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50节

  使者很快便被带到了莽古尔泰面前,他战战兢兢地传达了林丹汗的意思:

  “莽古尔泰贝勒,我家大汗说了,只要您愿意将开原城内的财货、牛羊与粮草留下,便可以带着您的人从东门离开,我家大汗绝不追击。”

  这话一出,正蓝旗的将领们都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继续打下去,他们迟早会全军覆没,若是能带着残部离开,至少还能保留一丝希望。

  可莽古尔泰听完,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讥讽。

  他猛地拔出弯刀,不等使者反应,便一刀将其砍倒在地,鲜血溅了他一身。

  “林丹汗怕了!他这是怕了我们!”

  莽古尔泰高举着染血的兵刃,对着麾下的士兵们高声喊道:

  “弟兄们,看到了吗?察哈尔部的人已经不敢跟我们打了,他们想让我们走,我们偏不走!

  今日,咱们便杀退察哈尔部的人,守住开原,让父汗看看,我莽古尔泰才是大金最勇猛的巴图鲁!”

  “杀退察哈尔!守住开原!”

  正蓝旗的士兵们被莽古尔泰的气势感染。

  “把这使者的尸体还给林丹汗,告诉他,要么撤退,要么就死在开原!”

  使者的尸体被拖到了林丹汗面前,看着那血淋淋的头颅,林丹汗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身边的将领们怒吼道:

  “母狗所生的畜生!这莽古尔泰就是条疯狗!本汗给你条活路你不走,非要找死!”

  林丹汗顿时上头。

  之前的“草原大局”“制衡之谋”,此刻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看着战场上如同疯魔般冲锋的正蓝旗士兵,又想到自己损失的上千骑兵,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干死莽古尔泰!

  “传我命令!全军出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开原,宰了莽古尔泰!”

  林丹汗的怒吼声在战场上回荡,带着彻骨的寒意。

  察哈尔部的骑兵们见大汗动了真怒,也不再有所保留,纷纷拔出弯刀,朝着正蓝旗的士兵们冲去。

  一时间,开原城外杀声震天,刀光剑影交织,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一场原本可以避免的血战,彻底爆发。

第362章 亡国之危,以命搏天

  抚顺城内的空气,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围城的第十五个清晨,代善在城中府邸大堂来回踱步,口中忍不住低声咒骂:

  “狗日的莽古尔泰,他当真是要见死不救?”

  十五天的围困,早已让城中物资捉襟见肘.

  粮仓里的粮食只够支撑两个月,战马的草料早已耗尽,连城中百姓储存的杂粮都被征用大半。

  更要命的是,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迷,岳托这几日几次领兵出城突袭,不仅没能打破明军的包围圈,反而每次都损兵折将,回来时身后跟着的残兵,个个面带惧色,连兵器都握不稳。

  城楼上的镶红旗士卒,大多蜷缩在城垛后,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有的甚至私下里窃窃私语,说要从明军故意放开的西门逃出去。

  谁都知道,明军围三缺一,留着西门就是给逃兵留的活路。

  可代善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熊廷弼的阴谋,一旦有人带头逃跑,城中守军必定全线崩溃,抚顺城也就彻底完了。

  “贝勒爷,派出去的斥候还是没有消息。”

  一名亲卫快步走进大堂,声音带着几分沮丧。

  “明军把外围盯得太紧,咱们的人根本冲不出去,就算侥幸突围,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三贝勒。”

  代善的脸色越发阴沉,心中的焦虑如同藤蔓般疯长。

  他派出去十几波斥候,无一例外都没了音讯,不知道是被明军斩杀,还是被困在了半路上。

  没有莽古尔泰的援军,抚顺就是座孤城,迟早会被明军攻破。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是伤、风尘仆仆的斥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身上的铠甲布满了刀痕,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贝勒爷!大事不好了!

  ”斥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林丹汗……林丹汗带了察哈尔部的大军,围攻开原了!莽古尔泰贝勒自顾不暇,根本没法派援军来救我们啊!”

  “什么?!”

  代善猛地转过身,眼中满是震惊,他快步走到斥候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林丹汗攻打开原?你亲眼所见?”

  斥候用力点头,咳着血说道:“千真万确!小人突围后,在前往开原的路上,亲眼看到察哈尔部的骑兵把开原围得水泄不通,城墙上都插满了察哈尔的旗帜……莽古尔泰贝勒的人根本没法出城,更别说来救我们了!”

  “这……”

  代善的手不自觉地松开,踉跄着后退一步,心中一片冰凉。

  开原被围,莽古尔泰自身难保,这意味着抚顺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阿玛,不对劲。”

  一旁的萨哈廉突然开口,脸上满是狐疑。

  “之前派出去的斥候,要么死了,要么没了音讯,怎么偏偏这个斥候能突围回来,还带回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会不会……”

  萨哈廉的话没说完,代善却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不好!这是明军的计策!熊廷弼故意放这个斥候回来,就是要让我们知道开原被围、援军断绝的消息,瓦解城中的士气!”

  “管他是不是计策,关键是不能让城中兵卒听到这个消息!”

  代善猛地回过神,对着亲卫们厉声下令。

  “快!把这个斥候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准他跟任何人说话!谁敢走漏风声,军法处置!”

  可他的话音刚落,堂外便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岳托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气:

  “来不及了。”

  代善心中一沉:“怎么了?”

  “熊廷弼已经派人在城外喊话了。”

  岳托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力。

  “他让许多会通古斯语的士卒在南门外喊,说林丹汗围了开原,莽古尔泰救不了我们,还说只要我们开城投降,明军可以饶我们一命……现在,城中的兵卒,差不多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坏事了!”

  代善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萨哈廉及时扶住了他。

  代善心中很是清楚,这个消息对城中守军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尤其是那些汉军旗和蒙古部落的士兵,他们本就不是八旗嫡系,对大金的忠诚度本就不高,如今得知援军断绝,必定会心生退意,甚至可能临阵倒戈。

  “阿玛,现在怎么办?”

  萨哈廉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慌乱。

  “若是汉军旗和蒙古兵哗变,咱们根本守不住抚顺城!”

  代善靠在椅子上,望着墙上的舆图,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绝望。

  十五天的坚守,他赌莽古尔泰会来援,赌林丹汗不会出兵,可现在,所有的赌注都输了。

  没有援军,没有粮草,士气崩溃,抚顺城,当真是要守不住了。

  但.

  绝不能认命!

  代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坚定。

  “传令下去,严防西门,谁敢擅自逃跑,格杀勿论!另外,把所有的粮食都集中起来,优先供给八旗嫡系精锐,汉军旗和蒙古人……告诉他们,想活命,就跟明军拼到底!”

  若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援军,那就只能突围了!

  哪怕这个代价,是他代善都承受不了的。

  而另外一边。

  赫图阿拉。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将整座城池裹进一片白茫茫的混沌里。

  那些今年被明军炮火焚毁的房屋残垣,此刻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竟暂时掩去了焦黑的疮痍,可这虚假的“整洁”之下,却是城中蔓延的恐慌。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走过的兵卒也都行色匆匆,脸上满是焦虑。

  往日里热闹的市集早已关闭,只有几家粮铺还开着门,却被抢购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价码一涨再涨。

  贵族府邸的大门紧闭,侍卫们手持兵器警惕地守在门口,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抚顺被围半月,开原遭林丹汗突袭,更要命的是,从辽阳出发的明军,在孙承宗的率领下越过抚顺关,已兵临土木河寨,眼看就要直扑赫图阿拉。

  这三座压在头顶的大山,让向来骄横的建州贵种们再也笑不出来,每个人都知道,大金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

  皇城寝宫内。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炭火的焦气,令人闻之欲呕。

  龙榻上铺着厚厚的貂皮褥子,努尔哈赤半靠在床头,脸色虽比前些日子红润了些,却仍透着久病未愈的蜡黄。

  大妃阿巴亥身着深色宫装,正小心翼翼地侍立在榻边,见努尔哈赤喝完最后一口药,连忙递上锦帕,轻柔地擦拭他嘴角溢出的药汁,动作间满是关切,却不敢多言。

  她知道,此刻的努尔哈赤,正被战局搅得心烦意乱。

  榻前的地毯上,扈尔汉、何和礼两位老将并肩而立,两人脸上都有焦急之色。

  阿敏与多尔衮则站在稍远些的地方。

  多尔衮年纪还小,虽努力维持着镇定,眼中却难掩慌乱。

  他从未见过大金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

  “咳~咳~”

  努尔哈赤放下药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阿巴亥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

  待咳嗽稍缓,努尔哈赤才缓缓开口。

  “林丹汗那厮,竟敢趁虚袭我开原;熊廷弼围我抚顺,半个月了还没撤兵;孙承宗更是胆大包天,竟想直扑赫图阿拉……”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苦涩:“科尔沁部、内喀尔喀五部,往日里受我恩惠,如今却都袖手旁观;黄台吉还在朝鲜作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般局面,对我们大金而言,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啊!”

  话音刚落,扈尔汉便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却又十分急切:

  “大汗,如今局势危急,抚顺的大贝勒、开原的三贝勒都身陷险境,是否……是否该传旨让四贝勒撤军回援?先集中兵力对付林丹汗与熊廷弼,至于朝鲜,等稳住局势再攻不迟啊!”

  这话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何和礼、阿敏都忍不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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