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淡淡扫了癞头和尚一眼，目光平静而深邃：“金陵十二钗，个个身怀气运，我自是知晓。
你突然提及她们，究竟有何打算？”
话音一落，禅房内骤然寂静，只听得窗外老梅枝丫在风中轻叩窗棂，发出“嗒、嗒”的声响。
癞头和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在权衡什么。
半晌之后，癞头和尚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道：“既然师妹心中已然明了，那接下来的事情，便更好说了——”
说话间，他的指尖在茶案上轻轻敲击。
那沉闷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癞头和尚眯起眼睛，声音愈发低沉，似是生怕被人听了去：“这金陵十二钗身怀非凡气运，这自是不假。
可师妹你可曾知晓她们最终的归宿？”
静怡师太听到这话，眉头微微蹙起，手中那串佛珠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她略作思索，沉吟片刻后说道：“身怀气运之人，命数往往难以捉摸。
我虽对先天神数颇有研究，但也只能看出妙玉乃是大气运之人，至于其余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带着几分无奈，“却是难以窥见全貌。”
癞头和尚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接着说道：“师妹有所不知。
别看这金陵十二钗个个气运深厚，可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静怡师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癞头和尚见状，心中略感奇怪，但还是继续说道：“气运对我等修行之人意味着什么，师妹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金陵十二钗虽有深厚气运，可她们终究只是世俗中人，毫无护身之法。
这就好比小儿持金过闹市，岂能不引人觊觎？”
静怡师太沉默片刻，目光深邃，缓缓说道：“即便如此，想要夺取他人气运，恐怕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
癞头和尚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若是寻常人，想要夺取这等深厚气运，自然是希望渺茫。
可仙姑是何等人物？她老人家那可是神通广大，法子多得很呐……”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静怡师太，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静怡师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指尖轻轻拨动佛珠，神色平静却又透着几分不耐：“师兄若是再这般卖关子，方才所提之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癞头和尚面上笑容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但他面上很快又堆起笑脸，连忙说道：“师妹莫急，且听师兄细细道来。”
说着，他再次压低声音，身子前倾，故意拖长声调：“若是寻常修士想要收集这等深厚气运，那自然是难如登天。
可偏生……咱们有个极佳的‘工具人’可用。”
静怡师太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手中的佛珠在掌心猛地一紧，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癞头和尚被她盯得心头一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这师妹是怎么回事？为何这般神色？
但话都说一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强作镇定地继续说道：“顺天府有个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师妹可曾有所耳闻？”
静怡师太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里多了几分清冷：“苏州与顺天府虽相隔甚远，但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我倒也有所听闻。”
她眉头轻轻一皱，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怎么，此事与他有关？”
癞头和尚见静怡师太已然上钩，心中不禁暗自得意。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狡黠笑容：“正是如此！这贾宝玉可非寻常之人。
他乃是赤瑕宫神瑛侍者转世，与那金陵十二钗有着千丝万缕、斩也斩不断的复杂关联。”
说到这里，他愈发兴奋起来，原本因疤痕而显得有些狰狞的头顶，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顾不上擦拭，接着说道：“仙姑早有谋算——待到大景朝气数将尽、大厦将倾之时，十二金钗所汇聚的滔天气运，必将尽数集于这神瑛侍者转世之身。
届时，只需我们将这神瑛侍者的转世身渡入空门，让他出家，那原本属于十二金钗的滔天气运，自然就会……”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静怡师太听闻此言，不由得心头大震，指节在宽大的袖中不自觉地捏得发白。
但她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问道：“若是按照那仙姑的法子行事，那十二金钗中的金钗们，最终下场会是如何？”
癞头和尚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
但他还是如实说道：“气运一旦离身，她们的下场自然是凄凉无比，命运堪忧。”
说到这里，癞头和尚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他试探性地问道：“师妹，你该不会是……担心妙玉师侄吧？”
静怡师太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冷硬，语气决绝：“我将妙玉收作徒弟，不过是看中了她这一身深厚的气运，能为我所用罢了。
师兄若是不诓骗于我，只要好处到位，那这徒弟，自然也是可以舍弃的。”
她话锋一转，目光紧紧地盯着癞头和尚，“你还没说，要让妙玉去做何事？”
癞头和尚讪笑两声，试图缓解一下这有些紧张的气氛：“师妹放心，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少。”
他忽然神色一正，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原本按照仙姑的计划，我们只需耐心等上几年功夫，一切自然都是水到渠成。
可叫人万万想不到的是……”
他眉头紧紧锁住，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虑之色，“出了个变数。”
窗外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禅房梁木“吱呀吱呀”作响。
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那变数极为难缠。”
癞头和尚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声音中透着一丝忧虑与阴狠，“仙姑手段向来高明，可那人在大景朝疆域内根基深厚，且自身也有几分过人的本事。
我们费尽心机，一时半会竟奈何他不得。”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扫向静怡师太，接着说道：“师兄我左思右想，翻来覆去琢磨了许久，这才想到了妙玉师侄。
或许她能成为我们破局的关键。”
静怡师太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癞头和尚：“把话说清楚，别在这打哑谜。”
“那人名叫赵驹，乃是大景朝赫赫有名的一等勇毅侯。”
癞头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旁边的笔写下‘赵驹’二字，“此人不知从何处得了天大的机缘，竟能窥破仙姑精心布置的局。
这还只是其一，更棘手的是……”
他指尖在纸张上划过，动作缓慢而诡异，一道暗红色的纹路渐渐显现出来。
“现在他与几位金钗关系密切，若我们对这赵驹放任不管，恐怕会坏了我们筹谋已久的大事。”
静怡师太紧紧盯着那道诡异红纹，瞳孔微微一缩：“所以你们打算让妙玉……”
“那人乃是个色中饿鬼。”
癞头和尚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眼神中满是算计，“以妙玉师侄这等绝色姿色，那人定当抵挡不住她的魅力。
只需师侄借机接近此人，与他虚与委蛇，等时机成熟……”
说着，他眼神一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禅房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一片枯叶从窗外飘入，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旁的火盆上。
瞬间，那枯叶被火舌吞噬，化作一团灰烬，在火盆中微微飘动。
静怡师太盯着那堆灰烬，眼神深邃而复杂。
良久，她缓缓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犹豫：“此事……我得考虑下。”
静怡师太向来谨慎。
但凡要做什么重大决定，她都得施展先天神数，仔细斟酌一番，权衡利弊。
癞头深知静怡师太的行事风格，并不觉得奇怪。
他只是起身掸了掸僧袍上的灰尘，神色严肃地提醒道：“师妹且快些决断，此事耽搁不得。
那赵驹与金钗们的关系日益密切，我们若不尽快采取行动，恐怕夜长梦多。”
说罢，他不再停留，推门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中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静怡师太神色凝重地走到禅房内供着的佛像前。
片刻后，她缓缓蹲下身子，从佛像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张黄符纸和朱砂笔。
她手持朱砂笔，沉吟片刻，而后郑重地在黄符纸上写下“警幻”二字。
静怡师太所施展的这先天神数，着实非同凡响。
与寻常术法不同，它无需开坛做法，只需知晓对方具体名号，便能即刻施展。
静怡师太双手掐动精妙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那放置在供桌上的符纸，其上朱砂书写的字迹竟渐渐泛起微光。
禅房内，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原本平静无风的空间，此刻竟无风自动，供桌上的烛火也随之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嗯？谁敢偷窥本座？”
与此同时，在神秘莫测的太虚幻境之内，正盘腿端坐、潜心修炼的警幻仙子猛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她察觉到竟有人胆敢窥探太虚幻境，凤目中顿时含威带怒，当即施展法术，顺着那道窥探的目光，循着源头追溯而去。
待看清那窥探的来处竟是苏州城方向时，警幻仙子不由得神色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她忽然想起癞头和尚曾提及的那位师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随即，她收敛眼中神光，重新闭目打坐，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任由那道窥探之力自行消散。
“噗——”
而在苏州城蟠香寺的禅房内，静怡师只觉喉咙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她踉跄后退数步，扶住供桌才勉强站稳，脸色惨白如纸。
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满是骇然，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竟是......这等存在......”
静怡师太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她缓缓抹去唇边血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眼中闪过几分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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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缓缓地笼罩了整个天地，清江浦码头的灯火渐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