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96节

  陛下

  当真是将细节做到最好了。

  难怪登基一年多,就将朝臣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待两人重新坐下。

  朱由校的目光落在叶向高身上,脸上缀着十分亲切的笑颜。

  “飞须先生,朕早听闻,当年先生曾尽心辅佐神宗皇帝,又教导皇考读书,是三朝元老,更是我大明的柱石。

  如今国事繁杂,朕尚且年轻,诸多事宜,还需先生尽心竭力,辅佐朕处理。”

  “飞须先生”这四个字,瞬间打开了叶向高的记忆闸门。

  那还是泰昌帝朱常洛做太子时,他任左春坊左庶子兼侍读,每日辅导太子读书。

  朱常洛见他颔下长髯随风飘动,便笑着称他为“飞须先生”。

  那时的太子,虽因神宗的冷落而战战兢兢,却始终心怀仁善,对他敬重有加。

  如今太子已成故去的泰昌帝,当年的称呼却被他的儿子记在心里,叶向高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朱由校深深躬身,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陛下还记得老臣的旧称,老臣感激涕零!老臣虽已年迈,身躯尚可驱使,只要陛下用得着老臣,老臣定当鞠躬尽瘁,为陛下奔走,为大明尽忠,绝不辜负陛下与先帝的信任!”

  朱由校看着他激动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轻轻点头:

  “先生有此赤忱,朕心甚慰。”

  他转而看向何宗彦,语气同样温和。

  “何公亦是国之栋梁,当年在地方任上,治政清廉,深得民心;在朝中,又能以大局为重,直言进谏。

  如今新政推行,江南税政、辽东防务都需细致谋划,还请何公多上心,与叶先生一同辅佐朕,中兴大明!”

  何宗彦连忙起身行礼。

  “臣定竭尽所能!”

  暖阁内的气氛,因这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语,变得愈发融洽。

  客套话已毕,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朱由校抬手拿起案上的一份奏折,轻轻放在面前。

  “二位阁老刚返京,或许对如今的朝局尚有不明。朕今日召二位前来,除了慰问,更有几件关乎大明社稷的大事,要听听二位的见解。”

  “对于新政,二位是怎么看的?”

  朱由校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东暖阁内刚刚缓和的气氛。

  叶向高与何宗彦几乎是同时挺直了脊背,坐姿不自觉地变得端正,放在膝上的手也悄悄攥紧。

  他们心中都清楚,这绝非一句简单的“询问”,而是帝王对他们立场的直接试探。

  新政,是皇帝登基以来的核心要务。

  从推广番薯、清丈田地、整饬宗王、整顿边军,到欲严查江南税政,每一项举措似乎都在“破祖制、改旧规”。

  朝堂上,支持新政者赞其“务实中兴”,反对者则斥其“急躁冒进”,而皇帝为了推行新政,不惜顶住言官弹劾、文官抵制的压力,态度之坚决,有目共睹。

  此刻皇帝问“怎么看”,实则是在问:

  你们是站在朕这边,支持新政推进?

  还是站在旧臣那边,对新政指手画脚?

  若是回答得不合心意,今日的“宫中坐轿”“御赐茶汤”等恩遇,恐怕都将成为过眼云烟,甚至可能刚返京便被边缘化。

  可若是像方从哲那般,一味迎合、不加分辨,又违背了他们身为老臣“匡正君心、务实治国”的初衷。

  况且

  方从哲的“中庸迎合”,早已让他把握不了局势,控制不下下面的人。

  皇帝需要一个,既能施行新政,又能统筹全局的重臣。

  这也是皇帝为何要召他们回京的原因。

  该怎么回答呢?

  叶向高眉头紧皱起来了。

  另外一边。

  何宗彦干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上不自觉冒出细汗。

  这第一次见陛下,陛下就给他出了个难题。

  但.

  这些问题,总归是避免不了的。

  何宗彦沉思良久,忽而眼中精光一闪,起身回话!

  ps:

  8600字超级大章!

  求订阅!!!

第384章 谏言新政,大赏辽东

  “陛下,新政诸策,在臣看来,皆是利国利民的良策!”

  何宗彦缓缓说道:

  “清丈田亩,既能充实国库税基,又能打击隐匿田产的豪强劣绅,让赋税负担归于公平;推广番薯,更是功德无量。

  臣离乡入京时,曾见河南灾区百姓以番薯果腹,免于饥馑之苦,这便是新政最实在的好处!”

  “至于严惩贪腐,荡涤官场积弊,让吏治渐趋清明;整顿边军、整编京营,更让大明军力重振,才有了今日辽东大捷的辉煌。

  这些举措,每一项都切中大明积弊的要害,臣由衷钦佩陛下的远见与魄力!”

  朱由校坐在御座上,听着何宗彦的话,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

  之前他推行新政的时候,那些言官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些弹劾奏疏堆积如山:说清丈田亩是“扰民之举”,说推广番薯是“乱改农政”,说整顿边军是“苛待将士”。

  可如今,新政的成效摆在眼前。

  灾区百姓有了活路,国库税银渐增,边军打了胜仗,那些曾经反对的文官,即便嘴硬,也无法抹除这些实打实的好处,只能承认新政的价值。

  何宗彦的这番话,亦是对他推行新政的肯定。

  “只是,老臣以为,有些事情,做得还是太急了些。”

  何宗彦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恭敬,却多了几分直言进谏的坦诚。

  “辽东大捷固然振奋人心,可辽东连年增兵,军饷、粮草消耗巨大,大明的国库与百姓,早已不堪重负。

  臣自湖北老家入京,沿途所见,不少州县民生凋敝,农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究其根本,便是赋税过重、徭役繁杂所致。

  如今努尔哈赤已诛,建奴群龙无首,正是暂缓战事、与民休息的时机。

  可减少辽东驻军,压缩军饷开支,让百姓能安心耕作,让地方能休养生息,待国力恢复,再图彻底平定建奴不迟。”

  这番话直指新政的“急”之弊,没有丝毫回避。

  朱由校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没有打断,只是盯着何宗彦的眼睛。

  何宗彦感受到帝王的目光,却并未退缩,继续说道:

  “整顿吏治亦是如此。陛下严惩贪腐,本意是好,可操之过急,却容易引发官场动荡。

  如今不少地方官因畏惧查处,遇事推诿、不敢作为,反而影响了政务推进。

  臣请陛下徐徐图之,不必追求一蹴而就,可划定三五年的期限,分阶段、分地区清查整顿。

  先严惩罪大恶极者以儆效尤,再引导官员自纠自查,最后建立长效监督机制。

  如此既能荡清积弊,又能保证官场稳定,不影响新政推行。”

  说到这里,他话锋再转。

  “另外,老臣以为,陛下的新政,或许还需补充一项关键举措:赋役革新。

  万历年间推行的一条鞭法,将田赋、徭役、杂税合并征收银两,初衷是简化税制、减轻百姓负担,可施行日久,不少地方已出现‘水土不服’之弊。

  譬如江南水乡,百姓多以养蚕、捕鱼为生,手中并无多少银两,却仍需缴纳银两赋税,只能被迫低价变卖物产,反而加重了负担。

  又如西北边地,白银稀缺,百姓往往要跋涉百里才能兑换银两,苦不堪言。”

  “臣以为,可在清丈田亩的基础上,因地制宜调整赋役。

  江南水乡可允许以丝绸、粮食抵税,西北边地可暂许以牛羊、布匹折算,待日后白银流通顺畅,再逐步统一税制。

  如此既能保证国库收入,又能真正减轻百姓负担,让新政的恩惠,切实惠及每一个州县、每一户百姓。”

  何宗彦的话,没有空泛的赞美,也没有尖锐的指责,而是既肯定新政的价值,又坦诚指出问题,更提出了具体可行的改进建议,尽显老臣的务实。

  朱由校心中思绪翻涌。

  何宗彦的话,倒是也稍稍点醒了他一些。

  他此前一心想着快速推进新政,早日实现大明中兴,却忽略了“急功近利”可能带来的隐患:

  百姓的承受能力、官场的适应节奏、地方的实际差异,这些都是他需要重新考量的问题。

  良久,朱由校缓缓开口。

  “何公所言,句句切中要害。你提出的‘暂缓辽东战事、与民休息’‘分阶段整顿吏治’‘因地制宜革新赋役’,皆是务实之策,值得细细商议。”

  听着何宗彦的谏言,朱由校心中已有了清晰的判断。

  何宗彦虽仍带着几分老臣的固执,对新政的“急”有顾虑,却能精准指出问题核心,更能提出“赋役革新”“分阶段整顿”等务实方案,见识与手段皆属上乘。

  这样的人,只要善加引导,让他看清新政的长远价值,很大可能可以成为自己推行新政的重要助力。

  思绪间,朱由校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思索的叶向高。

  “叶公以为呢?方才何公所言,与你心中所想,是否相合?”

  方才何宗彦侃侃而谈时,叶向高便始终垂首沉思,显然是在反复斟酌措辞。

  此刻听到皇帝发问,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

  “启禀陛下,新政的方向毋庸置疑,确是中兴大明的良策,朝中多数臣僚,对清丈田亩、推广番薯、整顿边军等举措,也基本持赞同态度。”

  话音刚落,他话锋一转,语气之中多了几分锋芒!

  “但是,陛下登基时日尚浅,根基未稳,此时推行新政,切不可过于急切。”

  “嗯?”

  朱由校的眉头瞬间微蹙。

  叶向高察觉到皇帝神色的变化,心中清楚这话逆耳,却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首节 上一节 496/718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