折损了近半,若不是东门守军拼死接应,他们怕是连宣府城都逃不出来。
马世龙心中很是沉重。
他是宣镇副总兵,他能走到哪里去?
更何况.
四百里外,便是大明的中枢。
他的阻止此次动乱。
因此。
马世龙思索片刻之后,说道:
“宣府乱了,京师就悬了。”
“当务之急,不是逃,是稳住局面。”
他翻身下马,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铺开一张残破的舆图,借着马灯的微光,指尖落在宣府东路、西路的标记上:
“之前那三个自呈罪状的参将,周通、吴谦、赵承业,他们肯认过错,就有归顺朝廷的心。
派人去联络他们,说我马世龙在城外等他们,只要肯带部曲来投,朝廷既往不咎!”
亲卫连忙应下,刚要转身,又被马世龙叫住:
“告诉他们,王国樑杀了钦差,已是谋逆大罪,若他们敢附逆,便是诛九族的下场!”
他语气陡然加重,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这三个参将手里握着宣府近三成的兵力,若是能争取过来,至少能挡住王国樑向外扩张的势头。
安排完联络之事,马世龙的目光又落回舆图上的“京师”二字,心沉得更厉害。
“还有,八百里加急送信!”
他猛地抬头,看向身后的亲兵。
“挑两个最快的骑手,一匹马累倒了就换驿马,务必把宣府兵变的消息,连夜送到京师兵部和蓟镇戚金、陈策大营!”
两名精壮的传令兵立刻上前领命。
他们卸下甲胄,只穿轻便短打,背上缝着“急报”二字的皮囊,翻身上了两匹最健壮的战马。
“将军放心!便是跑死所有马,也定把消息送到!”
话音未落,两匹战马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马世龙的视线之中,蹄声在空旷的官道上渐行渐远。
马世龙望着他们的背影,拳头死死攥紧。
现在。
时间就是生命。
若是等大同、山西镇的将领反应过来,跟着王国樑一起反,九边就会燃起燎原之火,到时候别说平定宣府,整个北境都要乱了。
夜色渐深。
官道上的驿马换了一批又一批。
传令兵不敢有片刻停歇,马嚼子勒得战马嘶鸣,汗水顺着马腹往下淌。
中途路过驿站,他甚至来不及喝一口热水,只抓起备好的驿马,翻身上去继续狂奔。
连续奔袭数个时辰。
其中传令兵的战马突然腿一软,轰然倒地,口吐白沫。
这已是第三匹累死的驿马。
他动作娴熟,换上一匹备用马,继续朝着北京的方向疾驰。
深夜。
这传令兵终于到了北京城下。
“宣府急报!八百里加急!”
他对着城头吼道。
守城的校尉不敢怠慢,当即用吊篮将这传令兵和驿马都拉了上来。
确认了身份与急报之后,这传令兵被守城士兵引着,换了匹快马,向兵部值房疾驰而去。
此时已近子时,皇城内外早已沉寂,但兵部值房之中,还有人留守。
正是职方司郎中梁之垣。
今夜到他轮值。
属吏匆匆而至,身后还带着一个传令兵。
“郎中!快!宣府急报!八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