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是要去宥州的,但是听闻陈绍在盐州,正好顺路过来。
陈绍也听说了,早早地在盐州城外的大帐内等候,看看西夏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将校们顶盔挂甲,分列两旁,杀气腾腾地等着西夏使者进帐参见。
以往西夏也派人来过,来了之后就开骂,希望激怒宋军出战。
这次守着陈绍,大家都准备好了,一定要好好表现,骂他们一个狗血淋头。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武将,甚至专门找手下的蕃兵,学了些羌人骂的最难听的话。
帘子掀开,帐中将校们不约而同地拔直了腰杆,按住了腰刀,这一刻,男人们焕发出的萧萧杀气,扑面而来!
不想西夏使者进得帐来,非但没有开骂,而是噗通一声跪倒了。
陈绍扶案望去,眼皮一抹,顿时明白了。
打不过,要示弱了。
这也是西夏惯用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开出什么条件来换取自己退兵。
当然,自家事自己知道,不管他们开什么条件,自己都不会退兵.
西夏使者中,为首的老者紫棠面皮上纹着青黥,正是西夏枢密副使野利仁荣。
西夏人,尤其是贵族,都喜欢纹身。
听说西夏的公主,身上都纹着凤凰。
“大夏国主敬问陈将军安。“
陈绍眼珠一动,笑道:“不敢不敢,陈某区区一个承宣使,当不得如此大礼,来人呐,搬张椅子来。”
野利仁荣有些意外,此人在战场上的布置,狠辣果决,要把西夏赶尽杀绝。
本以为他定然是个跋扈、狠厉之人。
没想到真见了面,如此好说话。
陈绍笑呵呵地问道:“听说你们在兴庆府南墙根埋了八百坛火油?是不是真的?“
野利仁荣的喉结在黥青牡丹纹下滚动,两边都有斥候探子,而且都是汉羌杂混,根本无法防备细作。
“将军明鉴,此番携来国书非为兵戈。“他双手捧起烫金文卷,“吾主愿以掌珠归于将军帐下,自此银夏宥盐四州尽付虎威,另赠河西骏马三千.“
陈绍撇了撇嘴,说道:“这就是你们不太地道了,我一个承宣使,大宋节度留后,要是娶了你们西夏公主,那不得被朝廷中那些文官弹劾成筛子.这样的好事,本官恐怕无福享受。”
对于陈绍这股新兴势力,西夏人比汴梁要更加了解。
他们早就知道,陈绍绝对不是什么忠臣良将,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把大宋朝廷当回事。
就差没把造反割据两个字顶在脑门上了。
所以西夏滑跪都不找宋廷,而是直接找陈绍。
“陈将军,若是肯纳公主,我们西夏愿意自去帝号,从此为将军之命是从。”
陈绍笑了笑,说道:“我陈绍身为宋臣,不做此事,请你回去转告你主,若是打我们继续奉陪,若是降就先献地开城,不要想这些歪门邪道。”
“听闻你主近来寝食不安,我这里有龙涎香一两,叫他每次使用半钱,外加沉水香一两,白檀五钱,金颜香二钱,麝香一钱。入银器重汤煮化,捣泥为丸服用。
对了,还有夏州城中所得的鸠摩罗什亲译《金刚经》贝叶十二匣,在经筒内保存,我也送还给他,叫他闲来无事诵读,养好身体。”
这药是陈绍近来服用的药丸,是李师师给他做的,很有功效。材料也确实宝贵,尤其是那龙涎香,但陈绍知道西夏不缺。
你不缺是你不缺,我送是我的心意,陈绍难得这么大方。
他客客气气地回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西夏皇帝,是什么至交好友。
陈绍没有放西夏使者离开,而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一番。
野利仁荣本着来都来了,吃一顿也好的心态,大吃二喝了几天。
然后,就有人把陈绍所说的经卷带了来,六个半人高的鎏金经筒,早阳光下熠熠生辉。
野利仁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客气。
但是自己的使命没完成,带回点好东西去,似乎也很不错。
于是他欣然接纳。
野利仁荣从盐州回去的路上,这鎏金的经筒,十分显眼。
沿途的西夏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打听原来是隔壁定难军的陈绍送的。
皇帝派人去隔壁,隔壁还礼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以为皇帝要投降了。
尤其是这厮推着经筒进了兴庆府之后,更是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使团的人也不知道保密,陈绍如何如何款待他们,还给陛下带回来了龙涎香.种种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然后又引申出无数的版本,越来越邪乎。
李乾顺看着跪在殿下的野利仁荣,心如死灰。
他要不是野利部的人,李乾顺绝对早就把他宰了,凌迟都不解气。
野利仁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心里也很惶恐。
李乾顺沉默了许久,挥了挥手,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真要结束了么?
他不甘心。
如今还有一个选择,坚持到女真金国人打过来,向他们称臣纳贡,保住基业!——
耶律大石和萧干,击败了大宋之后,整个北辽气势为之一振。
自从女真人造反,泱泱大辽,已经多久没有捷报了。
他们自己的信心,都已经崩溃了,全部开始怀疑,辽人是不是永远打不出胜仗了。
这场大胜来的是如此及时。
宋江在童贯的面前,绝对不敢自称什么及时雨。
童宣帅比他及时多了。
辽军追到了雄州,就在城外不远处扎寨,隔着一条河。
雄州城墙上,人头攒动,宋军弓弩手,可占士卒六成。
在城墙之上,同样布满了强弓硬弩!
宋军不多的骑兵也从寨门后面出来集结,肃静成列,随时准备反突击一场。
顶在雄州正面前线的都是西军精锐,虽然刚刚经历了大败,可战备工作仍然井井有条,不见慌乱!
杨可世前些日子犯了大错,但是他是童宣帅的心腹中的心腹,此时养好了伤依然在城墙上指挥。
看着不远处的辽军,杨可世只是搓搓手:“还算不坏!俺们也算在雄州站住脚了,城坚濠深,岂是轻易碰得的?
来日恢复了元气,俺依然要为宣帅做前锋,第一个冲出去杀敌。”
王禀只是凝神看着辽军营寨方向,没有理会他,杨可世觉得有些下不来台,拂袖而去。
王禀心里恨透了他,明明已经出言提醒,他还是我行我素。
这次伐辽,倾注了宣帅全部的心血,也是弟兄们封妻荫子,青史留名的最好机会!
这厮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对面的辽军开始动了,那里营门也次第打开,一队队的辽人士卒开始涌出。
在骑兵接引下进入宋辽营寨之间的旷野。
只看见一面面青旗飞卷,从各处营门当中涌出来的刀枪丛林,似乎没有断绝的时候!
王禀哼了一声:“不像扑营!无攻具,无器械,填濠柴草都无有一根。直娘贼的只是朝外头出兵!
耶律大石准备大校全军,在城下点兵,还是怎的?”
仔细观察了一阵,王禀突然笑了。
他看出了对面的虚实和意图。
辽兵看着多,其实是军旗多,很多骑兵来来回回奔走。
他们是示威来了。
怕大宋继续出兵,和女真南北夹击。
所以搞这么一出,想吓住自己这些人,好让他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女真人。
辽军营寨当中,南京都统,悉王萧干并没有随耶律大石出阵去摆架子。
他只是在自己营中望楼之上,紧紧裹着披风,看着眼前一切,脸上神色一直不动。
赢了,但赢的是大宋,为何不是女真
要是气势如虹的女真人,遭遇如此一败,恐怕真有机会翻盘。
耶律大石还在卖力的表演。
只是如今这份苦心,在王禀看来,有些可笑了~
王禀看清了辽人意图之后,扶着城墙,哈哈大笑起来。
大辽已经是穷途末路,你耶律大石又能如何?
——
童贯没有在雄州久待。
他带着刘延庆麾下几万兵马,赶去支援时候,被耶律大石在野外击败。
手下人拼死护着他,逃到了雄州城。
自从耶律大石兵临城下,并隔河安营扎寨,他就选择继续后撤。
一直退到了河间府,在这里建立节堂,指挥伐辽。
曾经每战必在前线的宣帅,如今已经丧失了当年的胆气,他不敢留在雄州指挥了。
饶是如此,他还算得上是大宋比较有胆气的高官,这才是最致命的。
后来蔡攸什么的,干脆就在大名府指挥
隔着他妈十万八千里,指挥一场伐辽之战,能赢的话才有鬼。
而河间府中,也已经是一座兵城。
这座河北西路的重镇,离雄州距离,差不多就等于雄州到涿州那么远。
童贯一口气退下来,跟着他的还有数万刘延庆所部将士,顿时让河间府变得鸡飞狗跳。
这些大兵,吃喝拉撒睡,都成问题!
河北两路各府的提举、转运使,全都齐集河间府,全力供应这溃败下来的大军。
西军的军纪,一向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