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炒花倒戈,内喀尔喀五部成了敌人,我们现在腹背受敌,处境太危险了!”
“是啊大汗!”
喀喇沁部的苏布地也附和道:“辽河渡口一丢,我们的退路就断了,粮草也没了指望,再耗下去,只会被努尔哈赤和炒花夹击!现在撤退,还能保住大部分人马!”
“撤退!快撤退!”
越来越多的首领跟着附和,王帐内的气氛瞬间被恐慌笼罩,每个人都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部落,没人再提“击败努尔哈赤”的话。
“都住口!”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张立巍快步上前,对着林丹汗躬身行礼,语气急切却沉稳。
“大汗万万不可后撤!我军此刻正围着开原,各部兵力分散在东、西、北三门,若是现在下令撤退,各部为了抢先逃生,定会争相奔逃。
我军本就是临时召集的部落牧民,指挥中枢本就脆弱,一旦中军乱了,便是全线溃败!”
“到时候,跑得慢的部落会被建奴骑兵追杀,跑得快的只会只顾自己,大汗您的察哈尔精锐就算想抵抗,也会被溃兵冲散,最终只会沦为建奴的刀下亡魂!”
张立巍的话如同冰水,浇在众首领的头上,王帐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这个明人的话还真没问题。
蒙古部落,指挥不似中原大军一般编制紧密。
指挥并不能如臂指使,一旦下了撤退命令,大敌当前下,很有可能不是撤退,而是溃败。
见众人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张立巍又转向林丹汗,语气恳切:
“大汗,在下以为,内喀尔喀五部未必真的全员倒戈,炒花老奸巨猾,或许只是派了少量人配合建奴虚张声势,真正愿意出兵的,恐怕只有恩格德尔的巴岳特部。
只要我们集中兵力,先击败正面的努尔哈赤主力,辽河渡口的敌军没了后援,自然会退去!到时候,胜利还是我们的!”
林丹汗攥紧了拳头,心中天人交战。
张立巍的话句句在理,他也清楚蒙古部落兵的德性,撤退等于送死。
可一想到炒花的狼头旗,想到辽河渡口的危局,他又忍不住心慌。
此番决策。
若选对了,或许能击退努尔哈赤,保住察哈尔部的威名。
若选错了,别说草原之主的身份,他这条命恐怕都要丢在开原城外。
就在他心神未定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又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闯进来,声音恐慌无比:
“报——!启禀大汗!努尔哈赤已率大金大军在营外列阵!看架势,是要发起总攻了!”
“什么?!”
此话一出,帐内的部落首领们瞬间炸了锅。
不少人脸色惨白,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弯刀,却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
更多人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满是恐惧。
一些不好的回忆,顿时涌向他们的心头。
努尔哈赤亲征的威慑力,远比他们想象中更甚。
“大汗,不能等了!快撤吧!”
之前劝撤退的首领再次开口。
“努尔哈赤的八旗兵凶得很,我们挡不住的!再等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
“对!撤!赶紧撤!”
附和声此起彼伏,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帐内蔓延。
林丹汗看着眼前慌乱的众人,反而像是被这股恐慌逼出了几分理智。
这些人的秉性他会不知道?
一旦下令撤退,各部为了逃生定会争相奔逃,到时候别说抵抗,只会被建奴骑兵像砍瓜切菜一样追杀。
到时候,混乱之下,他都可能战死。
思及此,林丹汗心中最后的犹豫也消失了。
“都住口!”
林丹汗厉声喝道:“现在没有后撤可言!传令下去,各部立刻集结兵卒,随本汗出战,进攻努尔哈赤的大营!谁要是敢临阵退缩,军法处置!”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首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犹豫,却不敢违抗王汗的命令。
毕竟林丹汗手里还有精锐怯薛军,真要是违令,当场就得掉脑袋。
他们只能拖沓地躬身领命,转身快步出帐,只是那脚步里,没有半分赴死的决绝,反倒满是不情愿。
众人离去之后,张立巍赶忙上前夸赞。
“大汗英明!”
他看着林丹汗的决定,心中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大汗终于看清了局势,愿意全力一战。
如此一来,察哈尔部,还没有输。
可下一秒,张立巍却目瞪口呆起来了。
原来,林丹汗悄悄拉过身边的怯薛军统领,压低声音吩咐道:
“你带本部怯薛军在后面压阵,不着急进攻。一旦前方战局不对,立刻护着本汗撤退,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本汗的性命!”
张立巍就站在不远处,这话如同惊雷般炸在他耳边。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丹汗,眼神里满是震惊,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位“草原之主”。
原来,林丹汗所谓的“全力一战”,不过是让部落兵去当炮灰,自己却早已留好了退路!
“大汗!不可啊!”
张立巍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怯薛军是察哈尔部最精锐的力量,此刻必须压上去!您想想,那些部落首领本就心存疑虑,若是看到您的怯薛军躲在后面不动,他们怎么可能真心拼杀?到时候,前方一败,整个大军都会跟着崩溃!”
林丹汗却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与傲慢:
“压上去?输了怎么办?我是成吉思汗的黄金血脉,是漠南草原的共主,就算今日败了,只要我活着回到草原,照样能召集部众,还是草原之主!可若是我死了,察哈尔部才是真的完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在他眼里,那些部落兵卒不过是他的垫脚石。
赢了,他能靠着怯薛军掌控战局,坐收胜利果实。
输了,他能靠着怯薛军全身而退,留下那些部落兵挡枪。
这在他看来,是最稳妥的“万全之策”。
张立巍看着林丹汗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长叹。
林丹汗的自私与短视,早已注定了这场决战的结局。
一个连自己都不愿全力相搏的主帅,怎么可能带领大军打赢这场生死之战?
真是难以想象,铁木真的英明,蒙古人的勇猛,在林丹汗身上完全看不到。
他在林丹汗身上看到的只有暴怒,只有多疑,只有胆小,只有怕死!
难怪其凭借草原大汗的身份,在漠南草原却似过街老鼠,科尔沁部、内喀尔喀五部都不愿意臣服。
一个没有王者之气的人,如何能够让草原群狼臣服?
而在此刻。
战场之上。
努尔哈赤勒马立于正黄旗阵列后方高台,玄铁铠甲在残雪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手中顺刀斜指地面,虽身形因久病而略显佝偻,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势。
那是数十年征战沉淀下的铁血气场。
他身前的八旗精锐,早已列成规整的战阵:
前排是裹着厚重铁甲的步卒,手中长盾紧密相连,如同移动的铁墙。
中间的楯车并排推进,车轮碾过积雪,留下深深的辙痕,楯车之后,火器营的士兵正熟练地装填铅弹。
两翼的骁骑营骑兵则控马游走,马蹄踏雪无声,唯有眼中的杀气,如同出鞘的弯刀。
每个兵种各司其职,阵列严丝合缝,连呼吸都仿佛踩着统一的节拍。
这是八旗精锐历经无数战火淬炼出的强军,是林丹汗麾下那些临时拼凑的部落兵无法比拟的。
反观察哈尔部的阵脚,却显得散乱许多。
那些牧民出身的骑兵,虽骑术精湛,箭术也不差,可身上的甲胄却参差不齐:
有的只裹着皮甲,裸露的手臂冻得通红;有的连头盔都没有,只在头上缠了块羊皮;还有人手中握着的,竟是生锈的弯刀。
他们望着对面如铁墙般的八旗阵列,眼神里满是怯意,不少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们之前被建奴骑兵断了后路、被内喀尔喀倒戈的流言吓破了胆,此刻要直面八旗精锐,早已没了冲锋的勇气。
“冲啊!”
“杀啊!”
可林丹汗的汗令已下,部落首领们不得不抽出弯刀,高声呼喊着驱赶手下冲锋。
骑兵们无奈,只得催动战马,朝着八旗阵脚冲去,喊杀声虽响,却透着几分虚张声势的慌乱。
“杀!”
努尔哈赤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手中顺刀猛地向前一挥。
话音未落,八旗阵中便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杀!”
“杀!”
“杀!”
前排的重甲步卒推着楯车,开始稳步向前推进,楯车挡住了察哈尔骑兵射来的箭矢,“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待察哈尔部的骑兵靠近了,火器营的火铳同时开火,“轰”的一声巨响,铅弹如同暴雨般射向冲锋的骑兵,瞬间便有数十人从马背上跌落,鲜血溅在雪地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察哈尔骑兵还没冲到楯车近前,便已损失惨重。
少数侥幸冲过火器封锁的骑兵,刚要挥刀砍向楯车,就被楯车后探出的长矛刺穿身体,或是被虎枪营的精锐劈落马下。
八旗步卒的配合如同精密的机器,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刺矛,都带着致命的精准,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这……这怎么打?”
察哈尔部的一名首领看着眼前的惨状,脸色惨白,手中的弯刀几乎要握不住。
他身后的骑兵见势不妙,开始悄悄放慢马速,眼神里满是退意。
就在这时,开原城的南门突然“轰隆”一声被推开,烟尘中,一道浑身血污的身影率先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