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129节

  因为兴灵平原上,房屋都十分易燃,方便他杀人放火,把寨子里的西夏人逼出来。

  这个军械堡寨里,很多设备都是匠人们自己设计制作的。

  看着有些粗糙,但都极其实用。

  比如说有些水排坏了、要换新的,便有二三十屯民守在附近,轮流去拉动皮橐,直到水排恢复运转。

  整个场面就像工厂作坊一般。

  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西夏和北宋早就有的技术,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新的东西。

  陈绍善待匠人,不管是哪一族的,哪怕是党项拓跋氏的,只要是有一技之长,都可以保全家族性命。

  寨子的另一头,里还有许多炉子,下面的炭火在鼓风的时候已经烧到了外面,上面高高地放着个灰陶大缸,铸铁被烧得半融之后便流到下面铁池里。

  几个人在那里踩着水车,利用水车的惯性,使得绑定在大缸上方的铁棍不断搅动,还有人按时按点撒混合的泥粉进去。

  这些经过翻炒的铁料,再通过反复锤打低碳铁坯,消除杂质并提高硬度。有一部分会拿去锻造铠甲甲片。

  大宋的甲胄,已经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有的传家宝甲,是将2-3万片不同尺寸甲片组合成一套完整铠甲,而且还不是特别重。

  也有一些直接送到堡寨里的铁匠铺,立刻锻造成犁头、锄头等各种农具。

  刚刚从隔壁堡寨回来的一个农夫米擒祁大,在今年初就第一批用上了新犁。

  他是米擒部的羌人,此时他一边沿着田亩间的小路步行,一边正看着手里的一张牛皮卷、念念有词。

  牛皮卷是堡寨内的佐吏发的,上面有一张配料方子。祁大要在十五天内,将这些字的笔画、在地上抄写记住,还要分得清哪些料叫什么,每月都会检查。

  他每次都背的特别吃力,尤其是那些铁料加多少,碳粉加多少.

  但祁大没有怨言,在大冬天里,他反而红光满面,因为他是被选出来,进入匠人堡寨学习的几个幸运儿之一。

  此时的光景,他实在没什么不满意的。想想前年冬天、他家还是米擒部屯户时候,记得那时下了雪,一家人晚上冷得发抖,白天还得干活,像这种快中午的时候、早已饿得两眼发花了。

  米擒部基本被汉化了,部落里以前的首领们,占着绝大多数的土地,他们就是佃户。

  最好的田用来种稻谷和宿麦,风调雨顺没遇到天灾的时候,一亩每年收成、舂得两石多米麦;坡上的旱地主要种些豆、粟、麻、桑等。上缴八成,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太够吃。

  特别是劳力汉子,要下地干重活,拼了老命才能侍候好老爷们的田地。他们吃得多,只能多煮一些菜叶、以及能食用的树叶草根,才能勉强把肚子填饱。

  妇人更是只能忍饥挨饿,让男人多吃一些、才有力气耕田干活。

  如今归了陈大帅,自己家二十几口子,分到了田地四十亩不说,只需要上缴三成的产量。

  而且还可以租用农具,干起活来事半功倍。

  虽然这四十亩里,有一些是用来种植牧草的,但是官府收牧草时候,也会给钱。

  若是自己顺利地进了匠工堡寨,每个月都有额外的粮食和肉配额。

  就是有时候,要被征调去修建其他新的堡寨,常会碰到西夏兵马前来破坏,虽然有兵马护卫,死人依然是常有的事。

  但是这已经足够好了。

  当初宋夏交战,他们的命,更是随时被收割。

  民心不会骗人,他们感觉自己的生活好了,有了希望,就会自发地来守护如今这个政策。

  在宋、辽、夏都已经立国百年以上,国家弊病丛生的时候,三国的百姓都苦不堪言。

  新出现的这个势力,则是勃勃生机.

  女真也是新出现的势力,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野蛮地杀戮和掠夺。

  陈绍的定难军,与他们相比,其实就是王道和霸道的区别。

  米擒祈大走到自己堡寨,碰到洗衣裳回来的妻子,他低着头看配方,都没发现妻子。

  妻子就跟在他身后,在旁边听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怎么又记错了,我都记住了。”

  祈大吓了一跳,回头抬手就要打。

  妇人赶紧躲开,过了一会又问:“你说大帅是不是糊涂,咱们的地多了,他怎么没加加税?”

  米擒祈大一巴掌打在她的胳膊上,骂道:“你这蠢妇大字不识一个,还敢说节帅糊涂!”

  妇人虽然是米擒人,但是早就和汉人混居几辈子,精明伶俐,以前家里的帐她算得一清二楚,能细致到有多少升米,“你说节帅给我们这么多好处,他想要什么?”

  “要什么?”祈大笑道:“要我们给他卖命呗。”

  妇人点头道:“那还好,不挨饿就行。”

  “对,卖命就卖命,咱们的命,什么时候这么值钱过!”祈大说的是真心话,以前的老爷们,也会让他们去卖命,而且不给好处!

  妇人说道:“要是你们的命卖完了,我们也可以顶上。”

  夫妻两个一起往家里走去,堡寨内他们的房子坚固宽敞,刮风下雨的孩子们也不会受冻。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家里的孩子,夫妻同时加快了脚步。

  ——

  陈绍骑着马,在盐池附近巡查。

  他已经彻底不对童贯抱什么希望。

  自己不是神,见识和脑力都有限,也不想去弄清楚大宋为何如此拉胯。

  陈绍深知,就算是如今皇帝完全信任自己,让自己顶替蔡京来宰执天下,也根本救不活大宋。

  没那个能力.

  也操不起那个心。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解决掉西夏,即使不能彻底灭掉他,也要让它半死不活,失去反击能力,慢慢耗死他。

  真攻进去的话,陈绍有点发怵。

  成吉思汗已经给自己试过了,这伙人实在是太刚烈了,成吉思汗家底厚,不怕跟他们硬碰硬。

  自己这点家底,可禁不起它死前的一口。

  只要用堡寨战法,不断压缩它的生存空间,让他们自己内斗,消耗完最后的力量就是。

  毕竟此时,西夏内部斗的还特别厉害,要是自己真的全面进攻,反而会促使他们暂时搁下矛盾,一致对外。

  吴阶不断地给他讲着如今的局势,推进的还算顺利,只是西夏的反扑也很猛烈。

  有三个堡寨,从年初开始准备,一直没有建起来。

  陈绍点头道:“不要心急,这个战法,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吴阶的想法和他一样,但是吴阶不敢提出来,因为军中有很多的主战派,他们急于立功,早就想发动总攻了。

  自己的资历不够,说了话他们表面上听,心里不服。

  但这话从节帅的嘴里说出来,今后自己再说,就是执行节帅的意志。

  这些骄兵悍将,便说不出什么来了。

  定难五州,都是节帅打下来的,兵马钱粮全部在他手中。

  文武官员,也是陈绍安排的,他还和西军种家联姻。甚至吴阶自己,也是陈绍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人会在这里挑战节帅的权威。

  陈绍在一棵树下停住,下马之后,其他人也跟着下来。

  他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圈,问道:“这是盐州,这是兴庆府,半年来我们推进了大概多少?”

  吴阶蹲下身子,捡了两个石子,放在两个圈之间,说道:“半年前在这里,如今在这里。”然后他用手指点着说道:“这是威远寨、定西寨、金边寨、羊里寨,每个寨子都有两千以上兵马!”

  陈绍看了一眼,推进的其实不算慢,刚开始盐池就是边境,如今盐池和兴庆府中间的土地,基本是对半开了,自己这边还多了五个堡寨。

  五个堡寨,呈扇形排列,就像是一道弯月,慢慢席卷着兴灵平原。

  两边的政策不同,吸引着西边的百姓,不断来投奔。

  只要来了,就会得到妥善的安置,留在西边,只能是被那个大煞星韩世忠不断掠杀。

  西夏以前就够狠了,如今来了比他们还狠的,人心渐渐东倾。

  陈绍抬起头,对周围的人说道:“如今战事顺利,诸位都有功劳,要再接再厉,切莫懈怠,功成之日,我与诸位共享富贵,绝不相忘。”

  吴阶率先抱拳道:“愿为节帅效命!”

  片刻后,那些新上任的统兵官、都指挥佥事、虞侯都头等一众武将,也跟着附和起来。

  ——

  兴庆府,皇城修的十分宏伟壮观,糅合了各方精华。

  汉式庑殿顶大殿金色琉璃瓦、加上藏式鎏金宝顶,组成了朝政区。

  寝宫区则是穹庐式殿阁党项毡帐形制、外加汉式木构梁架。

  除此之外,还有曼荼罗式回廊环绕金刚座大殿,是皇宫成员礼佛专用的。

  李乾顺独自坐在这空旷的大殿上。

  脑海中残存着战场上画面片段,他前几日御驾亲征,带着西夏的铁鹞子去摧毁了一个正在修建的堡寨。

  他怎么都忘不掉,那个濒死的寨民,奋力投掷出手里毫无杀伤力的石块时候,那道凶狠的眼神。

  曾经,在西夏党项皇室的统治下,他们根本不敢也不会露出这种眼神,即使是杀死他们的时候。

  要是东边人人如此,自己又该如何逆转颓势?

  这几年,随着战场上源源不断的失利,李乾顺已经被折磨的十分憔悴。

  他总是在噩梦中,梦到自己坐在空荡的宫殿宝座上,孤独落寞;再也没有上朝的大臣,外面风雨交加、一片江山飘摇的景象…

  西夏不缺宫斗,从建国开始就不缺,开国皇帝李元昊就死在了儿子手里。一个失败的上位者,处境是多么悲惨,他是很清楚的。

  对失败的恐惧,会鞭策他更加慎重地做事。

  但是如今,局势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大殿外阳光刺眼,重檐下留下一道光暗分明的影子。

  李乾顺一动不动地坐在公座椅子上,目光下垂,沉思着眼前的事。

  西夏开国以来,在没有比此刻还绝望的时候,敌人并不是比以往都强大太多。

  当年熙河之战、元丰五路伐夏、永乐城之战,都是到了绝境。

  甚至兴庆府都被围了起来。

  但那时候,西夏上下团结一心,根本不惧,每次都将宋人击败,逆转战场局势。

  可是如今,宋人根本不给逆转的机会,他们甚至会在优势的情况下,避而不战。

  不打,怎么翻盘?李乾顺已经两次透支最后的国力,聚起所有力量,要和宋人决战。

  每次他们都坚壁清野,躲在堡寨和城池里,不给一点机会。

  血正在一滴滴耗干,西夏的国力,早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今是靠河西的瓜州、沙洲在输血。

  想到这里,李乾顺站起身来,再不能坐以待毙了!

  他匆匆起身,往殿外走去。

  次日一早,兴庆府外,一支浩浩荡荡的议和队伍往盐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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