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惊惶,急声道:“难怪甄英莲会在此处!定是这厮在从中作梗!”
水镜中,赵驹似有所感,突然抬眸望来。
那一瞬间,他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直刺太虚幻境。
殿内死一般寂静。
许久,跛脚道士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声说道:“他……他竟能感应到仙家的窥视?”
警幻仙子藏在广袖中的手,此刻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她那双美目中,滔天怒火如熊熊烈焰般燃烧起来:“三番五次坏我布局,好一个赵驹!真当我警幻是可欺之辈不成?”
跛脚道士见状,心中一紧,慌忙上前劝道:“仙姑息怒!此时发怒已是于事无补。
眼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好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啊!”
警幻仙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她纤指轻掐法诀,一道璀璨的仙光自眉心疾射而出,如流星般附着在荣国府一个外出采买的下人身上。
与此同时,水镜之上画面飞速流转,如同一幅幅画卷在眼前展开,映出近来发生的种种:
薛家人浩浩荡荡进京,赵驹与林黛玉定下婚约,而后林黛玉竟被赵驹“强行”带走南下……
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清晰而又令人心惊。
“好!好得很!”警幻仙子怒极反笑,那笑容中满是森然寒意,“赵驹!”
之前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被赵驹重伤,她为了救这两人的性命,耗费了大量的法力和精力,以至于无暇顾及京城那边的情况。
她原本想着,在大景朝疆域内,自己虽不便直接出手,但只要不主动招惹那赵驹,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警幻却是万万没想到,在她的疏忽之下,竟被那赵驹钻了空子,与绛珠仙草的转世定下了婚约!
这绛珠仙草可是她将来布局中的关键一环,如今被赵驹如此搅乱,她怎能不怒?
想到此处,警幻仙子心中竟是怨恨其那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来。
要不是这两个废物东西办事不力,事情哪里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有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死神已经降临到了头顶。
突然,他们“扑通”一声跪地,齐声哀求道:“仙姑饶命啊!”
“饶命?”
警幻仙子袖袍猛地一挥,一道凌厉的罡风呼啸而出,将二人瞬间掀翻在地,“若非为了给你们疗伤,本座怎会无暇关注绛珠之事?
又怎会让这赵驹钻了空子,坏了我的大事!”
说话间,她掌心凝聚起一团刺目耀眼的仙光。
那仙光如同一轮小太阳,却是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警幻这一掌若是落下,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恐怕性命难保。
癞头和尚见状,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躲开,同时哀嚎道:“仙姑明鉴!我等愿将功折罪啊!
只要仙姑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定当竭尽全力,弥补之前的过错!”
“正是正是!”
跛脚道士也急忙附和,声音中满是急切和惶恐,“那赵驹不过凡夫俗子,就算有些古怪之处,也敌不过仙家手段!
仙姑只需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定能将他制服,为仙姑出这口恶气!”
警幻仙子闻言,手中仙光稍敛。
她冷冷扫视二人,眼神中满是审视和怀疑:“你们有何良策?
若是说得出来,本座便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若是说不出来,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癞头和尚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他谄媚地笑道:“不如让我等再去会会那赵驹?
他既能感应仙家窥视,且接连打上了钟情首座和绛珠仙草的主意,身上必有古怪之处。
待我们查明缘由,摸清他的底细,再回来向仙姑禀报。
到时候,仙姑再出手对付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我再出手?“
警幻仙子一声冷笑,如寒风穿林,瞬间打断了癞头和尚的话语,“说了半天,还是得我亲自动手?那要你们何用!”
话音未落,只见警幻仙子周身仙光微动,似有雷霆将发。
癞头和尚见状,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叩首:“仙姑且慢动手!贫僧……贫僧还有一计!”
警幻仙子闻言,手中仙光稍敛,冷声道:“说!若再故弄玄虚,休怪本座无情!”
癞头和尚伏在地上,身躯抖如筛糠,颤声道:“贫僧……贫僧有一师妹,她极精于演先天神数,能洞悉天机……”
“说重点!”
警幻仙子不耐烦地打断,袖中仙光又盛,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是是是!”癞头和尚一个激灵,连忙加快语速,“仙姑可曾注意‘情隐’此人?”
警幻仙子神色微动,迅速展开手中的《金陵十二钗正册》,翻至第六页。
只见画中一位带发修行的妙龄尼姑,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清冷之气。
她眸光一厉,声音冰冷如霜:“收了情隐做徒弟的那个尼姑,是你师妹?”
“正是正是!”
癞头和尚忙不迭地点头,生怕慢了一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情隐原是仕宦人家的小姐,后被贫僧师妹静怡师太收在门下,自幼在玄墓蟠香寺带发修行……”
他话还没说完,警幻仙子眼中已是寒光乍现,声音冰冷刺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金陵十二钗的天机泄露给外人?”
癞头和尚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声音颤抖:“不敢不敢!贫道师妹精通先天神数,是她自己推演出来的,贫僧并未泄露半分……”
警幻仙子面色稍霁,但声音依旧冰冷:“这与对付赵驹又有何干系?”
癞头和尚见事有转机,连忙凑近,压低声音道:“仙姑您想,这赵驹短短时日内,先是收了钟情首座、情尊、情雄几人。
如今连副册的几位都收作丫鬟,现下更是打上了绛珠仙草的主意……”
说到这里,癞头和尚阴沉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人分明就是个色中饿鬼!”
金陵十二钗上的每个人都有别号。
贾元春是情尊,王熙凤是情雄,而被癞头和尚的师妹静怡师太收作弟子的妙玉,则是情隐。
只不过秦可卿和林黛玉身份特殊,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称呼林黛玉为‘绛珠仙草’,秦可卿则是‘钟情首座’。
跛脚道士此时也反应过来,接口道:“那情隐生得极好,若让她刻意接近赵驹……”
“没错!”
癞头和尚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狠辣之色,“任他赵驹有通天本事,也难逃这美人关!
届时,我们再……”
说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警幻仙子眸光闪烁,指尖轻轻抚过画中情隐的容颜,忽而冷笑一声:“倒是个主意。
不过……”
她突然身形一动,同时掐住两人咽喉,声音冰冷如刀:“若再办砸了,本座就让你们尝尝抽魂炼魄的滋味!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敢不敢!”
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
警幻仙子甩开两人,长袖一挥,声音冰冷:“立刻去安排!记住,绛珠的命数必须回归正轨!”
她转身望向水镜中渐行渐远的官船,美目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赵驹,本座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第347章 蟠香寺
玄墓蟠香寺隐匿于邓尉山的幽深之处。
这座山虽不算高耸入云,却遍布着形态各异的奇石与苍劲古朴的古木,自有一番超凡脱俗的韵味。
时值深秋,山径两旁的枫树宛如被烈火点燃,猩红一片。
每当秋风拂过,枫叶便簌簌飘落,悠悠地铺洒在石阶之上,星星点点,晕染出一幅绝美画卷。
来到寺庙深处,一间僻静的禅房隐匿在几株饱经风霜的老梅之后。
禅房的窗棂半掩着,一缕微凉的秋风趁机钻入,轻轻撩动着屋内的帷幔。
房内,两人相对而坐于蒲团之上,然而气氛却多少带有几分剑拔弩张。
其中一人和尚打扮模样,身形枯瘦如柴,头顶几处坑洼疤痕,在昏暗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可他偏偏还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笑容透着阴鸷,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对面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尼姑,眉目间本透着慈悲祥和,可此刻却面色铁青。
她手指紧紧攥着佛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佛珠捏碎一般。
“师妹,此事还需你多费心……”
癞头和尚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如同老树皮相互磨擦。
然而,他话音未落,静怡师太便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茶水溅出些许,在桌面上洇出一片片暗色的痕迹。
“我虽叫你一声师兄,那是念及咱们死去的师尊,给他老人家几分薄面!”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锋利无比,“平日里,但凡有什么好事,你可曾想过我们师徒?
如今有事了,倒想起使唤人来了?”
窗外,秋风如一把无形的扫帚,掠过枝头。
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从窗缝悄悄钻入,无声地飘落在青砖地上,使得屋子里的气氛更为紧张。
癞头和尚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头顶的疤痕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好似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脂。
他搓了搓手,声音依旧沙哑:“师兄这不是担心时常来你这蟠香寺,会惹得师妹不快么?”
静怡师太冷哼一声,目光紧紧盯着癞头和尚。
癞头和尚见状,继续说道:“不过师妹且放心,等妙玉师侄事成,定是少不了师妹的好处……”
静怡师太冷笑一声,拂袖坐回蒲团,面上带有几分不屑。
她心里清楚,这师兄向来吝啬自私,又怎会给出什么实在的好处?
但念及多年同门之谊,且难得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地开口相求,静怡师太终究还是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道:“说吧,你想叫妙玉去做何事?”
癞头和尚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师妹极精先天神数,可知金陵十二钗?”
静怡师太指尖一顿,手中捻动的佛珠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