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勉强让他们背,行军速度也会慢下来。山谷小路狭窄,积雪又深,一旦走慢了,万一被明军探哨发现,咱们连掉头的地方都没有!”
皇太极却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眼神锐利如刀:“背不动的,就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
恩格德尔愣住了,没明白皇太极的意思。
那些战利品可是他们冒着风险从科尔沁抢来的,就这么留下,岂不可惜?
“对,留在这儿。”
皇太极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勒马朝着冰城的方向望了一眼。
“李秉诚守在冰城,肯定不敢轻易出城。咱们把这些背不动的战利品留在大路旁,再故意弄乱痕迹,让他以为咱们是仓促弃械,想从小路逃生。”
“只要明军敢出城来抢这些‘诱饵’,咱们就埋伏在山谷两侧的树林里。
他们步兵多,骑兵少,一旦进入山谷,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不仅能消灭出城的明军,还能趁机冲过冰城的防线。
若是他们不敢出城,咱们也能顺利从小路绕走,不耽误撤退的时间。”
恩格德尔这才恍然大悟,眼中的为难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皇太极的敬佩:
“大汗妙计!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起身快步回到俘虏队伍中,对着手下的蒙古八旗兵大喝:
“都动起来!让俘虏每人扛一袋战利品,扛不动的就扔在大路旁!动作快!耽误了大汗的事,仔细你们的皮!”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用马鞭驱赶着俘虏,将一袋袋绸缎、茶叶、金银塞到他们手中。
俘虏们本就虚弱,被重物压得直不起腰,却不敢反抗,只能踉跄着跟上队伍。
那些实在扛不动的战利品,被随意堆在大路中央,像一座小山,格外显眼。
皇太极勒马站在高坡上,看着队伍渐渐朝着东侧山谷移动,又看了一眼大路旁那堆“诱饵”,眼神闪烁。
他对着身旁的济尔哈朗下令:
“你率五百骑兵,埋伏在山谷入口的树林里,若是明军出城,就先断他们的退路。
若是明军不动,就跟上来汇合。”
“是!”
济尔哈朗领命,带着五百骑兵悄然消失在树林中。
而皇太极的行动,很快便被明军斥候获知了。
“启禀总镇!建奴弃了大路的辎重,正朝着东侧的小道移动!
看踪迹,他们没带马车,只让俘虏背着少量战利品,牛羊也只赶了一小半!”
“弃了辎重?”
城中大帐。
李秉诚猛地从舆图前抬起头,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他快步走到斥候面前,俯身追问:“你看清楚了?那些辎重是真的被丢弃,还是故意留下的?建奴的主力,当真都去了小道?”
“千真万确!”
斥候用力点头。
“属下带着人绕到建奴后方探查,大路旁堆着满满十几车绸缎、茶叶,还有不少金银,连几面建奴的旗帜都插在旁边,不像是假的!
建奴的队伍已经钻进了东侧的山谷,只留下几个哨探在外面望风!”
李秉诚沉默着走回舆图前,眉头紧皱。
皇太极辛辛苦苦突袭科尔沁,抢了那么多物资,怎么会说弃就弃?
这不合常理。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各种可能。
是诱敌?
是真的慌不择路?
还是另有埋伏?
“总镇!”
看着李秉诚在犹豫,副将王守忠坐不住了。
“总镇,得出兵!”
“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建奴从小道溜走?那可是皇太极的主力!若是让他逃回赫图阿拉,咱们这冰城岂不是白筑了?”
王守忠年轻气盛,又盼着立战功,一想到皇太极可能逃脱,便按捺不住。
“末将请命!率麾下一千骑兵出城追击!建奴带着俘虏,走小道必然速度慢,咱们骑兵快,定能追上他们,至少也能抢回些辎重,迟滞他们的行军速度!”
李秉诚却缓缓摇头,眼神依旧盯着舆图,语气沉稳:“不可。”
“为何不可?”
王守忠急了,声音拔高几分。
“总镇是怕了建奴不成?咱们有一千骑兵,就算遇上埋伏,也能全身而退!
若是坐视不理,等经略公问起,说咱们见敌不攻,到时候谁来担这个责任?”
李秉诚抬眼看向王守忠,眼中没有丝毫怒意,只有历经战事的冷静:
“不是怕,是不能冒这个险。
你想过没有?
东侧山谷的小道有多少条?
咱们的探哨只看到建奴进了一条,可谁能保证那不是疑兵?
说不定皇太极早就分了兵,一条道走俘虏,一条道走主力,就等着咱们出城追击,好把咱们引进埋伏圈。”
他顿了顿,手指指向舆图上的山林区域,语气加重:
“再说,女真人生长在山林,熟悉地形,咱们的骑兵进了山谷,连阵型都展不开,只会被他们分割包围。
咱们只有一千骑兵,若是折在这儿,冰城的防守力量就弱了。
到时候皇太极再回头攻冰城,咱们怎么办?”
王守忠攥紧了拳头,还想争辩:
“可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至少派骑兵去试探一下!就算追不上,也能让上面知道咱们尽力了!”
李秉诚沉默片刻后,之后语气坚定的说道:
“不必试探。咱们的任务是‘堵路’,是‘迟滞’,不是‘追击’。
皇太极走小道,没了马车,又带着俘虏,行军速度必然大减。这
就已经达到了迟滞的目的。”
他转过身,对着王守忠解释:
“威虏伯刘兴祚的骑兵就在后面,平虏伯陈策的步兵也在跟进,只要咱们守住冰城,不让皇太极回头走大路,他就只能困在小道里。
等刘兴祚追上他,再加上孙承宗的埋伏,皇太极插翅难飞。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好这座冰城,别为了怕担责,丢了根本。”
王守忠看着李秉诚坚定的眼神,又想了想山谷里的复杂地形,终于低下了头,拱手道:
“末将明白了,是末将太急切了。”
李秉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
“我知道你想立功,但战场之上,沉稳比勇猛更重要。
传令下去,加强冰城戒备,密切关注小道方向的动静,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报!
另外,让探哨多派些人,盯着建奴留下的辎重,别让他们的哨探搞鬼。”
“是!”
王守忠应声领命,转身快步走出帐内。
。。。
深山老林里面。
皇太极勒马走在队伍中间,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已经在这片密林中跋涉了一天一夜,胯下的战马也累得频频打晃,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雾。
黄台吉不得不下马,牵着战马走。
他时不时回头望向身后的队伍,眼中满是焦躁。
俘虏们背着沉重的绸缎、茶叶,在没膝的积雪里艰难挪动,有的人走不动了,便被建奴士兵用马鞭抽打,却依旧迈不开步子。
还有些人直接倒在雪地里,口鼻冒血,再也没能起来。
这一天一夜,累死的俘虏已不下百人。
更让他心焦的是,之前埋伏在清河附近的五百骑兵,早已撤了回来,带回的消息是“明军死守冰城,半步不出”。
“李秉诚这老狐狸!”
皇太极低声咒骂。
他原以为留下辎重能诱明军出城,却没想到李秉诚如此沉得住气,硬是不上当。
再这样在山林里拖下去,别说赶回赫图阿拉,恐怕用不了多久,刘兴祚的追兵就会咬上来。
但为今之计,却只能如此了。
又熬了一天一夜,当队伍终于钻出密林,踏上大柳河沿岸的大路时,皇太极才松了口气。
大路虽也积着雪,却比山林好走太多,队伍的行军速度骤然提升,连牛羊的呜咽声都轻快了几分。
他勒马立于一处高坡,望着远方冰封的大柳河,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散出去的斥候却给他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大汗!前方有冰堡!”
皇太极心头一紧,顺着斥候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十里处的大路中央,矗立着一座青灰色的冰堡,规模虽不如清河的三座,却也壁垒森严,城头隐约能看到明兵的身影,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又是冰堡?”
皇太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刚摆脱山林的纠缠,又遇上拦路的堡寨。
皇太极心中犹豫起来:
难道还要再走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