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560节

  “锦衣卫的密报、地方官的奏疏,都已摆在朕的案头,该是时候制定海上防备计划了。

  哪些海域需重点布防,如何与沿海卫所配合,水师战船需配备多少火炮,这些都得商议定夺才稳妥。”

  魏朝刚要转身去传旨,东暖阁的门帘突然被轻轻掀开。

  王体乾捧着一个明黄色的锦盒,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却仍不忘礼数,跪地禀报道:

  “启禀皇爷,天津水师总兵毛文龙派人快马送来了密折,说是关于朝鲜诸事的奏报,需陛下亲拆。”

  “哦?毛文龙的密折?”

  朱由校眼中瞬间亮起,原本的些许焦虑一扫而空。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自己正盼着毛文龙归来,竟先收到了他的奏报。

  “快呈上来!”

  王体乾连忙起身,双手将锦盒捧到御案前。

  朱由校亲自接过,用腰间的玉印验过封口,手指轻轻一挑,便拆开了锦盒,取出里面的密折。

  展开信纸,毛文龙那遒劲的字迹映入眼帘,从朝鲜三方势力的制衡布局,到故意留下的“王位之争”隐患,再到釜山、义州驻军的布防安排,一一详细列明。

  朱由校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显奇怪,到最后竟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将密折合上,递给一旁的方从哲,摇了摇头道:

  “毛文龙这手段,当真是搅屎棍。”

  不由得,让朱由校想起后世的带英。

  后世的英国在海外殖民地惯用的‘分而治之’之策,故意留下领土争端、族群矛盾,让殖民地永无宁日,以便他们掌控。

  毛文龙在朝鲜所行之事,和大英如出一辙。

  让李倧占北,李珲据南,全焕困守汉城,三方相互牵制,谁也灭不了谁。

  又留下‘汉语教学’‘贵族赴京’的条款,慢慢磨掉朝鲜的根基。

  这不就是英国在香港、巴基斯坦、印度那些地方干的‘缺德事’吗?

  留下一堆烂摊子,让他们内斗不休,自己坐收渔利。

  方从哲在一边看着,眉头却是微微的皱了起来。

  “陛下,朝鲜毕竟是我们的藩属,如此对待,恐怕不好吧?”

  方从哲还是老一套的思维。

  朱由校却是说道:“藩属终究不是本国。”

  拿下朝鲜,才能以此做跳板拿下日本。

  不过他的心思,方从哲是不会明白的。

  朱由校也无法给方从哲解释太多,他抬手将密折收回,交给太监收好。

  “既然毛文龙已将朝鲜之事安排妥当,那接下来,便该让他专心应对南海的荷兰人了。”

  方从哲虽然摸不清皇帝的心意,但也知晓,朝鲜之事是他们掺和不了的事情。

  尤其是在前线一直打胜仗之后,他们这些大臣在军事方面的话语权,便更少。

  “陛下,那我等告退了。”

  两人当即选择离开。

  “可。”

  朱由校点了点头,两人当即退出东暖阁。

  在两人离去之后,朱由校也是将心思放在批阅奏疏上面了。

  即便是经过军机处的筛选,但每天朱由校要批阅的奏疏,都是一百份起步的。

  哎~!

  什么天启皇帝?

  他得改个年号,叫牛马皇帝算了。

  批阅奏疏的时间,总是过得十分迅速。

  好似没过多久。

  窗外的金乌便向西坠去,将天边染成一片暖橙。

  朱由校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最后一本关于江南漕运的奏疏批复完毕,朱笔落下“准行”二字,才长长舒了口气。

  案上的烛火已被宫女点亮,跳动的光焰映着他略带疲惫的眉眼。

  从清晨议通商到傍晚批奏疏,一日的政务早已耗去他大半精力。

  “陛下,该传晚膳了。”

  魏朝轻声提醒,目光落在皇帝微蹙的眉头上,小心翼翼地补充。

  “各宫娘娘都已派人来问过,是否要去各宫用膳。”

  朱由校摆了摆手,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背,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不必传各宫了,摆驾坤宁宫,去皇后那里用晚膳。”

  自去年六月张嫣怀上龙裔,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八个月。

  张嫣的腹部早已隆起如圆鼓,行动愈发不便。

  这腹中孩儿,若是皇子,便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更是大明未来的储君。

  朱由校自然重视非常。

  所以这段时日里,他总想着多去坤宁宫陪陪她。

  一来是牵挂妻儿,二来,也实在是后宫其他妃嫔的“热情”让他有些吃不消。

  想起那些日夜盼着诞下龙嗣的妃嫔,朱由校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苦笑:

  从前后宫规矩森严,妃嫔不得与皇帝过夜,他还觉得束缚。

  如今自己破了规矩,妃嫔们便没了顾忌,夜夜盼着他翻牌子,几番索取下来,他这“小身板”哪里扛得住?

  这会儿才真切体会到,老祖宗定的规矩,原来真是为了皇帝的龙体着想。

  “罢了罢了,自己破的规矩,哭着也得撑下去。”

  朱由校在心里嘀咕,脚下却加快了步伐,朝着龙辇而去。

  好在张嫣怀了孕,房事之事自然无法进行,去坤宁宫既能陪伴皇后,也能让自己“歇口气”,倒算是两全其美。

  很快,御驾便到了坤宁宫。

  朱由校特意不让太监宣旨,缓步进入坤宁宫中。

  此刻。

  坤宁宫内暖意浓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陈皮熏香,既暖身又能安胎。

  张嫣半躺在铺着厚厚锦垫的坐榻上,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绣暗纹的宽松宫装,腹部高高隆起,连抬手都显得有些吃力。

  备孕期间,她吃得胖了一些,面颊更显婴儿肥,倒是更好看了。

  踏踏踏~

  张嫣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稍微一抬头,见到是朱由校来了,连忙示意宫女搀扶自己起身。

  “陛下来了,快扶我起来。”

  她刚要起身行礼,便被快步进来的朱由校一把扶住。

  “快别行礼,小心动了胎气。”

  朱由校握着她微凉的手,语气里满是关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重新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侧,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孕肚上。

  刚放上去没多久,便感觉到腹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胎动,像是小家伙在踢腿。

  “你看,小家伙活力得很,还来踢朕的手呢!”

  朱由校眼睛一亮,手掌轻轻跟着胎动的节奏摩挲,生怕弄疼了张嫣。

  张嫣看着朱由校紧张的模样,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眼底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她轻轻拍了拍朱由校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孩子在臣妾肚子里就这般不安分,等他出生之后,臣妾可要好生管教管教。”

  “是得好好管教,连朕都敢踢,朕看他是欠收拾了!”

  朱由校也在一边开着玩笑。

  就在帝后温馨交谈的时候。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尚膳监的太监们身着青色宫服,手捧朱漆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覆着明黄色锦缎,边角绣着缠枝莲纹,脚步轻缓得几乎听不到声响。

  为首的太监躬身行礼,待朱由校点头示意,才挥手让众人将托盘摆上紫檀木膳桌。

  锦缎掀开,四碟按酒、两味主食、一盅热汤次第显露,热气裹挟着香气漫开来。

  燌羊肉切得薄如蝉翼,清蒸鸡卧在白瓷盘里,鸡皮莹白,汤汁清亮,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透着鲜嫩。

  椒醋鹅块码得齐整,烧猪肉炖得酥烂,酱汁浓稠地挂在肉块上,连骨头都透着酱香。

  主食是芝麻香油饼,还有砂馅小馒头。

  最末是一盅猪肉撺汤,汤色乳白,里面浮着切碎的青菜和木耳,热气腾腾。

  “皇后,一道用膳。”

  朱由校伸手,示意宫女扶张嫣到膳桌旁。

  张嫣微微欠身,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宽大的宫装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小心地坐到朱由校身侧的软凳上,还不忘用手护住隆起的腹部。

  朱由校拿起玉筷,先夹了一块清蒸鸡,仔细剔去骨头,才放到张嫣面前的小碟里:

  “尝尝这个,尚膳监说用的是三斤重的雏鸡,最是补身子。”

  张嫣浅笑着点头,用银勺舀了一小块送入口中,细细嚼了嚼,又喝了一口汤,便放下了筷子。

  孕期胃口本就浅,加上太医叮嘱每餐不可过饱,她只吃了三四口便觉腻了。

  “怎么不吃了?”

  朱由校见她停筷,不由问道。

  张嫣柔声道:“臣妾已吃了不少,再吃便胀得难受了,陛下慢用便是。”

  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将张嫣的碗筷收妥,又递上一杯温好的茶水,帮她顺气。

  朱由校慢慢吃着,玉筷偶尔夹起一块烧猪肉,目光落在张嫣身上,忽然想起前几日让内务府给国丈张维营送的赏赐,便随口问道:

  “朕前几日赏给国丈的那些东西,他们收到了没有?”

  张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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