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救开原,稳住蒙古诸部,再回头解抚顺之围,最后对付孙承宗的偏师。
将看起来的死局,一下子就盘活了。
阿敏之前一直脸色阴沉,此刻眉头终于舒展,忍不住开口:
“大汗英明!末将之前只觉得处处是敌,如今听大汗一番分析,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末将愿率镶蓝旗精锐,随大汗去救开原!”
“末将也愿往!”
扈尔汉、何和礼等人纷纷请战,眼中满是决心。
之前压在众人心头的焦虑,此刻已被即将出征的斗志取代。
只要方向明确,就算面对林丹汗的两万大军,他们也有信心一战。
努尔哈赤看着众将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自己这口“辽参撑起来的气势”,不仅稳住了人心,更理清了战局。
虽然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但只要能打赢开原这一仗,为大金争取到喘息的时间,就算付出性命,也值得。
努尔哈赤脸上露出笑容,眼中更是燃烧着战意。
“局势已明,本汗便无须再多言了!”
帐下诸将皆屏息,目光齐刷刷聚在他身上。
努尔哈赤扫过扈尔汉、何和礼几位重臣,最终落在帐中待命的正黄旗额真们身上。
“从赫图阿拉的两万兵力里,挑一万五千精锐骑兵!要正黄、镶蓝旗的巴牙喇(精锐护军),务必是能披甲持矛、奔袭百里不卸鞍的硬茬子,本汗要亲自统领!”
说完,他指向舆图上赫图阿拉通往开原的一条小道。
“走这条林间道,绕开孙承宗设在抚顺关外的哨卡,绝不能让明军察觉动向!”
说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八旗骑兵的脚力,是明军步兵的三倍,是林丹汗那些只知劫掠的蒙古兵比不上的!五天!最多五天,必须抵达开原城下,这步棋走活了,咱们才能破了这三面受困的死局!”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头,目光锁定在阿敏身上。
阿敏是舒尔哈齐之子,虽属旁支,却素来以治军严谨闻名,此刻见汗王看过来,当即挺直脊背,双手按在腰间顺刀上。
“剩下五千兵力,以老弱兵卒为主,掺两千精锐充门面,留镇赫图阿拉,由你统领。”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阿敏的肩膀,语气里多了几分叮嘱:
“阿敏,你要做的,是造势!多在城头插八旗旗帜,白天让兵卒在演武场操练呐喊,夜里每隔一个时辰就点起烽火,再让工匠们在城外多搭些空营帐,务必让孙承宗的探子以为本汗还在赫图阿拉,主力未动!”
他眼神一沉,却带着几分老狐狸的狡诈。
“只要孙承宗不敢贸然来攻,赫图阿拉就稳了,本汗才能专心去救开原!”
阿敏单膝跪地,他仰头高声应道:“嗻!末将遵令!定不让孙承宗越雷池一步!”
“好!”
努尔哈赤扶起他,转身看向帐外。
此刻,夜色已浓。
努尔哈赤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不管是对军情来说,还是对他的性命来说,时间都十分宝贵。
他一刻都不想耽误。
“事不宜迟,今夜就动!”
“嗻!”
众将皆是领命而去!
努尔哈赤出发的命令下了不到半刻钟。
帐外已传来号角声。
那是约定的集结信号,无需多言,诸将已纷纷去调兵遣将。
不多时,赫图阿拉城外的校场上已是人声鼎沸。
努尔哈赤翻身上马,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打了个响鼻,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
扈尔汉与何和礼并肩站在一旁,看着努尔哈赤挺直的背影,两人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扈尔汉低声对何和礼道:“大汗年过六旬,这般昼夜奔袭,又是在雪地山林里,万一体力不支……”
话未说完,便被何和礼抬手按住肩膀,何和礼目光追着努尔哈赤的身影,沉声道:
“大汗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既下了令,就绝不会半途退缩,咱们多备些辽参、鹿血,让亲兵沿途好生照料便是。”
两人正说着,努尔哈赤已勒转马头,目光扫过列队的一万五千骑兵,高声道:
“儿郎们!开原的勇士们还在等着咱们,鞑子林丹汗还在开原城外嚣张,随本汗去,破了察哈尔部,让他们知道,我大金的城池,不是谁都能碰的!”
“遵汗令!”
一万五千骑兵齐声呐喊,声浪震天动地。
努尔哈赤一扬马鞭,战马嘶鸣着冲出校场,大军紧随其后,像一条黑色的巨龙,消失在赫图阿拉城外的夜色里。
接下来的五日,大军一直在雪地山林中穿行。
浑河上游的小路狭窄难行,积雪没到马腹,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不少兵卒的脸颊都冻得发紫。
努尔哈赤始终走在队伍前方,他的身上积了一层薄雪,却依旧腰杆挺直。
每当感到力竭时,亲兵便会递上一小段泡过酒的辽参,或是一碗温热的鹿血,只稍作停顿,便又扬鞭赶路。
扈尔汉几次想劝他放慢速度,都被他摆手打断:“开原的儿郎们多等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不能停!”
终于,到了第五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前方的斥候快马奔回。
他跪在努尔哈赤马前,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启禀大汗!开原城还在!三贝勒还在守着开原城!”
努尔哈赤猛地勒住马,眼中闪过一丝亮色:“详细说!”
“开原城虽然被破了两次,但都被三贝勒率部打出去了,城里兵卒伤亡不少,但士气还在!”
斥候咽了口唾沫,又道:“末将绕着察哈尔部的营寨看了,他们的空帐篷多了不少,营外丢弃的尸体和折断的兵器不少,看样子伤亡也不轻,这几日攻城的势头已经弱了!”
努尔哈赤听到此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厉色,他抬手按在腰间的鲨鱼皮刀鞘上,目光投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开原城头。
“莽古尔泰是好样的!”
“没丢我努尔哈赤的脸,没丢我八旗的脸!”
确定了开原还在的消息,努尔哈赤当即排兵布阵。
毕竟,打仗可不是一拥而上的,也不是仅凭一腔热血的蛮干。
他努尔哈赤在辽东草原与山林间征战数十年,这片土地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处要地,都刻在他的骨子里。
如今敌人近在眼前,他的计谋,更是本能性的浮现在脑中。
“传我命令,让博尔晋领三千精锐骑兵,即刻出发。”
努尔哈赤的手指落在舆图上“辽河渡口”的位置,语气不容置疑,
“你们从赫图阿拉西侧的密道穿行,避开明军的斥候,绕到开原以西的辽河渡口。
林丹汗后路就在此处,只要我军出现在此处,林丹汗后路被断,必定惊慌失措!”
“另外,让骑兵们多带些内喀尔喀五部的旗帜,沿途故意留下炒花台吉的旗帜,再抓几个察哈尔的俘虏,让他们‘无意间’听到‘内喀尔喀已与大金结盟,炒花正率军袭扰林丹汗老营’的消息。就算炒花按兵不动,这假消息也要让林丹汗坐立难安!”
“我们,便等着林丹汗胆怯,分兵,甚至撤退,再给他致命一击!”
众人闻言,皆眼睛发亮。
大汗这是在玩弄人心啊!
被授予重任的博尔晋更是说道:“大汗放心,此去,定然要吓破那林丹汗的胆子!”
博尔晋没有废话,当即领命而去,三千骑兵趁着夜色,裹着防雪的麻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风雪中。
他们如同草原上的影子,沿着努尔哈赤标记的密道疾行,马蹄裹着棉布,连声响都压到了最低。
这是八旗骑兵最擅长的奔袭战术,也是努尔哈赤用了半辈子的“杀手锏”。
很快,他们便到了辽河渡口。
直接冲入驻守在此地的察哈尔部的数百兵卒。
血洗了此处,然后再扬长而去,继续袭扰察哈尔部后方。
翌日。
开原城外的察哈尔大营中,林丹汗正对着地图皱眉。
他围攻开原已有多日,莽古尔泰的正蓝旗虽伤亡惨重,却依旧死战不退,城墙上的箭雨与礌石依旧密集,察哈尔的兵卒几次攻城都铩羽而归,军中损伤颇大。
许多部族都有了意见。
而这些人的意见,让林丹汗很是烦躁。
“这该死的莽古尔泰,当真是疯狗!本汗都准备放他一马了,没想到他还要和本汗争斗,当真是该死!”
“就不能麻溜的滚出去?”
然而,林丹汗的怒气还没有消散,便听到一阵着急忙慌的声音。
“大汗,不好了!”
一名亲卫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脸色惨白。
“我们的后路被断了!辽河渡口被建奴的人拿下了。后方出现大量的建奴骑兵,还出现了炒花台吉的旗号。”
“什么?!”
林丹汗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马鞭“啪”地掉在地上。
“建奴骑兵?哪里来的建奴骑兵?莽古尔泰不是被我们困在开原城里了吗?还有炒花?他不是中立吗?怎么派兵了?”
话音刚落,又一名斥候跑进来。
“大汗,城外发现建奴援军!
看旗帜,是正黄旗和镶蓝旗的精锐,领头的……领头的好像是努尔哈赤!有人看到他身披铠甲,在阵前指挥!”
“努尔哈赤?!”
林丹汗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不是病得快死了吗?怎么还能领军作战?这不可能!”
他之前之所以敢大胆攻打开原,便是听说努尔哈赤重病缠身,建奴群龙无首,可如今努尔哈赤不仅活着,还亲自带援军来了,这让他瞬间慌了神。
更让他心乱的是,营中很快就开始流传起各种流言。
有察哈尔部的兵卒说,看到内喀尔喀五部的骑兵在远处徘徊,像是在准备偷袭察哈尔的后路。
还有人说,炒花台吉已经和建州女真结盟,正率军攻打察哈尔的老营,若是再不撤军,恐怕连草原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