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主力终于是到赫图阿拉城外了。
熊廷弼勒马于一处高坡,看向赫图阿拉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
他身后的参军迅速展开舆图,羊皮纸上的山川河流被朱笔标注得清晰明了。
观察了一阵之后,熊廷弼果断下令。
“传令!”
五万步兵,沿外城三里处扎营,每百步设一座望楼,鹿角、拒马环营三重,任何人不得擅入擅出!”
军令传下,步兵们立刻行动起来,铁锹铲土的声音、木槌砸打鹿角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过一个时辰,一道环形防线便在赫图阿拉外围成型,像是一张铁网,将这座建奴都城牢牢罩住。
与此同时。
从天津水师调来的十艘沙船顺着苏子河而下,船帆上的“明”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水兵们搭起箭楼,架起火铳,彻底封锁了水上通道。
皇太极若想从东面山地突围,再沿苏子河逃往朝鲜,这条路已被堵死。
龙岗山东麓,科尔沁部顺礼王布和与内喀尔喀五部的炒花率领一万蒙古骑兵列阵。
狼头纛与苍鹰旗交错排布,骑兵们手按马刀,目光警惕地盯着山林深处。
任何试图从这里突围的建奴兵,都将迎面撞上蒙古铁骑的锋芒。
合围之势已成,熊廷弼才缓缓抬手,命人竖起两面丈高的招降旗。
猩红的绸缎上,用黑墨写着“降者免死,赐田免赋,可保性命”十二个大字,字体遒劲,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紧接着,二十门佛郎机炮被推到阵前,炮口对准外城城墙,炮手们熟练地装填火药、嵌入炮弹,只待一声令下,便能轰开缺口。
“轰!轰!轰!”
三声炮响率先打破寂静,炮弹呼啸着砸向外城城墙,土石飞溅,城头上的建奴士兵吓得纷纷卧倒,一些来不及躲避的兵卒被碎石砸中,惨叫着滚下城墙。
陈策站在阵前,看着城上慌乱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头对亲卫道:
“把那些俘虏带上来,给鞑子好好‘醒醒脑’。”
亲卫得令,立刻领着亲兵押来十几名建奴俘虏。
这些俘虏大多衣衫褴褛,有的胳膊上缠着染血的破布,有的脚腕被铁链锁着,走路一瘸一拐,被亲兵推搡着到了城下最显眼的位置。
亲卫手提鬼头刀,刀刃上还沾着前日厮杀的血迹,他一脚踹在最前面的俘虏背上,厉声喝道:
“喊!照咱们教的话喊!敢漏一个字,当场剁了喂狗!”
那俘虏踉跄着站稳,抬头望着城上熟悉的旗帜,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却在王虎的刀光下,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了起来:
“城里的父老兄弟听好了!明军八万大军已到抚顺,火炮两百门,火药八万斤!赫图阿拉绝对守不住!”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刺耳,像一根针,刺破了城上建奴士兵的侥幸。
一个镶红旗的小兵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眼神里满是慌乱。
他想起去年抚顺之战时,明军的火炮也是这般厉害,城破后,满街都是尸体。
难道
自己的下场,要和那些守抚顺的八旗兄弟一样吗?
另一个俘虏被亲卫推了出来,他比前一个镇定些,却也带着哭腔:
“城中粮草不过数月,再守下去,饿都得饿死!
明军熊经略有令:现在投降,赐田免赋,可保性命!”
“大明的百姓有田种,有饭吃!”
第三个俘虏壮着胆子加了一句,他原是汉人,被建奴掳来当兵,此刻看着城上汉军旗的同伴,声音里多了几分恳切。
“再跟着建奴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城头上,汉军旗的士兵们神色微变,有人悄悄低下头。
他们本就不是心甘情愿为建奴卖命,如今听闻投降能有活路,还能有田种,心里不免动摇。
几个士兵互相递了个眼神,却被镶黄旗的督战队瞥见,督战队士兵立刻举起长刀,厉声喝道:
“看什么看!再敢私语,以通敌论处!”
汉军旗士兵们赶紧低下头,却掩不住眼底的犹豫。
内城箭楼上,皇太极站在阴影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旁的范文程压低声音道:“大汗,明军这是攻心之计,再这么下去,军中士气怕是要散……”
皇太极目光死死盯着城下那些颤抖的俘虏。
“传令下去,再有动摇军心者,无论八旗还是汉人,立斩!
汉军旗各甲喇额真加强巡查,敢私传降言者,连坐!”
军令很快传遍城头,督战队的长刀架在了汉军旗士兵的脖子上,城上的窃窃私语渐渐消失,却多了几分压抑的沉默。
城下的俘虏还在继续喊话,一遍又一遍,声音在赫图阿拉的城墙间回荡,像幽灵般钻进每个建奴士兵的耳朵里。
阳光渐渐升高,苏子河的冰已融化,河水泛着冷光,映着城上士兵们紧绷的脸。
皇太极知道,熊廷弼的攻心之计已经起效。
那些汉人士兵的动摇,那些女真士兵的慌乱,都在告诉他,这座城,或许真守不了太久。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撑着,等阿敏、阿济格的骑兵传来消息,等明军的粮道出现破绽,等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城下。
陈策亲卫见城上没了动静,冷笑一声,一脚将身边的俘虏踹倒在地:
“继续喊!喊到他们开门投降为止!”
俘虏的哭声、喊声,与远处明军的炮声交织在一起,笼罩在赫图阿拉的上空,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围城仍在继续。
熊廷弼拖着不攻城,是在消磨城中的锐气。
而皇太极不出城野战,则是在等待时机。
不过
离战争彻底爆发,双方杀做一团,然后分出胜负,已然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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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血战破城,贼酋丧师
熊廷弼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
围城了十日。
在这围城的十日里面,赫图阿拉城中,开始出现逃兵了。
哪怕皇太极的督战队日夜巡逻,并且实行严苛的连坐制度,但还是有些胆大不要命的,趁着空挡,坐吊篮逃下赫图阿拉,逃到明军这边来。
此刻。
明军军营。
中军大帐。
帐帘被亲兵轻轻掀开,一个身影踉跄着被推了进来,“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破烂的汉军旗号衣上沾着泥污与血渍,头发纠结如草,连头都不敢抬。
这是三日来逃兵中官职最高的一个,原是外城汉军旗的“拨什库”(管十人的小官)。
昨夜趁着督战队换岗的空当,抓着城头垂落的草绳滑下,摔断了左腿仍拼命爬向明营。
“抬起头来。”
熊廷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
那降兵浑身一颤,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蜡黄的脸,左眼下方有一道刀疤,眼神里满是恐惧与讨好,嘴唇哆嗦着:
“奴才…小的李三,叩见经略公…求经略公饶命!”
“饶不饶你,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熊廷弼问道:
“赫图阿拉城中,如今是什么光景?粮草还够支撑几日?”
李三咽了口唾沫,声音仍在发颤:
“回…回经略公,城中早乱了!
外城住的都是咱们汉兵和新来的蒙古人,这十日来,我们连饭都吃不饱。
粮仓被八旗兵看死了,咱们汉兵每日就给一小把炒米,掺着树皮磨的粉。
城上巡守的,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还有些六十多岁的老兵,甲胄都穿不全…”
熊廷弼眉头微挑。
“少年郎?老兵?那皇太极的八旗精兵呢?
巴牙喇、白甲兵去哪了?
难不成都缩在内城,不敢出来了?”
“不…不是!”
李三连忙摆手,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低。
“小的前几日给内城送柴,隐约听见八旗的牛录额真聊天,说…说大贝勒阿敏、四贝勒阿济格早就带着人出城了!
好像是往抚顺方向去了,具体去做什么,小的不敢问,也问不着。
那些八旗老爷见了咱们汉兵,连正眼都不瞧…”
帐内瞬间陷入寂静。
熊廷弼凝视着李三那张惶恐的脸,目光锐利如刀。
这情报与他三日前的判断严丝合缝:
皇太极果然在唱空城计!
城中留守的不过是老弱妇孺与心志不坚的汉兵,精锐骑兵定是去袭扰粮道了!
抚顺至赫图阿拉的粮道虽有护粮堡,可阿敏带的是骑兵,机动性强,若真被他们绕到护粮堡之间,烧了粮车,十万大军的补给就要断了!
好个围魏救赵的计策!
熊廷弼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缓缓抬手:
“你说的这些,若有半句虚言,本经略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