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陛下已降下口谕,斥责儿子管家无方,纵容家中子弟三番两次辱及陛下御赐之物,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说到最后,贾政声音已然哽咽,伏地不起,悲痛欲绝。
贾母听闻此言,如遭晴天霹雳,手中的拐杖险些滑落,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筋骨,摇摇欲坠。
她先是瞧了瞧贾宝玉,又将目光投向满面泪痕的贾政,急忙为贾宝玉辩解道:“哪有你讲得这般严重!宝玉哪里晓得那玉是陛下的御赐之物!”
贾敬见状,也是赶忙将贾政扶起,而后好言宽慰:“政弟,切莫心急。
陛下口谕并未提及此事,想来是不打算追究。”
贾母连忙附和道:“正是,正是,宝玉年纪尚小,哪里懂得这么多!”
贾政却执意不肯起身,声泪俱下地说道:“即便陛下圣明宽厚,对此事不予深究。
可母亲别忘记,这已经是陛下第二次降旨斥责我贾家家教不严了!”
贾敬神色略显不自在,连忙劝道:“政弟切莫如此,上回乃是因我家珍哥儿而起。”
贾政这才缓缓起身,双目赤红如血。
他抬眼望去,见贾宝玉脸上满是委屈之色,刹那间更是怒火中烧,
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躲在贾母身后的贾宝玉,厉声怒喝道:“逆子!陛下因你而下旨责骂贾家,你反倒委屈起来了?”
贾宝玉吓得浑身一颤,忙往贾母身后躲去,结结巴巴道:“我……我真不知道会这样。”
贾母心疼地轻抚宝玉,转而看向贾政,叹道:“政儿,莫要太过苛责。
宝玉他年纪还小,本就不懂事,如今已吓得不成样子,你何必再这般凶他。”
贾赦在一旁,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终是沉默不语。
隔壁勇毅伯也就比贾宝玉大了个三四岁吧……
贾敬无奈地长叹一声,道:“婶娘,政弟也是为咱们家着想,如今咱们家的确到了危急关头。
上回因珍哥儿之事,咱们家已遭陛下警告,此番若再不整肃家风,后果恐不堪设想啊!”
贾母轻抚着贾宝玉脑袋的手猛地一滞,旋即无奈地叹道:“那依你们之见,该如何是好?”
贾政赶忙上前一步,沉声道:“别的暂且不论,宝玉必须从后宅搬出来!”
贾母听闻,下意识便要驳斥,然而见贾政被气得面色铁青,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贾政继而说道:“往后宝玉必须前往族学读书!不许再窝在家里,整日与姐妹丫鬟们混在一起!”
贾宝玉听闻,身子不禁微微一颤,旋即下意识地如求救般望向贾母。
贾母心中一软,刚欲开口袒护,贾敬却在一旁劝道:“婶娘,政弟此举,实乃为宝玉着想,亦是为我贾家的长远计。
族学之中,皆是家族子弟,众人一同读书,相互砥砺,必能让宝玉收收心性,走上正途。”
贾赦也在一旁附和:“敬大哥所言极是,宝玉整日在后宅与姐妹们嬉闹,毫无男子气概。
去族学历练一番,总归是有益无害。”
贾母看着众人,心中满是纠结,她疼惜宝玉,实在不忍心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去那族学受苦。
是的,在她看来,以贾宝玉的性子,去族学读书就是去受苦。
犹豫再三,贾母看向宝玉,问道:“宝玉,你自己怎么想?”
贾宝玉哪肯去族学?
他眼眶一红,带着哭腔对着贾母道:“老祖宗,我不要去族学,那里都是些刻板无趣的人,还要读那劳什子圣贤书,我不喜欢。
孙儿就想陪着老祖宗,陪着林妹妹她们。”
贾政听贾宝玉这么说,心中的怒火又蹭地一下冒了起来,上前一步说道:“孽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想着玩乐!
若不学好本事,将来如何支撑起贾家?族学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贾宝玉见贾政这般强硬,哭得更厉害了,紧紧抱住贾母的胳膊,好似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166章 袭人挨打
贾母见贾敬等人态度坚决,无奈之下,只得柔声劝起宝玉来:“乖孙呐,你先去族学读书。
等休学那天,再回来与姐妹们一同玩耍,如何?”
贾宝玉见向来最疼他的贾母已然改了口,又瞥见贾政等人正一脸严肃,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他心中纵有万般委屈,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下。
见贾宝玉答应前往族学读书,贾敬等人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贾政的面色也稍有缓和。
贾敬却并未就此罢休,转而看向贾宝玉,问道:“你且讲讲,为何对隔壁勇毅伯送的东西如此抵触?”
他如今还在赵驹麾下当差呢,此事若不弄个明白,保不齐哪天就被贾宝玉这货给坑死。
贾宝玉听闻此言,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下意识地朝贾政望去。
贾政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看我作甚?回答你敬大伯的话!”
贾母见状,急忙将受惊的贾宝玉揽入怀中,满脸心疼,旋即转头,对着贾政斥责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别整天对我的宝玉这般粗言粗语!亏你还自诩读书人呢!”
要不是确定贾政是宝玉的生父,就凭他这一口一个的“孽障”,贾母都要疑心贾政这话是在含沙射影地编排自己了。
贾敬见状,亦是抬起手相劝道:“政弟,不必对宝玉如此严苛,有话不妨慢慢讲。”
贾宝玉犹豫许久,才支支吾吾道:“自打隔壁那人来了,姐妹们整日念叨那劳…勇毅伯,都不怎么跟我玩了。”
贾敬等人听了贾宝玉这番理由,只觉荒唐至极,额上青筋隐隐跳动。
就因这等缘故,竟将府中搅得鸡犬不宁?
贾母听闻贾宝玉这话,先是一怔,旋即又好气又好笑。
她轻轻抚着宝玉后背,嗔怪道:“你这孩子,就为这点小事,闹得这般天翻地覆。
姐妹们不过多提了几句,你便这般在意。”
转而看向贾敬与贾政,叹道:“你们瞧瞧,到底是孩子,心思单纯得很。
只因姐妹们一时冷落,就做出这等糊涂事。”
贾敬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怒火,道:“婶娘,宝玉这心思虽单纯,却也可能会误了大事。
陛下两次下令,命咱们贾家整顿家风,外头恐怕已传得满城风雨,咱们贾家的颜面何存?
政弟的前程,也险些受牵连。”
贾政咬着牙,双手紧握拳头,恨不能即刻拿家法狠狠教训这不知轻重的孽障:“就为了这等鸡毛蒜皮之事,害得我工部营缮司的空缺都被人顶了!”
此时他也回过神来,张元直说他家事繁杂、内闱纷争不断,十有八九指的就是贾宝玉这档子事。
他在工部衙门苦等苦熬数年,好不容易等来升官的机会,却被这孽障坏了好事。
此刻望向贾宝玉的眼神,满是憎恶,似要将其生吞活剥一般。
贾宝玉看着贾政这般愤怒的模样,心中愈发害怕,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往贾母怀里缩了缩,不敢再说话。
贾母心疼地将宝玉搂得更紧,对着贾政和贾敬说道:“事情已然如此,再发火也无济于事。
宝玉年纪尚小,不懂这些利害关系,往后多教教便是。”
贾政、贾赦听闻,倒也未再多言,当下便欲告辞离去,却被贾敬拦下。
贾敬转向贾母,拱手问道:“婶娘,宝玉三番两次折辱御赐之物,此事该如何处理?
莫不是哪个下人从中误导宝玉?”
安朔帝虽然给面子,口谕中未曾明言此事,然身为臣子,又岂敢真的当这事没发生过?
贾母听了贾敬所言,心里明白他是要宝玉寻个替罪羊出来,于是轻声对着怀中的宝玉说道:“乖孙,那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莫不是你屋里哪个伺候不周的丫鬟带坏了你?”
“伺候不周”这四字,贾母咬得极重。
她早已知道这话最初是从袭人那儿传出来的,可贾宝玉对这丫鬟宠爱有加。
况且,贾宝玉屋里的丫鬟大多是从她房中派过去的。
她这话意在提醒宝玉,让他随便指出个粗使丫鬟或者婆子便是。
只是很可惜,老人家高估了贾宝玉的情商,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说:“是……袭人。”
贾母搂着贾宝玉的手微微一滞,旋即神色复杂地看向贾宝玉,却未多言。
她转而面向贾敬,径直道:“既然是这名叫袭人的丫鬟生事,拖出去乱棍打死,再报与顺天府衙门知晓便是。”
贾敬眼角微微跳动,对贾母劝道:“不必如此严苛,打板子责罚一番即可。”
如今贾家在京城的名声已然摇摇欲坠,若再传出虐待府中下人的名声,怕是雪上加霜。
贾政在一旁,虽对那敢拦着自己收拾贾宝玉的丫鬟没个好印象,但还是对贾敬的话深以为然,微微颔首道:“敬大哥所言甚是。
母亲,当下贾家正处风口浪尖,行事还需谨慎为妙。
一个丫鬟,施以杖责惩戒便足矣,若真要了她性命,传扬出去,恐遭世人诟病。”
几人商议停当,贾母旋即对身后的鸳鸯吩咐道:“鸳丫头,你去找赖嬷嬷,叫她去宝玉屋里一遭。”
鸳鸯领命而去,未过多时,便同贾母跟前的赖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嬷嬷来到宝玉的碧纱橱。
彼时,袭人正在屋内为贾宝玉缝补衣物,麝月、茜雪几人正嬉闹玩耍。
忽闻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鸳鸯与赖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嬷嬷步入屋内。
袭人见状,心中一惊,急忙放下手中针线,福身行礼道:“鸳鸯姐姐、赖嬷嬷,不知几位前来,所为何事?”
鸳鸯神色复杂地瞧了袭人一眼,欲言又止。
赖嬷嬷则板着脸,摆了摆手,沉声道:“将袭人拿下!”
袭人心中愈发惶恐,却仍强装镇定,说道:“嬷嬷,我不知犯了何事,还望明示。”
赖嬷嬷冷哼一声,道:“你身为宝二爷的贴身丫鬟,非但不好好规劝主子,还胡乱言语,牵连到了宝二爷,这会在这儿装什么无辜?”
说着,身后几个粗使婆子就要去拿袭人。
袭人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焦急辩解:“嬷嬷,这可真是冤枉啊!奴婢哪里就牵连到宝二爷了?”
鸳鸯轻叹一声,赶忙上前,在袭人耳边低语几句,将方才之事细细讲与她听。
袭人瞬间愣住,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面色变得极为苍白,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她颤抖着声音对鸳鸯道:“宝…二爷亲口指认的?”
鸳鸯眼中满是不忍,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袭人苦涩一笑,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簌簌滚落。
麝月和茜雪在一旁看着,早已吓得惊慌失措,不知所措。
见袭人就要被带出碧纱?,麝月忍不住上前求情:“鸳鸯姐姐,赖嬷嬷,袭人姐姐平日里在宝二爷房里服侍得极为周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要不把太太请过来过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