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真会要了自己命的。
这三千人,可是能挡住完颜宗翰两万人的存在,谁又敢真的小觑他们。
值此乱世,郭药师自己又准备背主请降,夹在前面耶律大石大军和背后燕京之间。
他最怕的就是内部不稳,一旦有变,后果难以设想。
可郭药师也不想去后悔当初投宋的决断。
他自己是大辽的将军,比谁都了解如今的大辽局势,国事已无可为,耶律大石一场大胜不过是回光返照。
既然要投新主,就要趁早。当初犹疑,不过是在宋和女真之间观望,如今事情紧急,萧干已经率兵赶来,女真如今和自己相隔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还不如就破釜沉舟,赶紧投宋。
将来宋人实在挡不住,再去投女真也不晚,反正自己没有背叛过女真,什么时候都能去投降。
郭药师看似在听手下抱怨,其实一直在思考如今的局势,至于手下抱怨的事,他每一个都知道,而且也清楚自己没有办法解决。
只有快些投宋,从大宋那里拿到粮草辎重,一切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如今投宋还有一个好处,他们刚刚在白沟河惨败,如今急需战功。
若是自己去,则属于雪中送炭,可以尽情地提条件。
反正比一开始时候更好拿捏那没卵子的童贯宣帅!
底下人看着郭药师一直不吭声,脸色却越来越是铁青。
一个个渐渐悄悄住口,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这些日子,都管大人心绪不佳,那是大家都看在眼睛里的。却不知道大家伙儿哪句话触动到了都管大人的逆鳞,脸色这般难看!
节堂门口,这个时候满脸刀疤的郭药师心腹甄五臣按着佩刀大步走了进来,挥手赶人:“什么事情都缠着都管大人,要你们何用?缺粮缺械,都管大人正在想法子,难道丢下你们不管?移防之事,谁要多嘴,俺先拔了他的舌头!都管将令不遵,还有脸说嘴?都给老子滚下去!”
甄五臣是常胜军中,除了郭药师之外,威望资历最高的。
被他骂了两句,僵在那里的常胜军将领,纷纷躬身行礼,灰溜溜的就退了下去。
郭药师黑着一张脸朝甄五臣望过来,甄五臣却只是看着那些将佐退下,才走过来轻声道:“都管,赵鹤寿回来了。”
郭药师冷哼一声:“全军而归?”
“全军而归,三千士卒,都已经入了换防军队腾出来的营地当中,进城的也就是赵鹤寿和他的亲兵百余人,进了他自己的公馆里头。俺遵都管大人吩咐,手里随时抓着几千人应对此次调防,现下一切安好。”
听到赵鹤寿手下三千人全来了,郭药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缓缓放松了脸上绷紧的容色,慢慢的将身上披着的衣衫穿上,甄五臣无声的拿过挂在一旁的玉带,双手递给郭药师。
他就怕赵鹤寿投降了萧干,给自己来个里应外合,在投宋之前,就把自己给灭了。
“五臣啊,我们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你是知道的?
就这点家当.,出去谁不低看咱们一眼。常胜军,不就是你我和外面那些弟兄们的口中食,身上衣?
有的人总是觊觎俺这个位置,却不知道我在这个位置上承担得有多苦!冒万死送出去给弟兄们找条出路,偏偏却还有人让俺省心不下!就是将这常胜军,全部交给他又能如何?”
甄五臣苦笑:“都管,俺们跟你长远了,为了俺们这些老弟兄,都管也不能歇息……不过那宋人,上次那般倨傲,此时又新败,他们就算是愿意受降,他们有这个胆子来接应我们么?”
其实他心里,对郭药师反复背叛主子的行为颇不以为然,但是郭药师救过他的命,甄五臣和郭药师不一样,他是个忠心有意气的。
尽管知道郭药师当年背叛董小丑的事,做的很不地道,但是他也没有生出背叛的心思来。
要知道,当年郭药师背叛董小丑的时候,地位就和自己一样,都是副将。
董小丑是很信任他的,而且也很关照他,郭药师一路起来,都是董小丑的提拔。
最后,被他捅了一刀
当年要是没有内鬼,辽人想要收拾董小丑,都得仔细掂量掂量。
郭药师冷淡一笑:“童贯那厮,想要功劳糊弄他们皇帝哩,俺把涿州和易州送与他,正中他的下怀,他能不来?”
“你也不要太小看了这个太监,虽然他在白沟河败了,但是俺听说他在西北时候,对付河湟吐蕃人,颇有胆气。”
听郭药师语气这么坚定,甄五臣心中有再大的疑惑也不能多说了。值此乱世能上位若此的人,都是眼光准,胆子大,主意定,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郭药师信心如此坚强,手下也只能追随。
郭药师目光凛然,已经将玉带系紧:“只要我们内部不乱,我就能带大家闯过眼前这关!”
萧干大军突袭涿州的时候。
数十骑战马,风也似地从河间府往涿州奔去。
马扩绝对算得上是个精力充沛的人物,也知道现在情势耽搁不得,早一步就主动一步。
马扩和童贯一会之后,领悟了童贯的意思,心中也很赞成,拿下郭药师,局势确实可以逆转,随他立刻上路回返。
动作之快,让张罗着设宴为马扩接风的杨可世和王禀都大吃了一惊,忙不迭的调骑兵护送他们回返。
泥泞的道路上面,大雨已经渐渐转小。如春雨般淅淅沥沥的滴个不停。道路上拥挤的只是在泥泞当中挣扎的民夫,一双双穿着撒脚裤和麻鞋的腿脚将道路踩得稀烂。
骡马长嘶着跳动着,却怎么也拉不出陷在泥潭当中的大车,宋军士卒挤在车上,却少有人下去帮忙推车。
几个押送民夫队伍的军官更是不管事,躺在高高的粮食堆上面,还要两个士卒在旁边帮他张开雨布,只是用范阳笠盖住脸呼呼大睡。
马扩他们的马队经过,这些已经精疲力竭的民夫纷纷避让开来,只是麻木的看着眼前一切。马队的泥水溅到了车上宋军士卒身上,顿时经过处就响起一片陕西诸路口音的叫骂声音。
“朝南跑一个个比兔子还快,害洒家吃泥!有种掉头向北!闪得俺们到了这鬼地方,雨水淋漓,人困马乏,辽狗再前逼一步,俺们说不得,就给来个卷堂大散!”
这些西军,充分发挥了八戒取经的精神,八戒是动不动就要分行李,西军则是动不动就要卷堂散。
宋廷和童贯,抽调走他们的顶头上司的时候,可能没有想到,失去了那些上官的压制,这些西军已经彻底管不住了。
马扩耳闻目睹这一切,愈发地忧心忡忡.
他猛地一抽马鞭,再次加快了速度。
第126章 世上处处是债主
开封府,汴梁城。
大相国寺内。
刘光烈看着手里的书信,使劲挠了挠头。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绍哥儿了。”
他神情有些拧巴,这事实在是太大了。
崔林在一旁,看着他的模样,说道:“三爷,东家他向来有分寸”
刘光烈气笑了,骂道:“你急什么,我还能不为你东家做事不成!”
“小人不敢。”崔林低着头,小声说道。
刘光烈冷哼一声走了出去,他在汴梁这些年,说得上是如鱼得水。
这次绍哥儿竟然要他去借钱,而且是以盐州的盐铁引为抵押,跟洛阳豪门借钱。
他倒是挺懂行,知道洛阳豪族,是大宋底蕴最深的。
盐铁,实在是生钱聚宝盆,基本就算是最赚钱的行当了。
可是这些人,到时候真要跟绍哥儿讨要,又该如何?
给的话,那可就吃大亏了;若是不给的话,这些人的能量不容小觑。
他们窜弄着把你搞下台都是有可能的。
清流旧党看似如今式微,那是和蔡京相比,要是出了汴梁,他们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清贵士大夫。
过几日,就是洛阳的金石会了,一年一度的金石会上,聚集着豪门、官宦子弟。
刘光烈原本的身份,虽然是鄜延路总管的儿子,但根本没资格去。
他大哥刘光世,都差点意思。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了,首先是陈绍占据了定难五州,给他抬了一层身份;
然后是刘延庆总管河北大军,是名义上的统帅之一,伐辽如火如荼,他们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再加上这一年,他在汴梁,属实是结识了不少权贵。
弄个入场券,不成问题。
刘光烈走出相国寺,站在熙熙攘攘的台阶前,看着热闹非凡的集市。
他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绍哥儿就不是寻常人,做的事不寻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到时候,他或许真会赖账呢
自己也逃回西北去,就不信谁还能去鄜延路经略府捉自己不成。
——
陈绍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策略见效了。
大宋挤出来些粮食送到,不是很多,按陈绍报上去的定难五州的兵马数目来的。
总共是一百二十万石粟米。
赵佶亲自回复,叫他好生用心,灭夏之后大有封赏,许诺他最低是个侯爵。
陈绍看着有些膈应,灭夏才给个侯爵童贯花钱买回来几个残破不堪,人口全被掳走的城池,都给他封王。
大宋的爵位制度很特别,跟汉唐明清都不太一样。核心在于“虚封”这个特点——爵位只是荣誉头衔,既没封地也没实权。
同时,大宋也搞“推恩制”,宗室子孙降等袭爵,避免出现势力庞大的王族。
随着冗官、冗费问题加剧,封爵越来越普遍,食邑、食实封的数字越加越大,实际价值显著降低,更多成为一种礼仪性和荣誉性的装饰。
都这样了,还不舍得给个大点的,灭夏这种功绩,说实话给个公爵不过分吧。
陈绍也不是不懂事的,你赵佶给了粮食,必须给他提供一点情绪价值。
于是陈绍让韩世忠多捉几个西夏的俘虏,最好是有爵位的野利部、嵬名部,要是宗室的话就更好了。
然后捆吧捆吧,拉到汴梁去献捷。
让咱们的道君皇帝露露脸。
他这人,就好这个,什么都享受过了,就差这种面子事了,保准他飘飘欲仙。
陈绍马上就让手下给赵佶上书,说是大军只需要准备三个月,秋后马肥正好厮杀,此番定然覆灭西夏。
大宋的粮食来了不久,西夏也坐不住了。
李乾顺早就探查出陈绍的举动,知道他正从金国那里买人口。
虽然知道是饮鸩止渴,但是为了让陈绍先别打,他不得不搜刮了皇室不少的金银玉器,一股脑儿送给陈绍,就当是交保护费了。
陈绍一大早,就吩咐宥州衙署做好准备,等候西夏使者的到来。
等到快正午时候,西夏使者果然到了。
来人还是野利仁荣,李乾顺不敢派厉害的人来,因为对方太过无耻,连敲诈勒索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李乾顺生怕自己的手下被他扣住了。
还不如让野利仁荣再跑一次。
野利仁荣感动不已,觉得自己上次犯了那么大的错,陛下还如此信任,顿觉感激涕零。
这次他长心眼了,不管陈绍说什么,他都随声附和。
回去的时候,绝对不带走任何东西。
野利仁荣在宥州的衙署内,等待着陈绍他们的到来,心中十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