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策马奔来,翻身落马后连滚带爬地冲到努尔哈赤面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大汗!不好了!三贝勒与济尔哈朗台吉那边……快撑不住了!”
“说清楚!”
努尔哈赤喝道。
斥候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地说道:
“陈策率领的明军援军,以车骑步营的阵型稳步推进,战车在前开路,火器营紧随其后,咱们的袭扰根本起不到作用!”
“莽古尔泰贝勒的骑兵几次冲散敌阵,都被对方的骑兵配合楯车击退,损失了不少人手。
济尔哈朗贝勒在谷口布下的防线,也被明军的火炮轰开了缺口,明军离咱们这里,已经不到三里了!”
“三里?!”
努尔哈赤心中一沉。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陈策的援军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形成合围之势。
可没等他缓过神,又一名斥候匆匆赶来,脸色比之前的斥候还要难看:
“大汗!炒花的使者来了,就在营外,他说……他说有要事禀报,关乎科尔沁部的动向!”
努尔哈赤眉头紧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挥了挥手,让斥候将使者带进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草原服饰的使者走进中军帐,对着努尔哈赤躬身行礼。
“大汗,我家台吉让我转告您:刘兴祚已说服科尔沁部亲明派,如今科尔沁大军已朝着红河谷进发,很快将抵达红河谷。”
“什么?!”
努尔哈赤猛地站起身,他不敢置信地盯着使者。
“你再说一遍!科尔沁部?他们不是答应出兵助我吗?怎么会转而帮明军?!”
使者低着头,声音平静地说道:
“抚顺城破、代善贝勒战死的消息传到草原后,科尔沁部觉得,明军已是辽东的主宰。
刘兴祚带着大明的谕帖游说,科尔沁部便下定决心,与大明结盟,出兵对付大汗。”
使者的话在中军帐内炸开。
众将皆脸色剧变。
他们都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努尔哈赤踉跄着后退一步,坐在身后的虎皮椅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草原盟友,不仅没来支援,反而倒向了明军。
如今,陈策的援军从正面逼近,科尔沁的大军从侧翼包抄,而山顶的熊廷弼还在死死牵制着他的主力。
炒花那个老狐狸,派使者过来告知他科尔沁部的消息,便说明他不会出兵了。
他努尔哈赤,已然陷入了三面合围的绝境!
退?
还是不退?
这个问题如同巨石,压在努尔哈赤的心头。
若是退,便意味着他要吞下抚顺被破、代善战死的苦果,不仅没能拿下熊廷弼,反而损兵折将,威望大损。
可若是不退,虽然有机会杀死熊廷弼,报代善之仇,却要面临被明军与科尔沁部围歼的风险。
他纵横辽东数十年,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役,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犹豫。
要不然.
拼了?
ps:
7400大章!
第375章 枭雄断念,穷寇必追
中军大帐之中。
努尔哈赤的表情越来越狰狞。
他不甘心!
他绝不甘心就这样撤退!
抚顺城破、代善战死,若连熊廷弼的头颅都没取下便仓皇而逃,不仅会让其在草原的威望大打折扣,更是对不起代善的在天之灵。
更何况,他自己清楚,时间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他现在性命无多,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能与明军主力正面交锋的机会。
思及此,努尔哈赤突然开口:
“你们率军离去,本汗留在此处。”
他说出自己的意图:
“本汗留在此处,一则吸引明军主力,让他们以为能擒住我,便似这熊廷弼一般。
二则,本汗亲自督战,定要攻破营寨,取熊廷弼的人头,为代善报仇!”
他眼神锐利,那是求死的眼神!
“在我吸引明军注意力的时候,你们率领主力绕路奔袭抚顺,毁掉明军的粮草与辎重,断了他们的后路!
到时候,明军首尾不能相顾,咱们再里外夹击,定能一战定乾坤!”
“大汗!万万不可!”
扈尔汉第一个冲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大汗您是大金的根本,若是以身涉险,一旦有失,大金便群龙无首了!
要留,也该是我等留下吸引明军,您率领主力去奔袭抚顺!”
何和礼也紧随其后,躬身劝谏:
“扈尔汉所言极是!奇袭抚顺需要统帅坐镇,大汗的谋略远胜我等,只有大汗亲自领兵,才能确保奇袭成功。此处交由我等,定能拖住明军,为大汗争取时间!”
帐内其余将领也纷纷跪倒,齐声说道:“请大汗收回成命!我等愿留下断后,护大汗周全!”
他们深知努尔哈赤的重要性。
大金可以没有任何一位贝勒,却不能没有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看着帐内跪倒的诸将,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叹了口气:“既然你们不愿本汗如此,那还有一个选择。”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按在红河谷北面的位置:
“如今科尔沁部大军尚未抵达,陈策的援军也还在三里之外,咱们还有时间分而击之!
我亲自率领精锐,先绕到西侧,击溃科尔沁部的先锋;你们则在此处继续牵制熊廷弼,待我解决了科尔沁部,再回头与你们汇合,一同击溃陈策的援军!”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若是能先破一路敌军,便能打破三面合围的僵局,甚至有可能反败为胜。
可何和礼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
“大汗,您还是出去看看咱们的将士们吧。”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有些无奈又心疼的说道:“他们已经连续作战十多日,日夜不休,别说睡觉,连热饭都没吃上几口。
前些日子还能凭着一股劲支撑,可如今……
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努尔哈赤的身体猛地一僵,沿着何和礼让出来的位置向前走去。
出了大帐,他抬眼望去,只见营地里的轮攻歇息的八旗士兵们,大多靠在楯车或帐篷旁,有的蜷缩着身子打盹,眉头紧锁,似乎连梦中都在承受疲惫。
有的则坐在雪地里,双手捧着冻得发硬的干粮,却迟迟送不到嘴边,眼神涣散,没了往日的锐利。
还有的士兵正揉着冻得红肿的手脚,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不远处的马厩里,战马也低垂着头,大口喘着粗气,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有的战马甚至连站立都有些摇晃。
它们和士兵一样,早已耗尽了力气。
努尔哈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刺痛传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麾下的八旗勇士是天下最精锐的部队,能征善战,不惧疲惫。
可他忘了,再精锐的士兵,也不是铁打的,再勇猛的战马,也有累倒的一天。
连续十多日的奔袭与攻城,早已掏空了这支大军的力气,别说分而击之,便是再发起一次猛攻,恐怕都难以组织起来。
“咳……咳咳……”
努尔哈赤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一丝血迹。
他连忙将手藏在袖中,不让诸将看到。
“罢了……”
努尔哈赤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几分无力,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诸将。
“传令下去,今夜做好撤退准备,你们下去罢。”
扈尔汉见努尔哈赤没有下令立即撤退,便知晓自家大汗还有其他意思。
他想说什么,然而帐中亲兵却开始逐人了。
扈尔汉无奈,只得离去。
很快,大帐便只剩下努尔哈赤一人。
此刻。
他坐在虎皮椅上,方才在诸将面前强撑的威严,此刻已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掩不住的疲惫与虚弱。
“让何和礼、扈尔汉回来。”
他对着帐外轻声吩咐,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疼痛。
不多时,何和礼与扈尔汉便快步走进帐内。
“大汗,您可是有要事吩咐?”
何和礼躬身问道,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努尔哈赤微微颤抖的手上。
努尔哈赤没有立刻回答,他试图直了直脊背,却猛地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突然爆发出来。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