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和不再多言,挥手示意车队出发。
车夫甩动马鞭,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一千名骑兵分成前后左右四队,将马车紧紧护在中间,朝着察哈尔部的锡林郭勒草原方向疾驰而去。
火把的光芒在风雪中连成一条长长的火龙,如同黑暗中游走的光蛇,渐渐消失在草原的深处。
布和策马走在最前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心里有着担忧。
奥巴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个亲近建州的台吉,若是知晓他们要送女入宫结盟明廷,定会派人在半路设伏。
并且锡林郭勒草原地势复杂,既有茂密的松林,也有纵横的沟壑,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希望林丹汗的人能守点信用……”
布和在心中默念,但眼神却是更加锐利了。
不管怎么说.
真有人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他便要和这些畜生拼命!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沈阳城。
辽东经略府的白虎堂内,烛火彻夜未熄,熊廷弼身着绯色官袍,站在巨大的辽东舆图前,眉头紧锁,手指在抚顺、开原的位置反复摩挲。
“经略公!威虏伯的使者回来了!”
一名侍卫快步闯入,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熊廷弼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快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走进议事堂,他身上的铠甲沾满了尘土,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单膝跪地禀报道:
“启禀经略公,属下奉威虏伯之命,从察哈尔部归来!林丹汗已答应出兵,三日后便会派两万骑兵突袭抚顺、开原的建奴守军,配合我军行动!”
“好!太好了!”
熊廷弼猛地一拍桌案,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林丹汗的出兵,无疑是雪中送炭,不仅能牵制建奴的兵力,更能动摇建奴在蒙古部落中的威望。
“那内喀尔喀五部的炒花台吉呢?可有回信?”熊廷弼紧接着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使者摇了摇头,如实禀报:“炒花台吉并未回信,但属下从前方探报得知,内喀尔喀五部不仅没有集结牧民,反而收缩了势力范围,将部众撤回了原驻地,摆出了自保中立的架势。”
熊廷弼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抚掌大笑:“中立?好一个中立!他不帮建奴,便是帮我们!没有了内喀尔喀的支援,建州女真在辽东的势力便又弱了一分!”
他走到舆图前,眼神变得愈发锐利:
“如今黄台吉率精锐攻朝,建奴主力远在朝鲜;代善与莽古尔泰驻守抚顺、开原,兵力空虚;林丹汗出兵袭扰其后路,内喀尔喀保持中立;至于科尔沁部……就算他们暂时没有消息,也无关轻重了!”
“经略公,那我们何时动手?”
一旁的援辽总兵陈策忍不住问道,眼中满是战意。
熊廷弼转过身,目光扫过堂中诸将,声音洪亮如钟:“即刻动手!陈策,命你为先锋,率领五千京营精锐,明日拂晓便出发,朝着抚顺方向进军,先在抚顺城外二十里处扎营,牵制城中守军,不许他们出城求援!”
“末将领命!”陈策躬身应下,声音铿锵有力。
“其余将领,即刻清点兵马、筹备攻城器械!火炮、攻城云梯、火药箭矢,务必在今日内准备妥当!”
熊廷弼继续下令:“明日,本经略将亲率大军,赶赴抚顺,与陈策汇合!这一次,我们不仅要收复抚顺、开原、铁岭,还要将建奴赶出辽河以东,把大明这些年来丢掉的土地,一寸一寸地拿回来!”
“夺回失地!重振大明!”
堂中诸将齐声呐喊。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不管是为了胸中的一口气,还是为了封妻荫子,立下大功!
这一仗,他们都得打得漂漂亮亮的!
ps:
6600大章!
第357章 冰城固守,围城待歼
抚顺城的大贝勒府内。
代善身着一身红色皮甲,腰间悬着英明汗努尔哈赤赏赐的弯刀,正焦躁地在厅堂内踱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心中的不安。
自黄台吉率主力攻朝后,他与莽古尔泰驻守的抚顺、开原一带,便成了大金最危险的防线,如今终于要迎来明廷的冲击。
“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名身着破烂皮袍、脸上带着冻伤的斥候跌跌撞撞地闯入厅堂,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大贝勒!大事不好了!沈阳城的明军……精锐齐出,正朝着抚顺方向赶来!”
代善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然收缩,快步走到斥候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语气凌厉:
“你再说一遍!明军当真精锐齐出?可有探明兵力多少?统帅是谁?”
斥候被代善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回道:
“回大贝勒,明军兵力至少一万,旗帜上绣着‘陈’字,想来先锋是尼堪国的援辽总兵陈策!
他们来得极快,沿途还派出骑兵,将咱们散布在外面的斥候……尽数捕杀!
如今抚顺城外三十里内,咱们的人几乎都被清剿干净,再难搜集到明军的动向,咱们……咱们快要成瞎子了!”
“成瞎子?”
代善声音中满是怒火。
斥候的重要性,他作战这么多年,可是心知肚明。
大军交战,斥候便是“眼睛”,若是没了情报来源,明军的兵力部署、行军路线、攻城计划,都将一无所知,届时只能被动挨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指着斥候,怒不可遏地呵斥:“在外做斥候的,不是蒙古诸部的人吗?内喀尔喀的炒花、科尔沁的奥巴,不是都承诺会帮咱们盯着辽东明军动向吗?你们的人难道都死绝了?连几个明军骑兵都挡不住?”
斥候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解释:
“大贝勒,不是我们不顶用……明军骑兵太过凶悍,咱们的斥候死伤太多,剩下的人都被打怕了,不敢再出去探查……”
他话说得含糊,却隐瞒了最关键的原因。
自炒花暗搓搓的宣布中立后,内喀尔喀五部的斥候便偷偷撤走了,他们不愿为建州女真卖命,更不想得罪势强的熊廷弼。
而科尔沁部的斥候,也因部落内部意见分裂,大多借口“粮草不足”,悄悄退回了草原,如今留在城外的,不过是些忠于建州女真的死硬分子,人数寥寥,自然抵挡不住明军的清剿。
“不敢?”
代善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
“你们蒙古人,当真如羊群般怯懦!当年成吉思汗的子孙纵横天下,何等威风,如今到了你们这一辈,却连探查敌情的勇气都没有,简直把你们祖先的脸都丢尽了!还说身上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我看……这根本就是懦夫的血脉!”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戳中了蒙古人的痛处。
那斥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渐渐变得铁青,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虽是建州女真的附庸,却也有草原人的骄傲,代善的辱骂,让他心中满是屈辱,却又不敢反驳分毫。
毕竟,建州女真如今仍是蒙古部落惹不起的存在,若是得罪了代善,不仅他自己性命难保,连身后的部落都可能遭到报复。
代善看着斥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几分,却依旧烦躁。
他摆了摆手,语气冰冷:“你下去!告诉剩下的斥候,就算是死,也要给我探出明军的动向!
若是再有临阵逃脱者,我代善定要追究其部落的责任,不仅要收回之前赏赐的牧场,还要将他们的族人贬为奴隶!”
“是……是!”
斥候连忙躬身应下,连滚带爬地退出厅堂,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就在代善怒火难平之际,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玛莫要生气,蒙古人本就首鼠两端,向来不可信,咱们八旗子弟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人。”
代善循声望去,只见三子萨哈廉缓步上前。
萨哈廉面容俊朗,虽不如长子岳托勇猛,却多了几分沉稳与智谋。
他上前劝道:“如今明军虽清剿了斥候,却也暴露了行军动向,陈策率先锋来攻,熊廷弼主力定然随后就到,咱们与其怨怼蒙古人,不如早做防备,才是正理。”
萨哈廉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代善的怒火稍稍降温。
他刚要开口,一旁的长子岳托却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语气中满是锐气:
“不错!阿玛,熊廷弼来攻,咱们便与他一战便是!之前咱们打不下沈阳,是因为明军龟缩在高大城墙后,靠着火炮死守,咱们骑兵难以施展;可如今他们主动出关,离开了坚城庇护,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岳托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那是早年与明军作战时留下的印记。
“只要咱们设下伏兵,在抚顺城外的萨尔浒山谷截杀明军先锋,定能挫其锐气!
若是能趁势反击,甚至攻下沈阳,取下熊廷弼的项上人头,阿玛在汗位争夺中,便能彻底领先黄台吉与莽古尔泰,到时候,汗位定然是阿玛的!”
“呵!”
代善听到“汗位”二字,却发出一声冷笑,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讽。
“拿下沈阳?取熊廷弼人头?岳托,你倒是说得轻巧!咱们手上只有两红旗,加起来不过一万五千人,其中还有不少是临时征召的牧民,连铠甲都不全,你以为凭这点兵力,能打得过熊廷弼的三四万大军?”
他话里的冷淡,让厅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萨哈廉微微低头,不敢多言。
他清楚阿玛与大哥之间的隔阂,根源便在去年那场权力变动。
天命五年,大哥岳托的亲弟弟硕讬因不满阿玛偏袒侧妃,愤而出走,此事惹怒了努尔哈赤,不仅废黜了代善的“太子”之位,还将他手中的镶红旗夺走,交给了岳托统领。
自那以后,代善虽仍领正红旗,却失去了对两红旗的完全掌控。
哪怕岳托是亲生儿子,这份“夺权之恨”也成了代善心中的疙瘩。
如今岳托张口闭口“建功立业”“争夺汗位”,在代善看来,更像是在炫耀手中的镶红旗兵权,而非真心为他谋划。
岳托显然也听出了阿玛话中的不满,脸色微微一沉,却依旧坚持道:
“阿玛,我们兵力虽少,却也并非没有胜算!咱们可以向开原的莽古尔泰求援,他手中有正蓝旗六千余人人,若是两军汇合,总兵力也有两万,足以与明军一战!
再说,黄台吉远在朝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正是咱们独占军功的好时机!”
“求援莽古尔泰?”
代善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以为莽古尔泰是什么好人?他巴不得咱们与明军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我看他不会来,就算是来,也是等到我们元气大伤的时候才会过来。”
“再说了,咱们八旗的根在骑兵,战术优势全在机动性,奔袭、包抄、劫掠,哪一样不是靠马快刀利?
可守城这事儿,得挖壕沟、筑工事,讲究的是熬日子、拼耐心,咱们可没有什么心得。”
“依我看,不如索性出城,跟熊廷弼野战一场!赢了,咱们不仅能挫明军锐气,还能趁机劫掠他们的粮草。
就算输了,丢了抚顺又如何?不过是座弹丸小城,咱们八旗子弟向来是人重于地,只要两红旗的兵卒还在,日后有的是机会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