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518节

  李茂是负责赫图阿拉方向斥候情报的将领,按例每日需向他汇报建奴的动向,可直到此刻,他都没收到任何“皇太极出兵科尔沁”的消息!

  片刻后,游击将军李茂气喘吁吁地跑进帐内,刚要行礼,便被熊廷弼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经略公,您叫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

  熊廷弼上前一步,指着地上的牧民,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皇太极率部突袭科尔沁,杀了莽古斯,抢了牛羊!你的斥候呢?你的情报呢?为何连一点消息都没报上来?!”

  李茂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跪伏在地,身体抖得像筛糠:

  “经、经略公恕罪!末将……末将见前几日斥候传回消息,说皇太极已经从赫图阿拉出发,朝着抚顺方向来了。

  以为他是真的要去谢罪,便……便撤了赫图阿拉西侧的游骑,只留了东侧的人盯着抚顺方向……谁、谁知道他会绕路去偷袭科尔沁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前几日整个辽东的人都在传“皇太极要投降”,连经略府都在准备受降事宜,他便也放松了警惕,觉得辽东暂时无战事,没必要浪费人力去盯着“准备投降”的建奴,却没想到,这竟是皇太极设下的圈套!

  “你啊!你这蠢货!”

  熊廷弼气得一脚踹在李茂胸口,将他踹得连滚出去好几步。

  他转身快步走到案前,一把抽出挂在墙上的尚方宝剑。

  “你误了军情,坏了大事!按军法,当斩!”

  说着,他便要提着宝剑上前,吓得李茂连连磕头:

  “经略公饶命!经略公饶命啊!末将知道错了!求您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明公!”

  周文焕连忙上前,一把拉住熊廷弼的胳膊。

  “现在杀了他,也换不回科尔沁的损失,更拦不住皇太极!

  眼下最重要的是派兵追击皇太极,挽回损失,而非处置将领啊!”

  熊廷弼握着宝剑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理智压下。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茂,又看了看周文焕,最终将尚方宝剑“哐当”一声插回剑鞘。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熊廷弼的声音冰冷。

  “来人!把他的盔甲扒了,军职撤了,投入先登营!”

  这话一出,李茂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连磕头的动作都停住了。

  先登营是什么地方?

  那是明军的死士营!

  攻城时要第一个爬云梯,冲锋时要第一个冲阵,每次作战的阵亡率都接近五成,进去的人,十有八九是活不下来的!

  “经、经略公……”

  李茂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想要求情,却对上熊廷弼冰冷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若是不从,现在就得死在尚方宝剑下。

  去了先登营,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末将……末将愿意去先登营,戴罪立功!”

  李茂咬着牙,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渗出血迹。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架起李茂,扒掉他的游击将军盔甲,只留下里面的单衣,押着他朝着先登营的方向走去。

  游击将军李茂离去之后。

  周文焕站在熊廷弼身侧,眉头拧成了疙瘩。

  “明公,皇太极用诈降计奇袭科尔沁,如今他带着劫掠的物资尚未远去,咱们若不尽快部署,恐让他逃回赫图阿拉,日后再想除他,就难了!”

  熊廷弼抬手按在案上的舆图,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哼!本经略本想等开春后,粮草充足、士卒养精蓄锐了,再挥师赫图阿拉,彻底扫平建奴。

  可这皇太极偏要自寻死路,用诈降计欺瞒本经略,还敢杀我大明册封的顺礼王(莽古斯),此仇今日便要算!”

  砰!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的笔墨都微微颤动:

  “他以为劫掠了科尔沁部,带着些牛羊俘虏,就能安稳回去?

  简直是做梦!

  传令下去,即刻召白虎堂诸将议事,迟到者,军法处置!”

  “是!”

  亲兵轰然应诺,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经略府,马蹄声在积雪的街巷里疾驰,朝着各将领的府邸奔去。

  不过半个时辰。

  白虎堂内,诸将齐聚,肃立两侧。

  刘兴祚、陈策、李秉诚等将领皆已到齐,便是司礼监王承恩、钦差杨涟也到了。

  每个人脸上都没了之前的轻松。

  熊廷弼走到堂中舆图前,沉声道:

  “方才从科尔沁逃来的牧民已证实,皇太极率骑兵突袭营地,莽古斯战死,其部牛羊、俘虏被掠走大半。

  皇太极此举,先用诈降麻痹我军,趁机掠夺物资补充建奴元气。

  但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我大明的刀,早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熊廷弼眼神闪烁着精光,声音陡然拔高,说道:“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布下天罗地网,让皇太极有来无回!”

  他当即开始发号施令!

  “威虏伯刘兴祚!”

  “末将在!”

  刘兴祚刷地起身,声如洪钟。

  他在之前的封赏之中,本就领了经略草原的差事,如今皇太极劫掠了科尔沁部,就宛如在他脸上打了一个巴掌。

  这个仇若是不报,这口气要是不吐出来,他刘兴祚如何经略草原,如何让草原诸部顺服?

  熊廷弼看着刘兴祚战意满满的模样,很是满意,说道:

  “威虏伯,你率三千骑兵为先锋,即刻出发,沿着科尔沁草原的蹄印追击!

  记住,不必与建奴主力硬拼,只需咬住他们的尾巴,每日派人传回皇太极的动向,为后续大军合围争取时间!”

  熊廷弼的目光落在刘兴祚身上,语气带着信任。

  “你熟悉蒙古地形,这先锋之职,非你莫属!”

  “末将遵命!”

  刘兴祚躬身领命,转身便要去点兵,却被熊廷弼抬手叫住:“带上十日干粮,多备箭矢,草原天寒,务必照顾好弟兄们。”

  “谢经略公关怀!”

  刘兴祚心中一暖,领了令牌,便大步退出堂外。

  “定虏伯!”

  “末将在!”

  陈策缓步出列,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虽鬓角染霜,却依旧身姿挺拔,眼中透着沉稳。

  “你率本部五千步兵,作为后军,携带粮草、帐篷,紧随刘兴祚之后赶往科尔沁营地。

  抵达后,先收拢科尔沁残部,安抚牧民,再配合刘兴祚的骑兵,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若皇太极回身反扑,你便率军扼守要道,断他退路!”

  “末将明白!”陈策拱手领命,眼神坚定。

  “奉集堡总兵李秉诚!”

  “末将在!”

  李秉诚应声出列。

  “你率本部四千兵马,即刻从开原、铁岭、抚顺三地,沿山道进入山林,用滚木、擂石堵住山路,再派游骑巡查!”

  “你这一路,是‘口袋底’,绝不能让皇太极从你这儿漏过去!”

  “末将遵命!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让皇太极踏过山道一步!”

  李秉诚重重抱拳,领命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静立在角落的杨涟突然开口。

  “经略公,既已定下围剿贼酋之策,杨某麾下的人手,也该出一份力。”

  熊廷弼闻声猛地转头,眼中满是诧异。

  这些时日,他始终悬着一颗心,生怕杨涟带着锦衣卫查起辽东军务的旧账,毕竟九边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辽东同样如此。

  若真要细查,难免搅动军心。

  可杨涟自抵开原后,只默默看册报、查防务,半句未提查案之事,如今竟主动请缨助战,这份通透与识大体,倒让他有些意外。

  他定了定神,斟酌着回道:

  “都堂有心了。

  锦衣卫精于追踪侦缉,若派去探查后金粮草动线、传报军情,倒是恰如其分。

  至于都堂身边的护卫,还是留在身边为好。开原虽稳,却也难保没有细作潜入。”

  话里既给了杨涟面子,也提醒杨涟,开原城中,其实并不安全。

  毕竟杨涟是陛下亲派的钦差,容不得半分闪失。

  杨涟闻言轻轻一笑,有些不以为然。

  “经略公安心。开原城防固若金汤,城外又有诸将布防,哪来的危险?

  倒是围剿皇太极一事,多一分力,便多一分胜算。”

  “我手底下有一员参将,名唤李鸿基,出身草莽却骁勇善战,此前在山东平闻香教民变之时,便以冲锋陷阵、悍不畏死闻名。

  若经略公信得过,可给他派些差事,定能派上用场。”

  熊廷弼闻言,稍稍愣了一下。

  李鸿基这个名字,他并非毫无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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