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他极力保持着帝王的沉稳,眉宇间仍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下方那群正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群臣。
刹那间,大殿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凝重,仿佛空气都已凝固,让人喘不过气来。
“陛下,依臣之见,辽东镇此次战败纯属意外。
边疆战事本就变幻莫测,瞬息万变,偶尔遭遇失利,实乃兵家常事,不足为奇。”
一武将打扮模样之人,迈着坚定的步伐出列,声音洪亮而有力,试图平息这场激烈的争论。
“况且,战场之上,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因素,皆有可能左右战局,切不可一概而论,对牛将军过于苛责。”
此人正是四王八公一脉中,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的柳芳。
“哼,意外?牛继宗身为国公之后,承继先祖英勇之名,却连连败北,这岂是意外所能解释?”
另一武将挺身而出,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不屑,“若再让他领兵,恐我大景威严扫地,国威何在?
臣恳请陛下,即刻派遣更有能力的武将前往,挽回战局。”
说话的人名叫贾永祥,他并非出身于四王八公开国一脉,而是在景宁帝为了平衡朝堂局势、大力重用武勋时,趁势崛起的武将之一。
他们这些人,大多出身寒门或者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家小族,凭借着自身的实力在军中崭露头角,号称景宁一脉。
“臣等附议,牛继宗虽出身名门,但战场之上,能力胜于血统。”
一位文官缓缓开口,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算计。
“陛下,我朝不乏智勇双全之将,诸如兵部侍郎李慕白,文韬武略,皆为人中龙凤,何不令其率军,定能克敌制胜。”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几位文臣的纷纷点头赞同,他们彼此之间眼神交流频繁,似乎都在暗自盘算着各自的利益。
安朔帝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那“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回荡。
他目光深邃而睿智,仿佛能看透每个人心中的小算盘,似乎在仔细权衡各方利弊。
“诸位爱卿,边疆之事关乎社稷安危,不容有失。
牛继宗虽屡战不利,但其忠诚可嘉,且对辽东地形颇为熟悉,贸然撤换,恐生变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派遣新将,朕亦有考量。
李慕白虽才华横溢,但兵部事务繁忙,一时难以抽身。
朕意,应选拔既有实战经验,又熟悉辽东局势的将领,而非单纯依据出身或职位。”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众文臣面面相觑,皆是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揣测:陛下这是打算用景宁一脉的将领?
安朔帝看着堂下面色各异的大臣们,心底不禁冷笑一声。
在他看来,无论是开国一脉,还是景宁一脉,起码这两边都有能征善战的人才。
而这些文官们,平日里不好好操心民生民事,如今却突然对这兵事如此关心,其中心思,真是难懂。
大殿内的安静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众臣各自心中盘算着,准备再次开口争论选将之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外回廊响起,由远及近,透着一股紧张与急迫。
紧接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冲进殿内,一路小跑,因跑得太快,脚步有些踉跄,差点摔倒。
小太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便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高声禀报:“陛下,八百里加急!”
这一声禀报,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原本还各有心思的众臣们,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安朔帝原本微微后仰的身子也猛地坐直,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
在这辽东战事本就吃紧的紧要关头,听到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那辽东的局势怕是又急剧恶化了。
安朔帝强自镇定,努力保持着身为帝王的威严与沉稳,他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问道:“是哪里来的八百里加急?”
那小太监连忙磕头,声音有些发颤地回道:“陛下,是大同镇传来的消息。”
听到“大同镇”三个字,大殿内的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一些大臣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本一个个如临大敌般的神情,此刻也渐渐缓和下来。
有几位四王八公一脉的武勋不自觉地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上因紧张而冒出的细汗。
那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靠回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没办法,牛继宗要是再像之前那样输下去,他们也不好给他圆了。
安朔帝的眼神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抬手,示意那太监将加急文书呈上来。
太监连忙起身,一路小跑到龙椅前,小心翼翼地将文书递了上去。
安朔帝接过文书,展开仔细阅读起来,随着目光在纸张上的移动,他的眉头渐渐皱得更紧了,脸色也愈发地凝重起来。
就在众臣以为大同镇也是战事吃紧,安朔帝即将要大发雷霆之时。
安朔帝却忽然仰头大笑出声,声音爽朗,在空旷的大明殿内回荡,惊得众人面面相觑。
“好一匹千里良驹!”安朔帝笑声渐歇,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眼中却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满是赞赏之意。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陛下,这……”贾永祥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拱手向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同镇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所为何事,竟让陛下如此开怀?”
安朔帝微微抬手,示意随侍太监诵读,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笑意,说道:“诸位爱卿,且听听这文书便知。”
第18章 奏报,议封
“臣侯孝安,叩拜陛下圣安。
臣侯孝安,诚惶诚恐,具表以奏大同边关之况。
近日来,边关战事略显吃紧,敌军攻势虽猛,但我军将士凭借着英勇无畏之精神与坚不可摧之防线,勉力抵挡,暂保防线无虞。
数日前,杜尔伯特部首领乌日图遣使送来书信,称其子乌恩其失踪,恳请我军协助寻觅。
乌日图在信中郑重承诺,若能将乌恩其毫发无损地带回,他愿劝说周边与其交好之部落从前线退兵,且截断瓦剌前线的粮草补给。
此诚为我军可乘之机,若能达成,边关战事局势将大为扭转。
臣手底下有一百户,名为赵驹,未及弱冠之龄,此人智勇双全、行事果敢。
他不辞辛劳,奔波数日,历经艰险,不仅成功寻得乌恩其,还意外地将土尔扈特部的小王子渥巴奇一并擒获。
土尔扈特部向来阴险狡诈,此次竟妄图通过要挟乌恩其来钳制杜尔伯特部,以求拿下大同边关,实乃可恶至极。
如今,乌恩其与渥巴奇皆被妥善看守于军中。
臣以为,可借此机会,与杜尔伯特部加强联系,共同抵御瓦剌敌军。
同时,也可利用渥巴奇作为筹码,与土尔扈特部进行谈判,迫使其从前线退兵,并交出粮草补给。
如此,则我军可趁势反击,一举击溃瓦剌敌军。
然此事关乎国家安危,臣不敢轻率行事,恳请陛下圣裁,以定大局。
臣日夜忧心战事,惟愿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保我朝边疆之安宁,护我百姓之太平。
此次之事,关乎重大,翘首以盼陛下明示。
臣侯孝安叩上。”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回荡,一字一句地将侯孝安的奏报读完,余音未落,朝堂之上已是一片哗然。
众臣或惊讶、或疑惑、或兴奋,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原本庄严肃穆的大殿变得热闹非凡。
贾永祥满脸兴奋,向前跨出一步,大声说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赵驹立下如此奇功,实乃我军之福!
侯将军所言极是,我们应即刻与杜尔伯特部联系,促成合作,共御瓦剌。
至于渥巴奇,有此筹码在手,不愁土尔扈特部不就范!”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年迈的文官站出来反驳:“贾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如此草率。
乌日图的承诺是否可信,我们尚未可知。
若是轻易与杜尔伯特部合作,他们却背信弃义,那我军岂不是陷入绝境?
再者,土尔扈特部向来与我们为敌,渥巴奇被擒,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贸然谈判,恐遭其算计。”
朝堂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支持贾永祥观点的,认为应抓住当下机会,迅速解决边关战事;而持反对意见的,则担心其中有诈,主张谨慎行事。
安朔帝则是面色舒畅,明显心情大好,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他多日来因辽东战事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安朔帝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爱卿,莫要再争,侯孝安此奏,实乃为朕带来了破局之策。”
安朔帝目光如炬,扫视着群臣,缓缓说道,“朕以为,侯孝安所提之策,可行。
杜尔伯特部与土尔扈特部,本就并非铁板一块,如今有此契机,正可分化瓦解。”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即刻派遣使者前往杜尔伯特部,与乌日图商议合作细节。
务必确保他能履行承诺,退兵并截断瓦剌粮草。同时,对乌恩其要以礼相待,切不可有丝毫怠慢!
至于渥巴奇,这可是重要筹码,派人严密看守,同时选派能言善辩之士,与土尔扈特部展开谈判,晓以利害,逼其退兵!”
众臣纷纷领命,安朔帝又将目光转向兵部尚书房弘文,说道:“你即刻去调查赵驹此人的详细情况。
如此智勇双全的年轻将领,是我朝之幸,朕要重重嘉奖!”
房弘文领命而去,不久便匆匆返回,拱手行礼:“陛下,赵驹情况已查清。
此人出身军户,其父赵国根,曾为侯孝安将军麾下百户,战死沙场。
赵驹自幼随父从军,屡建奇功,因斩敌数十被升为百户。”
安朔帝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赞叹道:“虎父无犬子!赵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与谋略,实在难得!
其父为我朝捐躯,他又在军中屡立战功,实乃忠义之后!”
由不得安朔帝这般高兴。
侯孝安出身国公府,乃是修国公侯晓明之孙,只不过和他一样是庶出,是安朔帝一手培养起来的。
如今侯孝安麾下出现如此少年英才,自是让他倍感欣慰,这不仅是侯孝安麾下英才辈出,更是他慧眼识珠、培养人才的明证。
更重要的是,赵驹父子是由侯孝安一手提拔,那自然是根正苗红的‘自己人’,日后必定能为朝廷效力,为自己分忧解难。
安朔帝脸上欣慰的笑容久久未散,他环视着朝堂上的群臣,缓缓开口道:“赵驹如此忠义英勇,立下奇功,朕定要重重封赏。
诸位爱卿,说说看,该如何封赏赵驹?”
柳芳抢先一步,拱手道:“陛下,赵驹智勇双全,立下赫赫战功,微臣以为,应升其为千户。”
见安朔帝眉头微皱,贾永祥向前踏出一步,高声说道:“柳大人此言差矣!
赵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实乃可造之材,依臣之见,可破格提拔他为卫指挥佥事!”
吏部侍郎刘洪闻言,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地站出来,直指贾永祥怒喷:“贾将军此言,实乃荒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