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父亲还让家仆捎信来谢恩。
只是陛下,您给的赏赐实在太贵重了。
五千两白银,还有二十匹云锦,他们带回去也麻烦得很。”
自她去年封后,朱由校便时常赏赐张家,或是金银,或是珍宝,次数多了,她反倒有些不安。
朱由校挑了挑眉,放下玉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别的妃嫔家眷,巴不得朕多赏些,怎么到了你这儿,倒嫌赏赐重了?”
“臣妾自然开心陛下记挂娘家,只是……”
张嫣垂眸,语气沉了几分。
“如今国家尚在艰难之时,辽东要防建奴,南海要备荷兰,地方上还有灾情,臣妾身为皇后,娘家岂能只顾着受赏?
外戚若太过张扬,恐招非议,反而给陛下添麻烦。”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况且父亲和母亲说,待过些日子,便要回开封府祥符县老家去。
他们在京中住不惯,总念着老家的宅子。带着这么多御赐之物上路,臣妾实在担心。”
张嫣父母去年就回去祥符县老家过了,只是去年过年又回来了。
现在差不多也是要回去的时候了。
至于张嫣父母为何不留在京城,除了住不惯之外,还是害怕被人利用。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忧虑。
“臣妾前几日听宫女说,河南、山东一带不太平,好些百姓因去年旱灾没了收成,都上山做了匪,连商队都敢劫。
这么多贵重东西,若是路上出了差错,反倒不好。”
朱由校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他倒真忘了地方匪患这茬。
去年秋冬,河南、山东大旱,颗粒无收,流民激增,不少人落草为寇,劫掠往来行人,地方官府剿了几次都没彻底肃清。
张家带着重赏上路,确实危险。
朱由校无意识摩挲着膳桌边缘的雕花,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忽然低声喃喃:
“若是有‘快递’就好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愣,
现代社会便捷的物流画面闪过脑海,对比此刻国丈家搬运赏赐的麻烦,竟脱口而出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词。
张嫣正端着陈皮茶浅啜,闻言柳眉微蹙,眼中满是疑惑,放下茶盏柔声问道:
“陛下,‘快递’是什么?臣妾从未听过这般说法。”
朱由校回过神,自知失言,连忙抬手揉了揉眉心,找了个借口敷衍:
“不过是朕随口想的省力法子,想着若有什么物件能轻便送远,不用劳师动众便好了,皇后不必深究。”
他话锋一转,将话题拉回眼前的难题。
“说起来,金银带起来麻烦,若是能换成‘银票’,倒能省不少事。
可如今的银票,多是江南商贾开的钱庄印的,只能在一城一地,或是临近几州兑换,想从京城兑到开封,难如登天,终究做不到‘汇通天下’。”
这话倒是说到了张嫣心坎里,她轻轻点头附和:
“可不是嘛。前几日家仆回禀,说父亲要带那些银两回祥符县,需雇十多个镖局护卫,还得伪装成寻常商队,仍怕路上遇到劫匪。
若是银票能随处兑,哪用这般担惊受怕。”
朱由校听着她的话,眼神从最初的随意,慢慢变得沉凝起来。
与张嫣的这一番闲谈,竟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在他心底漾开了层层涟漪。
一个关于“货币改革”的念头,悄然冒了出来。
他看向张嫣,突然想起了白银的弊端。
“皇后可知,如今大明的货币,全靠白银支撑。
可白银这东西,最是‘死’的。
江南富户藏银数百万两,埋在地窖里,常年不流通。
寻常百姓赚了碎银,也想着攒起来,要么打银饰,要么藏进罐子里。
长此以往,市面上的白银只会越来越少。”
张嫣虽不懂财政,却也听出了几分担忧,轻声问道:
“白银少了,会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之处大着呢。”
朱由校叹了口气。
“皇后还记得朕跟你提过的‘一条鞭法’吗?
万历年间张阁老推行的,将田赋、徭役都折成白银征收。
若是市面上白银少了,银子便会‘贵’起来。
从前一石米需要一两银,日后可能一石米只值半两银子。
可百姓种庄稼、做手艺,赚的还是那些粮食、布匹,想换够交赋税的白银,就得拿出更多东西。
长此以往,百姓只会越来越穷,最后只能破产流亡,要么上山为匪,要么卖儿鬻女。”
“更要紧的是,大明的白银,有不少是从西洋那边来的。
商船从吕宋运银过来,换咱们的生丝、瓷器。
可近年西洋不太平,听说好些国家在打仗,商船越来越少,日后流入大明的白银,怕是会更少。
若是哪天真的‘银荒’了,朝廷收不上赋税,地方官府没钱养兵,边防、漕运、赈灾……桩桩件件都要停摆,到时候整个税收体系都会崩溃,大明的根基,怕是要动摇。”
张嫣听得脸色微变,她虽身在后宫,却也知道“根基动摇”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下意识握住朱由校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那陛下可有法子应对?”
朱由校反握住她的手,捏着张嫣柔软的小手,心中却渐渐有了决断。
“所以,进行货币改革,如今看来已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不能再让大明的命脉,只系在白银这一样东西上。”
他脑中已开始浮现模糊的构想。
或许可以仿照钱庄银票,由朝廷发行一种能“汇通天下”的纸币,由户部背书,强制流通。
再规范白银使用,限制民间藏银,让银子重新流入市场。
只是这念头刚冒出来,他便知道此事不易。
洪武年间,朱元璋推行“大明宝钞”,最后因滥发而崩坏,民间至今对纸币心存疑虑。
而且货币改革牵动户部、地方官府、商贾钱庄,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混乱。
“只是这事急不得,需慢慢谋划。”
朱由校轻轻拍了拍张嫣的手,语气缓和了些。
“先得找懂财政的大臣商议”
就不知道,现在的大明朝,有没有懂搞金融的。
若是没有,以他对后世金融体系的理解,要搞出货币、银行这种东西,还是太杀脑细胞了。
但.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
一旦有了纸币,并且能稳住金融体系,他朱由校就可以通过印刷纸币来获取财富。
后世老美的核动力印钞机,只需要印钱就能收割全世界。
他大明未必不能做到!
到时候.
大明的财政,说不定真的能够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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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通商解厄,宝钞重谋
天边尚未泛起鱼肚白,坤宁宫的寝殿里还黑沉沉的。
在这个时候。
朱由校悄然睁开眼,侧头看向身侧的张嫣,发现她还在熟睡。
他生怕惊扰了皇后,指尖轻轻拨开缠在腕间的锦被,动作放得比寻常更轻,连起身时都刻意放缓了脚步,直到掀开帐帘的瞬间,才松了口气。
殿外候着的宫女早已备好衣物,见皇帝出来,连忙轻手轻脚地上前,奉上温热的帕子擦脸,又递上一件银狐毛领的玄色常服。
二月的清晨仍有寒气,这常服内里缝了柔软的羊绒,暖得很。
朱由校任由宫女为他穿衣系带,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寝殿内,直到听到张嫣翻了个身,依旧睡得安稳,才彻底放下心来。
“摆驾乾清宫。”
洗漱完毕,朱由校接过太监递来的暖手炉,声音压得极低。
“奴婢遵命!”
坤宁宫与乾清宫只隔一堵宫墙,路程很近。
紫檀木打造的帝辇早已候在殿外,四周挂着淡青色纱帘,既能挡风,又不遮挡视线。
四名太监稳稳抬着帝辇,脚步轻缓如猫。
不过片刻,便到了乾清宫,在东暖阁门口落下。
朱由校下了帝辇,进入东暖阁中。
此刻。
东暖阁内,宫灯已被点亮,柔和的光晕洒在铺着明黄色绒毯的地面上。
尚膳监的太监捧着早膳进来,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一碟脆爽的六必居酱菜、两个小巧的豆沙包,皆是朱由校平日里爱吃的清淡口味。
他接过玉碗,没心思细品,三两口便将粥喝尽,豆沙包也只咬了一口,便随手放在案上。
昨夜惦记着荷兰使者与江南通商的事,此刻满心都是待处理的政务,哪里有闲心享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